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皆愣住了,没想到铁匣的毒性这么强,没法触碰,该如何破坏这千机匣呢?
楚涟月灵机一动,眸光闪闪看向柳时絮,“大人,快把你那把天山玄铁的剑拿出来,我记得程年曾说玄石能吸铁。”
凌祈也望向柳时絮,好奇问道:“你还会使剑?但你不会武功,身上揣把剑干嘛?不会是想送人,没送出去吧?哈哈。”
楚涟月假装咳嗽了一声,“阿祈你正经一点!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玩笑!”说罢,她偷偷扫一眼柳时絮的脸色,见他面不改色,似乎并未将凌祈的嘲讽放心上,哎,早知道就用凌祈送她的匕首了,反正也是玄铁打造的。
柳时絮不紧不慢拿出月下剑,递给楚涟月,见她接过,有意无意道:“收不收没关系,她愿意用就好了,总比她收下后,不想要又随手送给别人,是吧凌少侠?”
“你……什么意思?”凌祈笑不出来了,视线转向楚涟月,可怜兮兮问道:“你把我送你的生辰礼给别人用了?”
楚涟月颇为心虚低头:“没、没给别人用,一直在我这里,他故意气你呢。”
柳时絮淡淡补一句:“这么说来,我不算得别人?”
楚涟月深深瞥了柳时絮一眼,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这种关键时刻,大家可千万别起内讧啊!
凌祈冷笑了一声,毫不示弱道:“没关系,既然送给了小月儿,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给谁就给谁,未来我还会送她许许多多的生辰礼,只要她人不会跟着某人跑了就行。”
楚涟月决定不管他俩争风吃醋的举动,径自拿着月下剑上前,只听得铮的一声响,剑尖被铁匣紧紧吸住,而且还经受住了毒液的腐蚀。
另外两人也安静下来,默契上前,一左一右护在楚涟月身侧。
楚涟月握紧剑柄,顺着这股吸力,将铁匣缓缓拉到眼前,紧接着挪动剑尖插进铁匣的缝隙,使出巧劲儿挑开了铁匣,匣中所装之物赫然呈现在三人眼前。
是一颗仍在鲜活跳动的心脏,但外表包裹着心脏的不是血丝,而是密密麻麻的黑线,而这些细线,离心脏越远,就愈加透明,就像好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跟心脏连在一起。
“这是什么鬼东西?”楚涟月浑身打颤,眼前的一幕太邪门了,卫玄究竟是从哪搞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邪术。
柳时絮也陷入沉默,从来没见过如此恐怖之物,为何卫玄缺少心脏还能活着?
经常闯南走北的凌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原来如此,这是西越的一种秘法,你们自然没听过,这个卫玄为了建立长生殿,还真是费尽心思,难怪他对自己亲儿子都那么狠,他根本就没有心,因为他的心被做成了提供能量的源头,瞧见那些黑线没,只要断了那线,便可阻断能量的来源。”
楚涟月挥剑砍去,一股强力猛地回弹,险些将她掀翻在地,后腰同时被两人稳稳扶住,倒也没摔得很惨。
正当此时,药室里等待的卫玄徒然睁眼,这么多年来,空荡荡的心口头一回有了疼痛的感觉,难不成是千机匣出事了?
卫玄迅速起身,吩咐身边人把巫师找来,想询问续命换身仪式能否中断,他必须即刻赶往千机密室看一眼情况,然而手下人找了一圈,没找到巫师的身影。
卫玄看着鬼鬼祟祟的穆枫,觉察到不对劲,一把扼住穆枫的脖颈:“快说,怎么回事?”
