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校尉一听此事,吓得睡意全无,忙坐起身,寻思着该如何是好,手底下的人犯了事,叶将军肯定会连他一起处罚,兴许再也不准他采办少女,那可就捞不到油水了,思来想去,他决定秘密处理此事。
另一方面,薛校尉还得防止有人告状,便只带了几个心腹,跟着孙强来到矮房边。
孙强嘱咐道:“校尉大人小心,那女贼武功不错,颇有些力气。”
薛校尉二话不说,命人推开房门,哪有什么小山高的尸首,墙角里就只有那几个蓬头垢面的姑娘,他顿时恼羞成怒,抓紧孙强衣襟问:
“你小子敢戏弄我?”
孙强也傻眼了,他们刚才分明还在这里,怎的就突然没了踪影?
“来人,把他拖下去,五十军棍处置,打不死再带来回话。”处置完孙强,薛校尉扫了眼空荡荡的屋子,感觉姑娘数量太少,是时候多添几个人。
他刚要离开,隔壁屋子里传来一阵呜咽的哭声。
确定没有听错,薛校尉缓步靠近,透过门缝查看里面的情形,一抹清绝的倩影伏在地上呜呜地哭,这里竟有如此美人?
带着疑惑,他不紧不慢推开隔壁屋的门,心里仍然惦记着孙强说过的话,便叫上两个心腹,十分谨慎地往里走。
饶得他再小心翼翼,也比不上谢黎的刀快,转眼间,两个心腹被人从后边抹了脖子,无声息地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藏在柳时絮身后的楚涟月也跳出来,挟制住薛校尉的行动,趁其不备往他嘴里扔了颗黄豆,同样的招数又使了一遍。
实际上,从孙强提出想要解药时,她便开始有所提防,“瞧见没,那些都是不听话被毒死的,你应该不想跟他们一样吧?”
薛校尉常年在战场上厮杀,刀山血海都经历过,哪里会被眼前这几具尸首唬住?他忌惮的是门后边的‘少女’,轻轻松松便能取走自己性命,床榻下的银票还没花完,一家老小也指望着自己生存,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他识趣道:“几位有话好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楚涟月松开手,询问了几个有关主将的消息,得知主将早晨处理军务,午饭过后会亲自去操练士兵,通常在两个时辰左右,这段时间便是最好的潜入时机。
但对于潜行后该如何撤离的问题,楚涟月始终想不出主意,将薛校尉扔给谢黎看守,她侧头询问柳时絮是否想好脱身之法。
打眼瞧去,柳大人唇边的伤口很显眼,鲜红干涸的血渍给他原本寡淡的唇添上几分欲色,额前垂下几缕碎发,有种说不出的柔和美感,胸口处的衣裳被抓烂大半,隐约露出削瘦而流畅的锁骨线条。
楚涟月后知后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咬得太狠了些,心口砰砰跳,脸颊有点发烫,慌忙避开他的目光。
被她这般盯了一会儿,柳时絮也感觉到不甚自在,无所适从的眼眸扫过她慌张的神色,很轻易地捕捉到她的想法,喉咙有些发紧,他清清嗓音道:
“别担心,办法有很多,我会见机行事,再不济我还有一枚袖箭,若看到信号,你们便快点逃出去,一旦裴将军那边开始进攻,这边就没空管我,我自会想办法逃生。”
“当真?我瞧瞧袖箭长什么样。”
柳时絮仓惶后退一步。
见状,楚涟月蓦地顿住脚,神色看起来很心虚,“抱歉,我不会再随随便便扑过来了,刚才不过是……形势所迫!”
这句话好像有点耳熟?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第四十章
晌午过后, 主将营帐内,叶霆处理完日常信件,便起身穿戴好盔甲, 想去外边训练士兵,顺便活动筋骨。
恰巧门外有士兵来报, 说薛江这会儿又领着个女子,想送进营帐伺候将军。
叶霆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往常薛江为讨好他, 陆续送过不少美人, 但那都是入夜之后,今日倒是头一回中午就把人送来, 愈发显得不懂事了。
他不耐烦地罢手, 示意属下将薛江赶走,但当他跨出营帐,一眼瞧见薛江身旁清冷出尘的美人, 破碎的衣裳,红肿的唇角,低敛着的双目, 心底不自觉生出想要怜惜美人的想法。
叶霆忽然反悔, 吩咐属下把那美人带进营帐,不许任何人靠近, 说罢便大步流星往校场上走去。
事情太过顺利, 楚涟月反而有点担心, 主将这般轻易放陌生人进营帐, 到底是太过自负而不设防, 还是在扮猪吃虎,故意放松警惕引敌人落套?
