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凉州指挥使带了十几个人前去接应,将那两个偷信小贼重伤,密信并无泄漏。
只那两个贼人后来遭同伙所救,逃之夭夭,若是黄皓那老狐狸干的也就罢了,宗缙最担心的,这两个贼人乃是隆德帝派来监视他的锦衣卫。
宗缙的担心并无道理,因那两名贼人不是旁人,正出自谢瞻手下。
宗缙在这个节骨眼私通凉州总兵,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谢瞻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苦于手中并无可靠证据。
身为人臣,君主有命,他不得不从。
不过很快,宗缙在蓟州起兵的风声便传到了京城来,隆德帝雷霆震怒,下旨任命卫国公裴廷易与镇国公世子谢瞻为平叛大将,领二十万朝廷大军,即刻调集粮草前往蓟州平叛
谢瞻与裴廷易星夜兼程,行军至距离蓟州有一百里地的真定府一带便遭遇敌军,敌军首领为宗缙的得力干将薛酉。
交战足有三日,敌军大败,往保定溃逃而去。
谢瞻与裴廷易分两路追击,双方在保定又是一场恶战,薛酉却仿佛不恋战,一日之后便再度弃城而逃。
中军大帐。
李副将坐在一侧大笑。
“……薛酉再往凉州方向逃去,只要这次咱们能顺利度过黄河天险,不出半月,这群乌合之众必当丢盔卸甲,在陛下寿宴之前将乱党宗缙张元伦等人一举歼灭!”
凉州、乌合之众、寿宴……
“不好!”
谢瞻猛一拍桌案,站了起来。
众人不解,裴廷易亦与他对眼,目露疑惑。
谢瞻看向裴廷易。
裴廷易瞳孔骤然一缩。
下一刻,两人异口同声。
“调虎离山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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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沈棠宁是被颠醒的。
她浑身酸疼得不行,刚睁开眼,身子不舒服得扭动起来,便听耳旁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男人的声音。
宗瑁见她僵住了身子一动不动,虽乌发凌乱,唇色苍白,形容狼狈,仿佛那任人宰割的小羊羔,月光下却别有种惊心动魄的娇柔可怜之美,心里便怜爱极了。
伸手在她滑嫩的脸蛋上一揩,凑到她耳边低低笑道:“啧啧,团儿,瞧你每回见了我跑得比兔子还快,害自己险些跌下坡,我莫非是什么洪水猛兽?”
“你疯了,你这是反上作乱,诛九族的大罪!”
沈棠宁偏过头去躲他。
宗瑁也不恼,反倒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起来。
“犯上作乱?常言道富贵险中求,是他老皇帝自己个儿作死,我父王可没半点对不住他!对他忠心耿耿大半辈子,他却听信黄皓那老东西的谗言要杀我父王,此时不反莫非还要任人宰割?”
说至此处,话音又一转,柔声说道:“不过团妹妹你放心,我若当了太子,必定封你做贵妃,你瞧我心里多喜欢你,回京都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来寻你,往后你便安心跟了我,我绝不会亏待你……”
沈棠宁心里厌恶更甚,冷冷说道:“你既跟踪我,我的女儿、娘和舅舅一家,你将他们如何了?”
宗瑁说道:“这你不消担心,你娘家日后便是我的外家,我早命人将你娘和温氏一家看护了起来,今夜京都城血流成河,也绝不会少他们半分毫毛,若你乖乖听我话,过几日我便将他们接来与你团聚。”
“你真卑鄙!”
沈棠宁气得浑身颤抖,扭身砸他,那粉拳落在身上,宗瑁一下捏住,在手里揉着,笑嘻嘻地说:“团妹妹,你轻些砸,我皮糙肉厚,你若弄伤了自己,我可是会心疼的。”
沈棠宁被他碰过的地方,犹如火灼一般恶寒。
“半月前朝廷大军不是已经奔赴蓟州,这短短时间,蓟州军怎么能入京都如入无人之境?”
“朝廷大军,你是说裴廷易和你那没用的夫君?”
“你们将阿瞻怎样了?”沈棠宁急道。
宗瑁笑容瞬间消失。一只手攥着马缰,另一只手则捏住沈棠宁的下巴,将她的脸强硬地掰了过来。
“阿瞻?你叫他叫的倒是亲切,”他阴沉着脸道:“别忘了当初若不是他破了你的身子,你也不必和你那情郎哥哥分道扬镳!”
沈棠宁疼得沁出了眼泪。
宗瑁微微皱眉,松开了她。
“团儿,你别怪我心狠手辣,成王败寇,这两人若不死,也必不会投降我们蓟州军,要怪,只能怪老皇帝和他自己没用!”