“是、是楚……”穆枫刚艰难吐出两个字,便被卫玄掐断了喉咙。
卫玄刚穿好衣裳,却听得属下来报,说柳时絮不见了踪影,所有看守皆被杀光。
一股盛怒窜上心头,卫玄脸色森冷,立刻起身,带着属下赶往千机密室,临走前,他看了一眼谢黎,吩咐属下道:“把他也带上。”
另一边,三人还在想办法斩断黑线。
凌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试试火烧。”但不知为何,燃着的火苗刚靠近黑线,骤然熄灭。
楚涟月注意到一件事,“你们有没有发现,心跳好像越来越快了,而且透明的丝线在逐渐加深,该不会是卫玄本人来了吧?”
柳时絮面色一沉:“也许是他感应到了。”
楚涟月不安地瞅了好几眼深渊底部的入口,担心下一秒,卫玄便带着人马赶到,在他们三个当中,现在就她能打,压根不是卫玄的对手。
柳时絮盯着满室的齿轮机关看了一阵,这些机关与先前遇到的不同,也不在千机图谱之内,或许是心脏能量秘法太邪门,蜀山客并不想让程年知晓?
可是当年蜀山客为何肯帮助卫玄修建千机阵?原因恐怕永远无法得知,不过,既然蜀山客死前把另一把钥匙交给徒弟,说明从一开始就在防着卫玄,这里一定有蜀山客留下的破解线索。
柳时絮再次打量眼前的齿轮机关,忽然发现这些机关是静止的,似乎并没有与外界的机关阵法相连,倒像是独立出来的?
他上前随意拨动其中一个齿轮,刹那间,所有齿轮同时转动,密室四面墙壁表面的石泥也开始脱落,一股浓烈的火药味扑鼻而来,原来四面墙内都藏有大量火药。
三人被这火药味呛得眼酸鼻辣,纷纷退到室外,三人出来才发现,悬空的石板平面边缘,不知何时浮现出一条石板路,路长约有百步,顺着此路望过去,能看到山洞外传来的光亮。
楚涟月拍手喜道:“这下好了,炸了这里,咱们就能逃出去了,你们两个先退到石板路上,我来点火。”
柳时絮却摇头:“恐怕不行,这些火药被药物浸泡过,才能保存如此长的时间,无法用正常的方式点燃。”
笑容僵在脸上,楚涟月失望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柳时絮扫一眼密室内还未完全解开的机关,刚要说话,却听得凌祈喊道:“不好,有人追上来了。”
三人朝深渊底部望去,果然瞧见好几十个影卫正朝奔来。
柳时絮折身往密室内走,“你们先离开,我留下破阵,密室的门应该可以关上。”
“不行!”楚涟月情急之下握住了柳时絮的手,“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留在里面会死的!”
柳时絮回望着她,脸上带着温柔而坚毅的笑,“原谅我,这次没办法答应你的请求,要是等会儿害怕,记得把耳朵捂住。”
说罢此话,柳时絮又看向凌祈,将发射信号烟的袖箭给了凌祈
,“爆炸声响起过后,就发射信号烟,剩下的事,沈澈会办好,涟月的安危,就拜托你了,一定要带她出去。”
凌祈的心情很沉重,情敌要死了,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总有种永远输给柳时絮的感觉,他接过袖箭,应了声好。
楚涟月不肯撒手,眼圈红得厉害,想说的话卡在嗓子眼,她知道柳大人决定的事,无论如何都挽回不了,可她不想他这般惨烈死去,他做了那么多好事,应该长命百岁才是。
都没有好好告别。
泪珠盈满眼眶,她几乎已经看不清他的脸,“我们一起逃,好多人还在等你,你不能死,我不想你死,让我留下来陪你。”
柳时絮替她擦了擦眼泪,捧起她的脸,在她额间轻轻一吻,什么话都没说,一把将她推远,推向凌祈怀里。
他毫不犹豫转身进了密室,触动机关,石门缓缓落下,只留下一道孤寂的背影。
石门关上的刹那,楚涟月恍惚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躺着一只孤零零的木雕小狗,刚才柳时絮推她时,也把这只木雕小狗塞进她的手中。
