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换好药,谢瞻吃了几个沈棠宁摘的果子。
条件有限,昨夜睡的时候沈棠宁便靠在了谢瞻怀里。
眼下谢瞻醒了,两人便各自在干草堆上凑合着睡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谢瞻醒得早,起来把衣服盖到沈棠宁身上,出去查看地形位置,顺便摘了些野果子。
把个头小的酸涩的先在路上捡着吃光了,剩下七八个个头大,表面泛着胭脂红色的果子擦洗干净后小心兜在怀里,回去捎给沈棠宁。
昨日从普济寺后山追赶宗瑁,一直追出了城。
登上远处四处眺望,才发现北方京都城周围的方向,已经换上了宗家蓟州卫的黑龙军旗帜。
谢瞻眉头越皱越深。
不光如此,宗瑁大约还是不见棺材不死心,命人在这座山四周四处搜寻,山脚下已经有不少的黑甲卫聚集起来,大约是搜寻他与沈棠宁的“尸体”。
沈棠宁一摸身旁没了人,吓得她连忙坐起来喊谢瞻的名字。
刚匆忙跑到山洞口,迎面和一人撞上。
“阿瞻,你去哪儿了,你吓死我了!”
待看到他怀里兜的野果子,这才明白他一早出去是找觅食了,忍不住责备道:“你还受着重伤,怎么能随便坐起来乱走动!”
不由分说把他拉到了干草堆上解他衣服,要去查看他的伤势。
当真是奇怪,明明昨日他这伤口还流着血,说话声都有气无力的,不过一晚,伤口却已呈现愈合的态势,看起来恢复得还相当不错。
谢瞻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野果子上的水珠,递给她道:“我是怕你一早醒来见着我要晦气,万一碍着你的眼,你日后再不许我去看女儿。”
沈棠宁哪里吃的下,见两人这般境地已是快要急得掉泪。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
虽然谢瞻告诉她,他已命人将锦书一行护送到了安全地带,但是京都城如今战况如何,娘和舅舅一家有没有逃脱宗瑁的魔爪,她仍一无所知。
就连两人如何离开这处山涧,接下来应该去哪儿都毫无头绪,怎么能不沮丧担忧。
“既来之,则安之,你不吃饭,咱们现在也飞不出这座大山。”
谢瞻把果子塞到她的手里,告诉他自己刚刚观察到的情况,怕她担心,便并未说明京都城已沦丧敌手。
“赶紧吃吧,宗瑁已经在搜人了,吃饱了我们才有力气赶路。”
沈棠宁才勉强吃了两个。
这果子倒是酸甜可口,且个头都不小,相比起昨日她摘的几个酸涩无味的果子,真犹如珍馐美味般。
“我吃饱了,你吃这几个吧,我吃不了这么多。”她把剩下的果子推给他
谢瞻却硬是往她嘴里又塞了一个。
“别废话,叫你吃你就吃,我在路上早就吃过了。”
沈棠宁听他如是说,便闭口不言了。
吃完果子后小心问他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还回京都城吗?”
“先不回了。”
谢瞻把剩下的果子包好揣进了怀里ῳ*。
“去灵武。”
-
临走前,谢瞻踩灭了火堆,用刀砍了些灌木草丛堆在山洞旁,直到完全看不见山洞的入口才牵着沈棠宁的手离开。
山中丛林密布,宗瑁一时半刻也寻不到两人的身影,沈棠宁不知谢瞻是如何判断的方向,见他时而去观察溪流,时而抬头望向天空。
有时往某个方向走了足有一炷香,又扭头向相反的反向走,一面走还一面掩盖两人走路的痕迹,便猜测他是在迷惑宗瑁。
她也不敢多问,谢瞻怎么做,她便学着怎么做。
走了大约有两个时辰,终于见到不远处隐约有一条平直的道路。
那应当是官道,说明两人方向没有走错。
但走官道太危险,谢瞻便毫不犹豫换了另一个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沈棠宁早就精疲力竭,头晕眼花,渐渐追不上谢瞻。
谢瞻察觉到了她的力不从心,手一伸,不顾她的反对将她直接背到了背上。
也是两人运气好,走到约莫晌后时分,竟然遇到了一匹在路边吃草的马。
附近战乱,想来是不知从谁手里头逃脱了,这马不怕生人,谢瞻吹了几个口哨,这马便很自觉地跑到了两人身边。
一路骑马向东边的灵武出发,脚程就快上许多了。
灵武乃宁州州治,位于京都城西南方向顺德府,隶属河北境内,与山东交界。两人休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继续赶路,连赶三天路,终于在接近晌午的时候,丛林掩映之中,一条小道近在眼前。
谢瞻没再继续往前走,四下环顾,寻到一处隐秘的山洞旁,抱着沈棠宁下了马,让她在阴凉的大石块上坐了下来。
沈棠宁看着他把缰绳拴在了一旁的大树上,再回身走向她,慢慢蹲下身,握住她的双肩。
她的心不由跟着一紧。
“团儿,你在此处等我,哪里也不要去,除了我,等会儿无论是谁过来喊你的名字,你都不要出来。”
谢瞻的表情很是凝重,“若一个时辰之后我没有回来,你就不要再等我,骑着马沿这条小路向南方的成都府的方向跑,跑得越远越好,不要回头,听明白了吗?”
