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还想说, 这一点柳大人深有体会, 但她回头望向他,却发现他神色复杂, 眼底波光幽暗, 好像有点失落?他很快藏起自己的情绪,冷静分析道:“你猜得不错,朝中并无这支军队的记载, 只怕是朝中谁人挪用公款养的私兵,计划有变,我们不仅要营救那些姑娘, 也要与霍将军里应外合, 攻破他们以绝后患。”
裴霄有些诧异,原以为柳时絮也会阻止她, 未曾料到他反而提出更冒险的计划, 这俩还当真是不怕死的家伙!
楚涟月也很意外, 没想到柳大人打算和她一起潜入军营, 从前自己与他不对付, 虽一起破获不少案子,但基本上都是各干各的, 各怀心思,今天突然有种心意相通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仿佛只要有他在,她便觉得安心不少,不管前方是什么妖魔鬼怪,也不在话下,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忙甩甩脑袋,专注眼前的正事。
新的计划很快被敲定,柳时絮与谢黎继续男扮女装随楚涟月潜入山谷,裴霄则留在山外随时接应他们,以及联络霍将军集结部队。
见状,裴霄也不再多说什么,直言自己会一直守在山门口,有情况的话随时能支援过去,楚涟月朝他挥挥手,推着板车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处。
顺利通过哨卡后,板车忽然被人拦住,是先前来通知孙强的那两个士兵,满脸豪横地提出想要看看新一批姑娘的容貌。
孙强先瞅了眼全程低着头的楚涟月,笑道:“牛二哥,这不太好吧,你们哥俩回回都先挑,好多人都开始不满意了。”
牛二一把推开孙强,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说老子的不是?”一边骂,一边掀起白布,彻底被白布下两张惊艳的面孔勾住魂。
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女子,痴痴望了一阵,二人迫不及待想伸手摸。
见此情形,楚涟月暗道不妙,迅速抓把灰往自己脸上抹,捉住两个士兵下流的手,强忍住恶心,粗着嗓音道:“牛兄别急,这里人来人往,要是被别人也瞧见这两个姑娘的容貌,保不齐有人跟你抢,依我看不如先送回去,在屋子里行事总要方便些,我愿替二位守着,让你们玩得尽兴如何?”
她颇有些力气,稳稳擒住他们的手,教人没法挣脱,牛二等人又一心想要得到板车上的美人,加上天色较暗,故而没有看穿眼前的小兵也是个姑娘。
“你小子从哪里冒出来的?孙强你弟弟呢?”牛二有点不高兴。
地上的孙强忙不迭爬起来,小心翼翼道:“我弟弟感染了风寒,这位小兄弟是临时派来帮我的。”他半句真话也不敢说,毕竟楚涟月还没给他解药,再加上帮助外人潜入军营,若是被拆穿,他自己也难逃一死。
牛二身边的另一个士兵觉得有理,便十分机灵地盖上白布,道:“哥,咱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不怕他们耍花招。”
有一伙正在巡逻的士兵,纷纷往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牛二也怕别人跟自己抢美人,便也同意了,甚至还嫌弃楚涟月与孙强走得慢,干脆挤开他俩卖力地推车,很快便将板车推到山坡上的矮房前。
当牛二再次掀开白布,发现其中一个美人正冲他眨眼,一时间心神荡漾,下一秒却被那美人无情地刺穿胸膛,倒地而亡。
转变发生得太快,另外一个士兵还没喊出声,也被谢黎割破了喉,小少年很是乖巧地擦擦匕首上的血迹,与刚才那副冷血拭人的神色判若两人。
楚涟月目瞪口呆,说起来她似乎从没见过谢黎动手,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清纯无害的弟弟形象,没想到动起手来,竟然有几分墨新的狠劲,小小年纪真是不得了。
此时,柳时絮也睁眼起身,望着眼前的一切若有所思,虽已听楚涟月描述了一遍,但亲眼见到私军的规模,不由得蹙紧眉,感到一阵后怕。
若非楚涟月误打误撞进入这里,没人会想到山谷里竟藏有五万私兵,并且还是一支物资充足的部队,要是任由他们在这里招兵买马扩充势力,那么贺朝的江山就真岌岌可危了。
在他静静打量着山谷的间隙里,楚涟月与谢黎已经麻利地处理好尸首,并且也和受害的几位姑娘交代了几句,算是成功潜入军营的第一步。
楚涟月悄悄戳戳谢黎的肩膀,好奇问:“谁给你们化的妆?”
谢黎神秘地笑了笑:“当然是表小姐啦,起初公子还说随便化一化即可,但表小姐说做戏要做足,否则穿帮了就救不了姐姐,公子没办法只能同意。”
楚涟月扑哧一笑:“糟糕,那柳大人岂不是要将这笔帐算我头上?”
