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丢在路上了?
沈棠宁就让丫鬟去找来她来时穿的那身衣服,把衣服里外口袋翻了个遍,果真没找到谢瞻送给圆姐儿的那块玉牌。
莫非是在送她来的那个叫做赵庆的卫兵身上?
沈棠宁知道这段时间都是赵庆贴身保护谢瞻,可当她提出相见赵庆的时候,萧砚却以赵庆同样感染了风寒,尚未苏醒,恐怕会过了病气给她为由拒绝了她的请求。
“等他病好了,我再带你去见他。”萧砚说道。
说这话时,他分明句句温和,可每一个字却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沈棠宁找不到反驳的借口,只得按下心中的焦灼答应。
宗缙在蓟州谋反后,朔方与陇西两镇被宗张叛军毫不费力收入囊中,剩下河北仍在奋力抵抗。
隆德帝命萧砚担任运粮官,后来裴廷易和谢瞻折回京都,唯有山东河南及南方等地还未遭到叛军波及。
于是来到济南的这半个月间萧砚便一直在想尽办法筹措调集山东各地的粮草,运往前线。
这两日他都不在济南,两日后等他成功带着十万大军的口粮回到济南,几乎是刚坐下没多久,小厮阿顺就忽匆匆进走了来,面露难色。
“侯爷,姑娘她……”
萧砚看到沈棠宁脸上愤怒的神情的时候,便猜到她已尽数知晓了实情。
“你先下去吧。”
萧砚放下笔,对阿顺平静地道。
第51章
“你先下去吧。”萧砚放下笔,对阿顺说道。
“仲昀,你派出去救人的援军在哪儿?”
沈棠宁竭力忍住心头的怒气。
先前萧砚不许她见赵庆,沈棠宁不放心,昨日坚持见到了卢夫人和赵庆,才知三日前赵庆并另外两个护卫骑马负着她与卢夫人及两名孩童到了济南城外,恰巧碰见萧砚带着士兵在外修筑城池。
沈棠宁跟着军队行军赶路,多日劳累加之天气骤变,感染风寒,自从被谢瞻打晕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
赵庆本以为遇到了援军,大喜过望。
忠毅侯萧砚乃隆德帝亲封的宣威将军,太子侧妃的亲弟弟,绝不可能谋反,故而立即告知他过来路上还有正在逃命的谢瞻与卢坤义一行。
谁知萧砚问清楚他话之后便将他软禁在了院子里,美曰其名养伤,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他压根门都出不去。
幸好沈棠宁过来看他,赵庆急忙提醒沈棠宁,让她提防萧砚是否投靠了叛军。
沈棠宁自问还算了解萧砚,他应当不会投靠宗缙,可倘若萧砚真救了谢瞻,何必要软禁赵庆,还对她遮遮掩掩,分明是欲盖弥彰!
再看向左右丫鬟小厮,一个个半含半吐支支吾吾的模样,心里焉能想不明白?
萧砚面上应付她派了援军救援谢瞻,实则根本就是在敷衍、甚至是骗她!
面对沈棠宁的质问,萧砚却不急不缓地走了下来,不答反问道:“团儿,我希望你能明白,边豫装备精良,他率领的叛军皆为朔方三镇与外族联合之骑兵,个个骁勇善战,就在你来济南的五天之前,宁州城已破,这五天的时间,足够他们追上谢临远,何况他队伍之中还带着那么多的累赘,就算我有心想要帮他,等我两日之后赶到,只怕他们早也已成为了边豫的刀下亡魂。”
“可是济南城不一样,这里的百姓还没有遭受宗缙张元伦叛军的荼毒,这两日我四处筹措军粮,广筑城池,为的就是在叛军打来之时能够……”
“连你也觉得那三千的宁州百姓只是累赘?”沈棠宁难以置信。
萧砚毫不犹豫地说道:“是,陛下发诏召集天下兵马勤王,谢临远却因为三千百姓而置陛下安危于不顾,即使他能活着回来,陛下未必不会追究他的抗旨之罪!”
明明是盛夏的时节,沈棠宁却感到浑身一阵阵地发凉。
这让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如此陌生,如此地冰冷。
两个人是靠得那样近,心又好像离得那样远。
“团儿,我知道你想救他,但你救不了他,我也救不了。”
萧砚轻轻握住沈棠宁冰冷的手,安慰她道:“我们自身都难保,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边豫大军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如果今日的我也是那些百姓中的一员,那么在你的眼中,我是不是也是累赘而已,是你随时都可以舍弃之人?”
萧砚皱眉,刚要开口解释,沈棠宁便自嘲一笑,抽出了自己的手。
“即使他们那时真的已遭遇了不测,至少那些叛军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两日之内将那么多的军民全部杀光,如果你能在他们抵抗的最后一刻赶去,便可以救下他们,哪怕你要保卫济南城,不能将你所有的兵力全部调集而去,至少可以派一小队士卒打边豫一个措手不及,也给济南城一个喘息的时间。”
“仲昀,你自幼饱读诗书,志向高远,知事明理。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是个苟且偷生的弱女子,但我也从小就知道,国将不国,家如何能存的道理。”
“听到我爹爹战死沙场的那一刻,我娘就晕死在了地上,可是她从没对我说过一句后悔的话,因为我娘知道,我爹爹不是为了自己而死,而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亡,那是他的命。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一个士兵可以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还,但他不应该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沈棠宁最后一句话毕,萧砚脸色已是十分难看,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团儿,你的意思,我是嫉妒谢瞻?”