这两日,许是知道她心情低落,谢瞻时不时地会拿话逗她两下,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也让她感觉到万分的忐忑不安。
“可我们不是要去灵武吗,为什么你要让我在此处等你?”
她抓住他的手,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担忧。
谢瞻回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你别担心,我只是不确定灵武是否落入敌手,十之八.九不会,但为了以往万一,我得先去探探路,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回来接你的。”
“那我和你一起去!”沈棠宁忙道。
谢瞻断然道:“不成,你去了可能还会给我添乱,必须得听我的!”
没奈何,沈棠宁只能目送着谢瞻走远。
在树下坐着等了一会儿,拿出谢瞻留给她的果子,明明今早吃起来还是甜脆可口,此时看着却是索然无味,一口也吃不下,索性又塞回了怀里,摘了些草喂马。
半个时辰过去了,小道尽头依然不见半个人影。
一个时辰过去了,耳旁依旧只有风声吹过树叶沙沙的声响。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沈棠宁几乎要绝望了。
……
她呆呆地坐在石块上,回想着谢瞻离开之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从来没有出过京都城,谢瞻让她逃去成都,可成都府在何处,她从前只在舆图上见过。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通常会寄所有希望于神佛。
万一再等一等,谢瞻就会回来了呢?
沈棠宁也不例外,她强迫自己在心里念金刚经,告诉自己谢瞻不会死,她是最清楚他的,身手矫健,久经沙场,又是那么聪明果决,他不会出事的,只要她肯再耐心地等一等。
或许是神佛听到了沈棠宁的祷告,不忍心她再继续空等下去,当看见小道尽头那个横刀立马的黑衣身影时,沈棠宁鼻子一酸,几乎是喜极而泣,提着裙子就跑着迎了过去。
谢瞻喝停了马,伸手将马下的沈棠宁轻轻一抱,挟到了马上。
“你哭了?”
他仔细端详着她通红的眼圈,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解释道:“路上有事,我便耽搁了会儿,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想去追你。”
“没有,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沈棠宁赶紧去抹眼角的泪,脸上冲他挤出一个笑。
明明该高兴她心里始终牵挂着他,可这话听着却叫谢瞻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从前他一直想,如果有一天沈棠宁能像她喜欢萧砚那样喜欢他,为了他哭为了他笑该有多好。
现在他却觉得,他还是喜欢看沈棠宁对他笑。
谢瞻曾跟随耿忠慎在灵武巡视过边防,是以知晓有这么一条捷径小道可以直通灵武城中。
果然不出他所料,三天前京都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宁州指挥使郭尚想必是已有所察觉,不光将城门紧闭,更勒令家家户户不许出门,大街上卫兵来去巡视,或运送备战物资,戒备十分森严。
凡有可疑人等,一律盘查户贴牙牌,倘若交不出来,便直接以细作下大狱中。
谢瞻和沈棠宁在都司衙门前下马。
适才他已经进过一次都司衙门,是以这一回衙门里外畅通无阻。
郭尚今年四十有三,身高七尺,身形魁梧圆润,一把美髯,看着倒好亲近,见到谢瞻,圆胖的脸上立时露出了笑,从公案上下来接他。
论官职,谢瞻为五军营都指挥使,与郭尚平级。
但论身份,谢瞻为正三品国公世子,郭尚不及他尊贵。
“谢世子,你终于把人带来了!”
说罢看向一侧沈棠宁,愣了下,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惊艳,很快便神色如常,捋着胡须笑了起来。
“这位想必便是尊夫人吧?当真是生得国色天香!”
“见过郭指挥使。”
沈棠宁看了一眼谢瞻,见他点头,方屈膝施礼道。
沈棠宁并不知道,其实谢瞻去接她的时候,没有告知郭尚接的是谁。
可对方不过稍微思忖了会儿便把沈棠宁是谁给猜出来了,当真是聪敏。
谢瞻眯着凤眼,也笑了起来,上前两步握住沈棠宁的手,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面前道:“郭公,这是拙荆,先前是我忘了与你介绍!”
沈棠宁的手被他那双厚实的大手包住,下意识地想挣开他的手。
郭尚口中道着哪里,扭头吩咐下去,不多时便有两个婢女模样的少女来延引沈棠宁。
“团儿,我与郭公有要事相商,你先去歇歇吧,等会我去找你。”
谢瞻嘱咐沈棠宁的时候,郭尚也不说话,就在一旁继续捋着胡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