她想起来了,今天是除夕,是她的生辰。
凌祈喊了好几遍,见楚涟月没反应,只能忍着疼痛,将她拦腰抱起,快步从石板路撤退。
二人刚出洞口,只听得身后传来响彻云霄的爆炸声,一阵热浪随之而来,将二人从洞口冲出去。
第一百零一章
爆炸声响过, 地动山摇,连绵山脉瞬间被荡为平地,化为废墟的千机阵法失效, 长生殿四周的箭弩机关高塔,也都随之塌陷, 卫玄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在此刻崩塌。
雪花纷纷飘落,没过一会儿,遮住了眼前的废墟, 好似从未有过那般。
卫玄透过影卫寒森森的剑光, 发现自己两鬓又添了几缕白发,身姿也不似年轻人那般挺拔, 不知为何心里空荡荡的, 这么多年来,他好像什么都没得到过,不甘心屈居他人之下, 也不愿死去的仇敌在九泉之下得到安宁。
年幼时被人欺辱的记忆,时常钻进脑海,一遍遍提醒着他, 要努力活下去, 要站到最高的位置上,便没人再敢欺负他, 世间之人不过是他脚下的一群蝼蚁, 谁活谁死, 皆由他来掌控。
卫玄很快重振精神, 千机阵法没了, 长生殿即将失守,但他背靠西越, 还有手下的三万名杀手,遍布九州的势力与眼线,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重新组建长生殿。
“来人,召集长生殿所有人,前往白虎堂听令。”
卫玄转身欲走,身后的属下一脸惊恐指着远方的浓烟道:“殿下,不好了,白虎堂烧起来了。”
卫玄的身形瞬间僵住,脸色愈发阴沉,向来小心谨慎的他,不会贸然前往白虎堂查看缘由,只打算派两个影卫过去,然而没等他下令,好些个从白虎堂逃出来的杀手,带来了最新消息。
“是千面大人,将我们聚在白虎堂大殿,说殿下您有事要宣布,但我们等了很久,也不见殿下您过来。后来不知怎的,左右护法以前克扣大家赏银的事,被千面大人当众拆穿,诸多白虎堂影卫长早就对左右二位护法的行径不满,互相指责谩骂,甚至还动手砸了大殿。属下原本是想报知殿下,却被千面大人拦下,他说您正在续命换身,谁若敢惊扰殿下的仪式,便要就地正法。再后来,死了好多兄弟,不知是谁放了火,活着的人这才逃出来。”
卫玄闻言,脸色骤变,攥紧手心的腰牌,发了好大的一阵怒气,一脚踢翻报信者,吓得其余影卫与心腹们纷纷跪地。
“千面的腰牌已经被摘,为何还能号令白虎堂?你们难道不知道见腰牌如见本王吗?”
报信者趴在地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千、千面大人也有一块这样的腰牌。”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是谁的过错已经没用了,卫玄大抵能知道是谁干的好事,柳时絮与千面里应外合对付他,可是据他对千面的了解,千面不可能答应与柳时絮合作,千面这家伙怎么敢的啊!
卫玄深吸一口气,冷静吩咐道:“看守好山门,把各大堂主以及逃出来的影卫杀手们,统统叫去主殿,另外,不惜任何代价,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柳时絮、楚涟月,还有千面,绝不许他们逃出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卫玄没走出几步,便有看守山门的护卫,浑身是血跑来报信:“启禀殿下,有官兵攻上长生殿,山门已经失守。”
“对方有多少人马?”
“大约有三千官兵,而且禹城的县令与衙役们也在队列。”
卫玄眯起眼眸,眼底闪过一丝狠辣,想必是禹城的县令贪生怕死,不敢再替他遮掩了,若只有三千官兵,一时半会儿,应该攻不上来,他现在很好奇,带兵者会是谁呢?