这个女人,是宗瑁第一眼看见便钟情的女人,只苦于当时父王大计,不得不离开京城,放弃了她。
再见时,她已为人妇,生了个和别的男人的小崽子。
倘若是个寻常男人便算了,宗瑁自幼在京中为质,谢临远的名声如雷贯耳,京中不知多少女子痴迷他的样貌,甘愿嫁他为妾。
刚他一提到谢瞻,便见沈棠宁目露焦灼之态,宗瑁心里顿时如吞了无数只苍蝇般嫉恨。
宗缙调虎离山,一面在凉州蓟州等地命张元伦伪造造反阵仗,避开朝廷精锐之师,另一面则暗地联合山西行司,借密林高山掩映一路南下,趁着隆德帝五十大寿,京都守备松弛之际千里奔袭。
兵贵神速,隆德帝骄傲轻敌,果真便叫宗缙父子一行直捣黄龙,在京都如入无人之境。
眼下宗缙攻城,便叫儿子前往京都附近的府县收拾残局。
先前宗瑁在京都中的眼线早早留意沈棠宁去向,谢瞻离开后,听闻这一日她都在普济寺中礼佛,为防止乱中生变,宗瑁索性亲自出马,前往普济寺带走沈棠宁。
估摸着天明时便能破城,既然人已经找到,宗缙便将沈棠宁安置在了一辆马车之中,先行送往蓟州军驻扎在城外的大帐。
说曹操曹操就到,却说这厢宗缙心里正咒骂着谢瞻与沈棠宁前头那个男人,身后的亲兵忽地哗变。
“不好,小将军,身后有朝廷军追来了!”
沈棠宁被缚住了手脚,马车中却只她一个,闻言急忙用被绑住的双手去撩帏帘。
天光熹微,犹透着星亮月色,只见不远处狭小的山道上烟尘滚滚,黑压压一片,为首一人身着银白铠甲,胯下一匹黑亮白蹄的骏马,正朝着宗瑁一行呼啸奔来。
“世子,那是夫人!”
长忠惊喜地指向一侧马车。
谢瞻眼神刚扫过去,那马车突地一撞,帏帘便落了下去。
虽未看清楚脸,那样莹白的肌肤,京都城除了沈棠宁便无第二个女人了。
谢瞻取过箭囊中的白虎弓,弯弓搭箭,对准宗瑁胸口。
箭矢如穿云般急速而来,幸亏宗瑁躲得快弓下腰去,却仍旧被那极劲的一箭贯穿了左肋。
“谢、临、远!”
宗瑁剧痛无比,破口大骂。
而马车中,车轮撞到石子上,沈棠宁来不及坐稳,头猝然撞到车壁上。
“咚”的一声闷响,痛的她好半响都没能爬起来。
车外已经传来了厮杀声,马车更是被震得东摇西晃。
直过了好一会儿,沈棠宁方忍着剧痛把双手举到嘴边,咬开绳子的扣结,悄悄掀开帏帘。
谢瞻带来的人手不够,蓟州的铁骑兵却是快如飞电,一轮箭矢阵过去,再一轮短兵交接,双方各自死伤大半。
谢瞻浑身浴血,身边只剩了三四个人成行,而离她的马车距离尚有一射之地。
沈棠宁赶紧解了脚上的绳子,刚要探出个头去,便见谢瞻已绕到马车右侧,目光是她从未见过的坚毅狠厉,一面与看守她的守卫缠斗,空隙一刀劈在车壁上,挟住车窗。
马车终于慢了下来。
“团儿,把手递给我!”谢瞻大声道。
沈棠宁急忙依言伸出手去,眼看就要握住他的手,岂料混乱之中,突然有人一刀砍在他的后背上。
伴随着沈棠宁的尖叫,嫣红的血顺着谢瞻银白的甲潺潺滴落,谢瞻却只皱下了眉,几乎算是面不改色。
“把手给我!”他再度厉声喝道。
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宗瑁不会杀她,但他断然不会留谢瞻性命!
“阿瞻,求你别管我了,去救我们的女儿和我娘!”沈棠宁哭着道。
谢瞻又一刀劈在马车上。
宗瑁几人便在沈棠宁马车前,宗瑁亲兵往后一看,大吃一惊。
“小将军,这女人是个累赘,掳来无用,咱们不如趁早将她杀了祭旗,也好出心头一口恶气!”
“混账,你敢!”
宗瑁大叫一声,亲兵却已拔出了腰间刀,对着那负着马车的黑马便是一刀砍去。
黑马吃痛,仰天长嘶一声,竟是扭头朝着一旁的山涧奔去。
“世子!”
长忠目呲欲裂。
马车上尚插着谢瞻的刀,谢瞻不假思索飞奔上前,死死握住那刀。
马车在掉落山涧之前,便彻底四分五裂,宛如大鸟般坠落下去。
……
沈棠宁是被脸上的一片凉意浇醒的。
然而身子刚一动便是一阵的酸疼,躺得太久,等她逐渐浑身都恢复知觉,发觉好似是躺在一张柔软的水床上。
她费力睁开双眼。
微微侧身,乍看见身下有个人闭目躺着,沈棠宁被唬了一跳,险些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
跳起来之后,大约是起的太猛,眼前立时又晕眩了起来,浑身骨头仿佛都被碾压折断般的酸软,只得难以忍受地慢慢坐了回去。
还不待眼前恢复,她便急忙想到什么似的伸手向谢瞻身上脖颈间探去。
摸到脉息虽微弱,却依旧在一下下跳动着,忍不住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