此时,陆杳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她想着,苏槐若是进城,定然会去她暂留的那宅子,也定然会进她住过的那屋子。
照那狗男人的秉性,想必她屋子里的犄角旮旯他都不会放过,也不难发现她藏在枕下留给他的字。
他见着了,应是可以稍稍放心些了。
这厢,焲朝也很快收到了前方的军情急报。
前方将士大捷,再夺下云金一城,原本是一件喜事,可朝堂上却一点喜气都没有。
皇帝更是阴沉着脸,忍着滔天怒火。
原本两国息战,万事大吉,现在倒好,前线非但不罢休,还奋起直攻。
大臣亦是怒气冲冲,道:“皇上已下旨送往前线,命宰相休战再议两国国事,可他非但不休,反而还大肆兴兵,此举已经是公然抗旨,丝毫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贼子此举,比当初反贼常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应尽早做决断!否则,我大焲迟早毁于他之手!”
“臣等附议!他这是毁家灭国,公然造反!”
“必须让他马上停战,两国和谈尚有余地,否则云金必将竭尽全力对抗,云金休养生息许多年,国库充盈、后力充足,而我朝却国库亏空难以为继!”
第924章 釜底抽薪
皇帝如何不想停战,苏槐那乱臣贼子违抗旨意,丝毫没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再这样下去,他还有什么君威可言?
可苏槐在前线拥兵坐镇,这时候有谁能治得住他?
要是有办法能治住他,还用得着在这里愤怒苦恼吗?
皇帝道:“众卿所言不无道理,可事已至此,众卿有何良策?”
朝臣沉默。
这早朝最终也没有个定夺。
等下朝以后,皇帝才到御书房,便有朝臣觐见,进了御书房在皇帝跟前道:“启禀皇上,臣有一策。”
皇帝精神振了振,道:“爱卿请讲。”
那朝臣便道:“宰相纵然坐镇前线、率领三军将士,可将士都是朝廷所养出来的将士,岂能由他任意掌控?要知道,军需银钱、粮草,可都是朝廷出的。
“若是朝廷顾全大局不再战,停他军需粮草,他便是本事通天,又能奈何?”
皇帝一时沉吟。
他又何尝没想到,三军作战粮草先行,只要断了粮草,将士们自然就没法再战了。
只是若公然停了军需粮草,只怕损耗的不仅仅是军心士气,还有对朝廷的忠诚,到时候军中一乱,不就雪上加霜?
那朝臣又道:“也并非是真的断粮草,皇上只需传话至军中武将,说国库已空,粮草无法再维系,为今之计只能是休战和谈。粮草即是命脉,如此震慑,他们不得不就范。
“倘若云金真是假意求和,前线粮草还能延续些时日,到时候我后方粮草再加紧运送便是了,也不会贻误了战机。”
苏槐军中收到朝廷的消息时,一帮子武将气得是破口大骂。
“这群贪生怕死的东西!为了和谈,连这种自损的瘪招儿都想得出来!”
“呸!也不看看云金那群犊子是不是真的想和谈!他要是想和谈,根本就不会开战!”
“那帮朝臣是享荣华富贵享安逸了,现在打起来,恐怕都把他们吓得尿裤子了!”
“他妈的,不得不说敬王这招釜底抽薪委实是狠!”
只能说,敬王在焲京做过质子,深知焲京那帮君臣的做派,所以能以计离之、再以利诱之,让他们内部分裂瓦解,且直中要害。
苏槐坐在主位上,武将们骂声连天,他也没说什么。
后有将军请示道:“相爷,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苏槐道:“军中粮草还够支撑多久?”
将军道:“最多半月。”
苏槐又问:“朝廷的粮草押送来了吗?”
将军道:“刚打探回来的消息,粮草在押送的半路上就已经停了。照如今这情形,恐怕在我们休战之前是不会送往前线了。”
苏槐徐徐道:“朝廷总归是朝廷,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以安家国天下为己任。而今朝廷万不愿我等再战,那也没有硬撑的道理,撤兵吧。”
武将们大惊,道:“相爷万万不可!”
“我们好不容易打进了云金,眼下形势大好,难道真要说撤就撤吗!”
“就是!还请相爷三思!”
一群武将齐刷刷跪在地上。
苏槐道:“粮草乃是维系三军的核心,没有粮草,我军又能支撑得了多久?”