萧砚冷笑了起来,话语中却带着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羞恼
“我看你真是病糊涂了!你回去罢,我还有事要处理!”
他一声令下,屋外候着的丫鬟们纷纷过来“请”沈棠宁回去。
“都别碰我!”沈棠宁娇叱道。
丫鬟们手还没碰着,唬了一跳。
没想到这位主子平日里看着娇滴滴病怏怏,说起话来柔声细语的,发起脾气竟跟个小辣椒似的,不由看向了上首的主人。
“都还愣着做什么!”萧砚喝道。
“不用你们来请我。”沈棠宁说道。
她看着萧砚,一字一句道:“萧仲昀,算我沈棠宁从前错看了你。从今往后,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二人互不相欠。你不愿救,我总会找到人愿意救,也请你别再来干涉我!”
说罢没有丝毫犹豫扭头就走。
萧砚急忙上前一把攥住她的肩膀,将沈棠宁用力扳向他,愤怒地道:“团儿,你真要为了谢临远和我决裂,还是你爱上他了?他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他从小和永宜县主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为了保护那个女人,他甚至敢得罪梁王,我是不想看你犯傻!还是说你忘了当初他是怎么对你的?如果不是他,我们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今天?!”
“你到现在还以为,我和你走到今天只是因为他?”
沈棠宁彻底心灰意冷,强忍着眼中的泪水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道:“萧仲昀,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破家亡,你心里却只惦记着儿女情长,我和你无话可说了,请你放开我!”
萧砚先听她说出这番绝情的话,竟是一心一意要与他决裂之意,一颗便心如堕冰窟。
刚刚她又道与他再无话可说,面容冷淡言语讽刺,与平日里那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她大相径庭。
更可悲的是,他心里有鬼,她说的每一字都戳到了他的心窝子上,一瞬之间愤怒、懊恼、嫉妒齐齐涌上心头。
“我不放,团儿,你是我的,你今天也休想走出这扇门!”
萧砚咬牙切齿,平日里的仪表风度统统都抛之了脑后,忽然伸手箍住眼前人的下巴,强行堵住她了的唇。
沈棠宁大吃一惊,忙去推打他。
男人的身躯强劲有力,她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推得动。
只是她始终紧咬齿关,不肯给他机会,直到萧砚唇瓣一痛,口腔中布满血腥味儿,不得已松开了沈棠宁,紧接着一个巴掌便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对不起团儿,我答应你。”
沈棠宁踉跄着踏出大门之时,萧砚在她身后颓然说道。
……
临清县,钟翠山。
沈棠宁离开的第二日一早,边豫就率领五千叛军气势汹汹追赶了过来。
临清县令一听是边豫来了,吓得赶紧紧闭城门龟缩不出。
边豫装备精良,且手下叛军节节挺进,但凡所过之处,朝廷军无不闻风丧胆,正是士气大振的时候,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想要和他们硬碰硬根本不可能。
卢坤义和谢瞻早前便把将近一半的百姓分三路分别转移去了附近的济南、青州和兴庆等地,既是分散敌人的目标,也是求救。
否则大军带着这么多的百姓上路,莫说打仗,逃跑的时候都会处处被掣肘。
可惜至今为止尚未收到任何回应救援。
不过除去路上伤亡逃走的士兵,两人手下的有效兵力目前便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个,带着这三四百名老弱的平民百姓,跑是跑不远,既然如此,谢瞻索性也不跑了,和边豫在山林之中打起了游击战术。
幸而附近的钟翠山地势险峻,我军占据优势地位。
谢瞻把这些百姓门安排在钟翠山地势最高的深山老林之中,这样再无后顾之忧。
每回边豫眼看要抓到人了,这些朝廷军却跑的比兔子还要快,丛林隐蔽,偌大的山林之中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来回干打了两日,边豫终于累了,敌军呈现疲惫之态,在山脚下就地扎营埋锅。
饭还没做出来,卢坤义就派人过来骚扰,大家刀刚拿起来,这群人就又撒腿跑了。
一来二去,把边豫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破口大骂谢瞻和卢坤义是无赖。
自此边豫不再轻敌,当夜召集所有部队,沿着斥候来报的三个方位兵分三路挺进钟翠山。哪想到谢瞻和卢坤义故意设障,伪造出军队行过的痕迹,边豫的东西二路将领求胜心切看不仔细,纷纷都扑了个空。
中路是由主帅边豫亲自带领的三千步兵,然而刚进入钟翠山的婴子谷,只见满天的箭矢直直地朝着人的头面射来,边豫才突然意识到这原来是谢瞻的诱敌深入之计。
两军离得有多近,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谢瞻就伏在树上朝着他的胸□□箭,要不是他躲闪的及时,简直就要被谢瞻射成了筛子!
到第四日的时候,边豫已是恨毒了谢瞻和卢坤义,提起来谢瞻就牙根痒痒,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此时他最好的策略其实是绕过钟翠山直接前往济南。
但边豫早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顾一切势要亲自砍下谢瞻和卢坤义的首级祭旗。
于是他绞尽脑汁地想到了一个损招——
放火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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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火势从钟翠山西侧的半山腰迅速朝着山顶和山脚下蔓延。
山林中浓烟滚滚,遮天蔽日。
钟翠山位于临清县南郊,由西至东蜿蜒三十多里,其山脚下是一面临城三面环湖的钟翠湖。
一旦钟翠山山林烧尽,在风向的指引下,火势势必会蔓延到县城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边豫果真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
要想不被烧死,他们就要下山成为边豫的刀下冤魂,死法恐怕不会被烧成焦炭更干脆。
“怎么办?”卢坤义问谢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