“救命之恩嘛,当以身相许喽。”
“那我可许不过来,好像有太多人救过我的性命,当然我也救过不少人,说起来那个裴霄,你有没有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许久没跟人讨论八卦,谢黎眼神明亮了几分,正待兴致勃勃发表自己的见解,却收到自家公子一个略带不满的冷眼,便立马收起玩心,时刻戒备着四周的动静。
“不要轻敌。”柳时絮嘱咐道。
楚涟月也只好歇住八卦的心思,顺便敲打敲打一旁的孙强,告诉刚才他表现得很好,会考虑给他解药。
孙强见过他们几个动手,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主,哪还敢要求别的,只期望着这几位别一个不高兴,要了自己的小命。
回过头,楚涟月发现先前那位恨意姑娘正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走过去问:“有什么话想说?”
恨意姑娘重重地点下头,然后指了个方向,楚涟月循着那方向望去,惊觉屋子里又多了两具尸首,难不成是自己走后,她们又手刃了两个士兵?
“你们做的很不错。”
恨意姑娘却无所谓地摇
摇头,“不过是被逼到绝路罢了,这个还给你。”说罢,她递来楚涟月的匕首。
“送你了,保护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没过多久天色大亮,为避免引人注目,几人暂时退回矮屋里,商量后续的事情,门外不时传来士兵们操练的声音,楚涟月与谢黎贴在门边,一来随时注意外边的动静,二来还得防一手孙强。
“姐姐,这人为何肯帮你打掩护?”谢黎问。
楚涟月将自己拿炒黄豆冒充断肠丸的事情告诉他。
谢黎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姐姐果真是大胆呀,但万一他发现是假的怎么办?”
“发现是假的也不怕,他帮着我们这么多人潜进军营,事情拆穿了,他也得被军法处置。”她转头看向柳时絮:“大人,谷内的情形你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自从来到这里,柳时絮就没怎么说过话,一直在默默思考,这屋的窗户很小,透进来的光照在他半侧脸上,明暗的交替使得他的轮廓模糊不清,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只有那从未舒展过的眉揭示了他当前忧愁的心境。
“这里的情形远比我预想得更糟,以霍家军的兵力想要攻下这里恐怕没那么容易,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带着你们全身而退。”
听到这番话,楚涟月愣住了,连一向无所不能的柳大人也觉得棘手的事,肯定也远远超过她的想象,毕竟她对霍家军的兵力,没有他了解得多。
“霍家军不是有十万人马么,大概能调来多少人?”她问。
柳时絮:“不到三成。”
她彻底呆住,竟然不到三成耶?难怪柳大人从一开始便很严肃,反而是自己认为有他在万事无忧,就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这般想来,她好像一直在给他惹麻烦?
而且这次还是惹了个大麻烦!
楚涟月提议道:“要不然,咱们先跑吧?大人回去后再上报朝廷,毕竟是威胁江山的事,朝廷不会不管的。”
柳时絮却道:“没那么简单,上报朝廷必会打草惊蛇,最终极有可能派霍将军带人围剿,但关门外又有西越军虎视眈眈,霍将军并没有调动全部霍家军的权限,届时这边有了防备,不仅没能铲除私兵,还会被西越军趁虚而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楚涟月哑然,完全没想那么多,好像不管怎么选择,都是腹背受敌的状态,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见她垂头丧气,柳时絮唇角轻牵,温润笑道:“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需要点勇气和运气,我只是很担心没法护你们周全。”
他笑起来时很好看,眼波轻漾,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但他眉眼间的愁意并未消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和不自信,往常的他都是将自己的弱点束缚在冰冷的面具下,难得有这样袒露心声的时刻。
楚涟月迟疑了几秒,觉得自己听懂了,道:“大人若有办法,只管放手做便是,想要当最厉害的政客,怎么能有弱点呢?像从前那般就好,不必去想失败了会怎样。”
“与从前是不一样的。”
“什么东西不一样?”楚涟月好像又听不明白了。
柳时絮没再说话。
一旁的谢黎倒是看得很清楚,笑道:“公子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姐姐,对于我们习武之人而言,弱点从不是绊住脚步的障碍,而是我们出刀的理由。”
第三十九章
短暂的迷茫过后, 柳时絮恢复往常从容不迫的神色,分析目前的处境。
一支军队的命脉在于粮草和兵器,掌握这些情况才能更好地攻破敌人, 他想潜入主将营帐,偷走军营的布防图。此外, 他还想找到主将与朝廷来往的信件,查一查到底是谁在暗中给军队送粮草与武器。
闻言,楚涟月不由得蹙紧眉, 心道难怪他说这个办法需要勇气与运气, 因为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殒身碎首的下场, 她毫不犹豫道:
“那我跟你一起去。”
柳时絮却摇头, “潜行的人数不宜过多,还有别的事需要你做,你跟谢黎盯紧巡逻士兵的换班时间, 以及摸清军营大致的兵力分布,留心戒备森严的地方,极有可能是粮仓与军械库。”
楚涟月低着头没再说话, 谢黎自然要按照公子的吩咐办事, 并无任何异议。
接下来的难题便是如何潜入主将营帐。
柳时絮思索良久,原本打算在饭点时, 截住送饭士兵, 以送餐为由潜入营帐, 他的话音刚落, 一直在角落的恨意姑娘阿桥突然开了口:
“我去过主将营帐, 刚来的时候被一个姓薛的校尉带去伺候过一个人,我听别人称他主帅, 可能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也许可以通过那个校尉去主将营帐。”
阿桥的话点醒了几人,此地与世隔绝,绑架无人在意的新婚少女给士兵们贪欢享乐,肯定是在主将的默许下发生的,说不定连主将自己也有这种需求,如此一来便可借此机会潜入主将营帐。
若以送饭为由,虽然能够接近营帐,但能待的时间很短,要是有士兵全程看守,很难在其监视下翻找什么东西。
这是个好办法,一旁的谢黎却提出自己的疑惑:“但到那时要如何出来?难不成真要伺候一场?可公子是男的呀,肯定会被拆穿的。”
“要不然还是换我去吧?”楚涟月想了想,道:“我有功夫在身,勉强能自保,再说也许主将对我没兴趣呢?”