武将道:“我就不信,我军全力进攻,朝廷当真会眼睁睁看着我军断了粮草,最终全部覆没于云金!”
苏槐道:“三军将士们的性命不是儿戏。”
另有武将道:“不是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吗,末将等这就回去把粮草劫来!”
苏槐道:“半个月,可来得及往返两趟?”
武将沉默。
最后苏槐又道:“传我令去,听从圣上和朝廷旨意,整军后撤。”
众将虽然痛心疾首,可形势如此,没有粮草,就算是深入到云金腹地,一旦粮草绝尽,那就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现在苏相下令撤军,可见也着实是没有办法了。
朝廷就是看准了,三军将士们不可能真的去送死,一旦断了他们的粮草,军队无计可施自然就往回撤了。
苏槐收到朝廷消息的当天,大军就撤出了端城,往后驻扎回顺城。
第925章 错得不能再错
敬王这头,亦是战将林立,蠢蠢欲动。
将领大喜道:“王爷这招不战而胜果真厉害,就连那苏槐都不得不低头,末将等无不心悦诚服!”
敬王道:“若是朝中上下、君臣一心,倒也没有这破绽可着手。”
他想,大焲若当真是君臣一心的话,朝中有君王执掌,阵前有他苏槐坐镇,那才真真是所向披靡。
将领道:“王爷,下一步我等当如何?”
敬王道:“进军,回端城。”
于是焲军前脚退,云金大军后脚便进,又顺利驻回了端城。
陆杳便也跟着一起重回端城,又住进之前住过的那院子。
她一进房,房中虽然一切未动,但她知道苏槐已然看见她留给他的字了。
并且这些日,他应当是住在这屋子里,睡她睡过的这张床。
那床上也整整齐齐,只旁边的屏风上挂着一件他没收走的衣袍。
他是在告诉她,他来过了,也已经知道她的情况了。
陆杳见那衣袍,神色如常,见不到面上有半分高兴或是不高兴,仿佛她的房间里出现这件男人衣裳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并且理应出现在她房里。
结果陆杳在她床上枕边还发现了两只药瓶,她打开一瞧,里面是药膏子。
她闻不到气味,但想也知道,这药膏子是外用的伤药。
而且膏体雪白,多半是出自于墨大夫之手。
毕竟墨大夫此前跟她相处了些时日,从她这里知道了几个外用药膏的方子以及制作手法。
她的伤药方子不仅能疗伤,且伤愈后疤痕也会跟着消散。
敬王给陆杳找了调理的大夫养她元气,那灵犀角的壳子也每日磨成粉末入了药里。
祛疤的药,她也从大夫那里得了,只不过用了些时日收效甚微。
所以她虽然外伤已经痊愈了,但这药她拿来祛疤正好用得上。
眼下陆杳正在房中搽药,那名侍女在房外守着煎药,一边道:“听说这次王爷是不战而屈人之兵,都还没打,苏相就撤兵回去了。相信要不了多久,敌军就会降了。”
陆杳指腹匀了药膏,对镜往疤处抹去,随口道:“哪方是敌军?”
侍女哼哼道:“敌军就是敌军,还分哪方吗?”
陆杳道:“你也只是听说。两军交战,有退有进,乃是寻常。”
侍女道:“姑娘就不要痴心妄想了,这回恐怕只能退没法进了。他们朝中逼迫得紧,为了休战和谈,都已经扣押了前线粮草了。”
陆杳手里动作一顿。
扣押前线粮草?
看来朝廷确实逼他逼得很紧了。
朝廷一心想和,更是恨不得除掉他,竟连这样的法子都用上了。
自古以来为除心腹大患,帝王将相自是没少用拖粮草、断军需这样的法子,因为这是切断军队战力最直接有效的方法。
可这即便是再要用这法子,也该分分情况。
眼下与云金大军对阵,这无异于是下下策。
苏槐手握大军,他素来运筹帷幄、翻云覆雨,而今到了战场上,皇帝的旨意于他恐怕就跟过家家开玩笑似的,他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
所以焲京朝廷这是没有更好的法子制衡苏槐了,才出此下策。
要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那不是兔子,而是虎狼。
那皇帝怕是没想过,把他逼急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陆杳太了解他了,权势于他,既可尽握在手,亦可一掷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