她抬起头, 不安地看向柳时絮,想跟他说一句万事小心,后者却冲她淡淡一笑,脸上的神情好似在说,请相信他,会活着回来的。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营帐处,楚涟月很快打起精神,对谢黎道:“那我们也赶快行动吧,得让柳大人没有后顾之忧才行。”
谢黎眼疾手快,一把捉住想要偷偷溜走的薛江,好奇问:“想逃去通风报信?”
薛江讪笑道:“我哪敢呀,就算禀报了将军,他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只是想趁着东窗事发之前,收拾东西跑路,二位应该也用不着我了吧?”
薛江的本意是,自己马上会离开,绝不多嘴坏事,但楚涟月却听出另外一层意思,笑嘻嘻把手伸到薛江面前。
“你的腰牌能自由出入军营?拿给我吧,先替你保管着,用完再还给你。”
薛江不禁悔恨自己多嘴,迫于谢黎的压力,不得不拱手交出腰牌,“这回能放过我了吧?”
“快了,有个人说想见见你。”楚涟月虽然很想‘物尽其用’,利用薛江的身份打掩护,但此人八面玲珑,说不准什么时候逮到机会就会反咬她,得尽快处理掉这个麻烦。
走到山坡的矮房前,薛江终于察觉到不太对劲,“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楚涟月神色冷漠,敲敲门:“阿桥,罪魁祸首给你带来了。”
拿到校尉腰牌后,二人在军营里的行动自如许多,颇费了时间才摸清军营的主要兵力分布、重要哨卡的换班时间,粮仓和军械库的守备森严,没法进去查探,只能根据换班时的进出人数,来大致推测里面巡逻士兵的人数。
楚涟月还发现一件事,每个哨塔上方都挂着鼓,在这般空旷的山谷里,敲响一支鼓马上能传到各个区域,这倒是个不错的传递办法,外面的人就算想搞偷袭,也很难避开每个哨塔上的侦察兵。
天色尚早,也不知柳大人那边情况如何,希望他一切顺利。从开始调查到现在,她一口气没歇,想要快点完成任务,然后去校场盯着主将,以免主将提前回营帐。
赶
来校场,瞧见主将还在,楚涟月松口气,扭头问谢黎:“你那里有几枚袖箭?要是柳大人来不及放,我们在外边也能帮他放。”
谢黎懵住:“什么袖箭?”
楚涟月心中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柳大人说,到了紧要关头,他会放出袖箭……啊!他难道是在骗我?”
在这宛若天坑的山谷里,即便放出信号,山外的人也瞧不见,所以柳大人压根就是在骗人,难怪当她提出想要看一眼袖箭时,他反应那么大。
不自觉握紧拳头,楚涟月很是生气,明明说好了要彼此信任,到头来他还是把风险担在自己身上,连这种事也要骗她?
但转念一想,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要查案,这会儿他们早就出发回玉京了,说到底也是她欠他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掉。
谢黎望着忽然站起身楚涟月,忙劝道:“姐姐别生气,公子肯定有办法的。”
“我才没有生气。”楚涟月闷声道:“我只是不想他因为我死掉,他这个人……以前是什么样的?”
谢黎先是愣了一瞬,难得正经道:“从我认识公子那天起,他便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不论做什么都是安安静静,偶尔沈公子来访,公子才会多说几句话,在得知沈公子的死讯,他也照常睡觉读书,彷佛跟个没事人一样,但只有我知道,他整日在案桌前,盯着沈公子的书信发呆。”
“姐姐想让公子对你彻底交心,可能会有点难,不过自来到鄞州城后,公子的生活没那么闷了,性子倒是活泼不少,要知道换作以前的他,甚至能半个月不说一句话。”
楚涟月有感而发:“原来他这么闷的吗?没个红颜知己什么的?不对,他这样的冷淡性子,喜欢他的姑娘应该会很倒霉吧?一会儿对你很好,一会儿又拒人千里之外。”
谢黎扫了眼校场,脸色瞬间变得紧张,“他怎么也来了?”
楚涟月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眼认出与主将交谈的人,是鄞州节度使董靖,更糟糕的是,由于董靖的到来,主将开始往营帐的方向走,似乎打算提前结束训练。
她坐立难安,“怎么办?董靖认得柳大人,身份被识破的话,他肯定难逃一死,不行!我得去帮他。”
谢黎死死拦住她,沉声道:“姐姐不可以,别忘记我们在军营,若被董靖发觉你的存在,你也必死无疑。”
“可是……柳大人真的会死啊。”
谢黎:“姐姐也说过,不想成为公子的拖累,就算……他出不来,也别白白辜负他的努力,只要我们还活着,总有替他报仇的那天。天黑之前,若他没能回来,我们就先撤离。”
日头渐渐西沉,始终没见柳时絮出来,腰牌是偷来的,楚涟月没办法靠近主将营帐区域,只能潜伏在附近静观其变。
主将回营帐后没多久,便传召不少士兵进去,明显看得出他们增派巡逻人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谢黎也看出形势不对,“姐姐,我们得快点离开这!”