“绝对不行。”柳时絮态度强硬地打断她的话,连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这事就这么定了,若天黑之前我没有回来,你们就想办法出军营。”
他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楚涟月诧异地望向柳时絮,他极少会像这般动怒,心知柳大人为人正派,绝不愿拿女儿家的清白去达成自己的目的,她便也没再坚持。
但转念一想,万一那位主将是个男女通吃的该怎么办?柳大人的长相确秀色可餐,不论是男儿身还是扮作姑娘都很引人注目,难保主将不会动心啊,她早就听隔壁的郑大哥说过,军营里其实玩得很大胆的。
想到此,她不免担忧道:“大人尽管放心,若你没能成功脱身,日后娶不到媳妇也别灰心,实在不行我可以嫁给你,如若你不嫌弃的话。”
柳时絮一怔,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刚想说话,她忽然伸手摁住他的肩,凑近他的脸,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清浅的香甜气息铺洒在他鼻尖。
她认真盯着他的脸,目光幽幽道:“柳大人,得罪了!”
说罢,她踮起脚,狠狠咬向他的唇角,痛意霎时袭来,柳时絮绷紧全身,双手不自觉搂住她的腰,逐渐沉溺在她凶残而生疏的吻里,但下一秒她骤然抽身而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是什么意思?柳时絮眸光微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眯着眼看向楚涟月。
而她本人,似乎并没有打算解释,不由分说地开始撕扯他的衣裳,很暴力很凶残的那种。
谢黎一早便移开目光,心情颇好地盯着门外的动静,顺便竖起耳朵听八卦,屋子里其他姑娘也都识趣地走开,尽量给二人腾个地方。
衣裳被撕烂大半,柳时絮终于耐不住性子,稳稳攥住她的胳膊,将人拉进自己怀里,不确定地问:“真的要在这里么?”
“什么意思?”楚涟月扬起困惑的眸子,朝他脸上抹了把墙灰,然后推开他,望着自己的‘杰作’道:
“没办法,大人穿得太干净了,不像是被欺负过的样子,现在嘛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大人刚刚想说什么?”
柳时絮:“……”他果然
不该对她抱有期待,险些让人难以招架。
这时,楚涟月察觉到门外又多了两个人,昨夜原本是孙强与弟弟当值,此刻换了另外两个,但孙强还未得到解药,也不敢擅自离开,只能推脱说自己在等弟弟。
楚涟月隔着条门缝,眼神示意孙强把那两人骗进来,孙强只好照办,两个士兵刚一进门,便也倒在谢黎的刀下。
眼见屋子里尸首快堆成小山那般高,时间紧迫,三人打算开始行动。
他们从孙强那里打探得知,军营里确实有个姓薛的校尉,负责与外边的人联络绑架新婚少女,而楚涟月先前遇上的道士与壮汉,皆是薛校尉的心腹,此外还有好些个心腹在不同的地区绑架少女,运送到山谷。
孙强一直饱受心灵的折磨,苦求道:“女侠,能否看在我帮你这么多次的份上,先把解药给我吧?”
“不急,你去办好最后一件事,我便给你解药。”
孙强面如死灰,总觉得她压根不会给自己解药,最初对死亡的恐惧在一点点消磨,随之而来的是想为弟弟报仇的强烈欲望,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干脆跟他们同归于尽?
他找到刚睡醒的薛校尉,痛哭流涕禀明此事,声称自己是被逼无奈,现在愿意戴罪立功,想助薛校尉捉住潜入军中的贼人,只盼薛校尉到时候能逼供女贼,拿到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