卫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答案,柳时絮身边唯一能用的带兵之人,只有沈澈,这也就意味着沈澈带十万兵马支援鄞州,全是假象,这么说来,北周与贺朝的决裂也都是做戏?
难怪北周老皇帝推三阻四不愿出兵,原来早就暗中与贺朝结盟,理清思绪后,卫玄心知自己这一次是彻底败在柳时絮手里了。
但局面不算最糟糕,只要他还活着,逃回西越,重新组建势力,他日东山再起,这笔帐他定要向柳时絮讨回来!
卫玄将腰间的另一枚腰牌取下,递给传信的守卫,“此刻封你为新任白虎堂堂主,召集长生殿所有人手,速速赶往山门抵御敌军。”
那守卫大喜过望,露出一副临危受命的神情,拜谢过卫玄后,即刻起身去召集人手。
卫玄又派了几个人,去烧毁长生殿的名册、书信等重要物件,随后带上自己的心腹与影卫,赶往通向山下的密道,临行前,他没忘记把谢黎也一并带走。
雪越下越烈,过了许久,废墟的另一边,爬出来一个人。
凌祈拖着旧伤起身,茫然环顾四周,寻找小月儿的身影,方才山体崩塌之时,他拼尽力气将她甩了出去。
天色愈发暗沉,雪雾如疾风般铺天盖地卷来,视野晦暗,只瞧得见白茫茫的雪地。
凌祈低头找了好一阵子,才寻到被雪掩埋的楚涟月,她晕了过去,脸与胳膊露在外面,手里紧紧握着木雕小狗。
“小月儿,快醒醒!”凌祈将她从雪堆里挖出来,抱紧她冻僵的身子,用温热的掌心贴近她冰凉的脸。
许是暖和了一些,楚涟月渐渐苏醒,看清了眼前人的脸,声音有些恍惚,“阿祈你没事就好,柳大人在哪?他逃出来了吗?”
凌祈见她恢复清醒,心里暗自松口气,刻意避开她的问题,“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风雪越来越大,我带你离开这里,想不想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我煮给你吃,就像去年一样好不好?”
楚涟月挣脱凌祈的怀抱,直起身子,半跪在地面,愣愣望着面前已经完全被雪掩盖的废墟,喉咙发紧,心跳加速,身躯僵直,完全不能动弹。
寒风刺骨,她却感受不到身上的痛与冷,看着掌心圆润可爱的木雕小狗,心口彷佛生了一根冰刺,在她心间蔓延,一点点将她身躯的余热吞噬。
楚涟月一言不发,将木雕小狗揣进怀里,徒手去刨废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会留下柳时絮一人,孤零零长眠于此。
指甲被石块折断,鲜红的血从指缝滴落,就像是一朵朵在雪地里凌霜绽开的红梅,透着股妖异而窒息的破碎感。
凌祈不忍再看下去,攥紧楚涟月的手腕,“小月儿别这样,你一个人就是挖十年也挖不出来。”
与此同时,远处茫茫雪雾里,传来一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来人不止一个,凌祈惕厉望向声音来源处,看清来人的刹那间,他如释重负。
沈澈、林深、墨新与晏瞳都赶到了此地,晏瞳扶着师兄,几人身后还跟着柳时絮曾带来的暗卫,以及军中的将士们。
“柳四哥在哪里?”沈澈穿了一身
盔甲,手持染血的长戟,刚在山门前对阵杀敌的他,当着将士们的面,言行举止带着几分将领不怒自威的杀伐果断。
然而当他瞧见轰塌的山体、半跪在废墟前失魂落魄的楚涟月,后背一阵发凉,冷峻的脸上流露出少年人的茫然与无措,几年前亲兄长死了,尚有柳四哥陪他度过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可如今柳四哥也不在了,满腹愁怨心事,此后该当与何人诉说?
他虽久经沙场,看惯生离死别,但一想到自己兄长和柳四哥永远离开自己,不免悲从中来,当着众人的面放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