说罢话,小少年扭头,出乎意料地发现楚涟月撤得比自己还快,说好的绝不让公子死掉呢?
虽然心里装满疑惑,但谢黎没空细问,再次回到矮房时,天色已然全黑,被绑的姑娘们都还在,隔壁屋的尸首也没被人发现。
士兵们搜查到这里还有一段时间,要尽快带着这些姑娘们逃出去,楚涟月从死人身上扒来好几套衣裳,让几个姑娘迅速换上。
“你们不要害怕,待会跟紧我,我说跑你们再跑,千万别回头,外面自会有人接应你们。”
几个姑娘互相望了望,尽管面上还露着几分胆怯,但这或许是她们最后的逃跑机会,故而都鼓足勇气,快步跟着楚涟月踏出矮房。
然而很不凑巧,一行人刚出矮屋没几步,迎面正走来一队巡营的士兵,带队的人觉得可疑便伸手拦下。
“你们是哪个营的?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谢黎准备出刀,楚涟月不动声色将他摁住,掏出腰牌,转而赔笑道:“几位大哥有所不知,我家薛校尉给将军大人送了个美人,哪成想这美人竟然跑了,薛校尉怕将军怪罪,吩咐我们要赶快找到美人。”
说着,她往士兵长手里塞了银子,“几位哥行个方便,要是在哪里瞧见这美人,烦请告诉我家薛校尉一声。”
士兵长掂了掂银子,低声询问身边的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才笑道:“好说好说。”
有惊无险躲过一劫,待巡营兵走后,谢黎诧异问:“姐姐怎知公子身份没有暴露,并且逃了出去?”
楚涟月望了眼哨塔上的鼓,若有所思道:“瞧他们这副不紧不慢搜索营地的架势,便知道柳大人的身份没有被识破,不然那鼓就该响起来,全军戒备了。”
谢黎恍然:“噢,所以一开始姐姐就知道公子没事,难怪跑得比我还快,我还以为姐姐不在乎公子。”
楚涟月:“……”她也不至于这般没心没肺吧?
一行人继续往外走,远远地便瞧见出入口附近的哨塔,与山谷里各个区域的哨卡相比,外边的哨塔规模更大,盘查也更加严格。
楚涟月惯常盘查审问犯人,提前想好应对的话语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借口说薛校尉想派些人绑更多姑娘上山,加上有腰牌为证,并没有人怀疑她的说辞。
眼看将要顺利通行,有个眼尖的小兵认出阿桥,“咦,她不是前几日我睡过的那个……”
小兵话说到一半,猝不及防被愤怒的阿桥捅死了,她咬紧唇,颤抖的双手沾满腥热的血,手足无措地看向楚涟月。
“楚姑娘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忍住恶心。”
楚涟月推她一把,“往前跑,别回头。”说罢,转身与近旁的士兵扭打在一起,谢黎也抽出匕首,将一个个来不及防备的守卫抹了脖子。
阿桥深吸一口气,拉着其余腿软的姑娘朝外面跑,有几个想追过去的士兵,都被楚涟月拽回来,狠狠抽了大耳刮子。
士兵们被这一举动惹怒,没工夫再管那几个逃跑的小娘子,阿桥等人很快逃到石门外,余光瞥见门边有士兵想要锯断石门上的锁链,若锁链一断,楚涟月与谢黎便会被彻底困在里面。
也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勇气,阿桥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响那士兵的后脑袋,却不想砸歪了,倒引得那士兵发现她的存在,拎着刀朝她步步紧逼。
退无可退,阿桥闭上眼,冷冽的银光晃过她的眼,她发现自己还活着?耳边响起陌生男子的声音,阿桥睁开眼,是个年轻又好看的男子救了自己。
“这里很危险,你快出去。”
第四十一章
裴霄头也不回地带人杀进洞里, 战势很快反转,哨塔上的鼓手见势不妙,想要击鼓传递消息, 却被楚涟月一箭射杀,从开始打架到现在, 她的眼便没从哨塔上移开过。
紧接着有士兵继续往哨塔上爬,弓箭是她从别人手里夺来的,只有这么一支。
她拼尽全力踹开围攻自己的三个士兵, 刚顺着哨塔爬了几下, 右脚忽然被人抓住,感觉到整个身子往下沉, 下一瞬, 重量转移到肩上,一道黑影踩着她登上了哨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