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姐姐的教诲,我都记住了。”
徐绍应了这句,而后又道,“不止是我,珍姐姐的的婚事,也定下了。”
这倒委实出乎了徐温云的意料。
她实在没想到,短短不到半个月,弟妹二人的婚事竟双双都有了着落,这无异于惊喜加倍。
“快同我说,究竟是哪家的郎子?”
比起羞涩,徐温珍面上的更多是忐忑不安,她垂下头,望了眼姐姐的脸色,而后细若蚊蝇道了句。
“也是肃国公家的……
他家的嫡次子,陆修齐。”
徐温云闻言,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立时眉尖拧成了一条,面色沉冷了下来。
“此人不成。那陆修齐是风流阵里急先锋,牡丹花下赵子龙,臭名昭著的浪荡纨绔!
遍京城的贵女,听了他的名号就没有不躲着的,他那些香艳轶事你莫非没有听说过么,怎得会想要嫁给他?”
“不管他是如何哄骗得你松了口的,我这做姐姐的都不同意,无论你们进展到了哪一步,都去将这门婚事退了。”
“女子嫁人,须慎之又慎。
你看看姐姐如今,难道还不足以让你明白这个道理么?哪怕你就待字闺中一辈子,姐姐也绝不愿你嫁给那样一个人。”
第九十四章
若说徐绍的亲事是情投意合。
那徐温珍的这么婚事, 那确实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意味。
一则是年龄放在这里,徐温珍确已过了适婚年龄;二则,她也确实想要寻个门户, 让姐姐不再操心。
眼见此时姐姐张嘴就是不满,徐温珍不禁揪着帕子,着急忙慌解释道。
“姐姐莫要听信那些流言蜚语。
……那些混账事,大多都是陆家那几个不上算的堂兄弟冤栽在他头上的,且传说中的那几个外室,不过是他救济的风月女子, 打着肃国公府的名头, 好在外寻些便利罢了……实则与他并不相干。”
“我也曾让绍弟在朝中帮忙打探了番,都说此人虽行事不羁些, 却也不是什么放浪形骸之辈……”
感受到了徐温珍使的眼色,徐绍只得适时道, “确是如此。我与同僚都问过,那些风月之事多是捕风捉影, 没人撞见过现形……就连菡儿都为她这胞兄作保,说陆修齐后院清净得很, 值得托付。”
徐绍是个稳重妥帖的性子,若非经过详尽调查,断不会说出这番话。
可徐温云还是不放心。并非是她不相信, 而是婚姻之事太过重大,无异于女子的第二次投胎, 她实在是不敢让妹妹的婚姻, 冒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你们两个才多大, 才来京城多久,哪里看得透高门侯府中的腌臢?须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那陆修齐如若当真清白,又岂会沾染上那么多事儿?
不行,这门婚事我绝不能答应。”
可出乎意料的是,以往向来对姐姐唯命是从的徐温珍,这次却格外地坚持。
她低垂下头颅,贝齿将唇内壁咬出血来,带着倔强,语调低轻道。
“……就算是想要反悔也晚了。已交换过庚帖,婚期就定在半月之后,那日我们姐弟二人同时成亲…
珍儿现已长大成人,成亲之后,便就算嫁做了他人妇,姐姐今后便再也无需管我了。”
这无异于向来乖巧的孩子,忽然开始忤逆顶撞……着实让徐温云语窒一番,只觉气血翻涌直冲天灵盖。
眼瞧着妹妹现在,好像就是被鬼迷了心窍,丝毫听不进任何劝言,徐温云略定了定神,脑中飞速运转着。
“我是你亲生姐姐,莫非还会害你么?无妨,就算交换过了庚帖也无妨。凭他是谁,什么肃国公嫡子也好,家世再显赫也罢……想要娶我妹妹,那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徐绍到底也在官场呆了一阵子,旁的不好说,眼力见儿已锻炼出来了许多,适时站了出来,将话头调转到了半月之后的婚事上。
这短短几句争辩,伤害不了姐妹二人亲厚的情谊,也顺着弟弟的话语,按下那事儿不提。
姐弟三人在花厅中喝过茶,徐温云又让乳母将辰哥儿抱了来,让他陪着舅舅姨母玩了会儿……
眼见天色渐暗,她才亲自将姐弟二人送到了别苑门口。
直到临行前,徐绍还是对姐姐如今的际遇颇有不满,他蹙着眉头道。
“不如姐姐带上辰哥儿,去歪柳巷与我们同住?按理说和离了的妇人,原就是要回母家住的,我们徐家又不是京中无人,凭何皇上要将姐姐扣在此处?
若按我说,皇上什么时候给姐姐个名份了,你再由歪柳巷搬出去也不迟。”
徐温珍也旁点头,
“对啊姐姐,不如你同我们回去吧。半月之后就要大婚了,我担心自己操持不了那么大的场面,或有可能乱中出错,若能有姐姐在旁提点着,我多少也能安心些。”
“打理婚事确是不易,可惜父亲嫡母现还远在衡州,也帮不上忙,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想来到时候肃国公府那头,会拨些得用的婆子去助你的。”
徐温云牵过她的指尖,如儿时那般,将妹妹鬓边的白发,捋到耳后。
“我若只是个寻常的和离妇人,自是可以同你们一道回去,可惜我不是。
我现在是个欺君罔上的待罪之身,今后是生是死,前途如何……通通都还说不定,还是莫要将祸殃带给你们才好。”
“我与辰哥儿在这别苑中好好的,无需你们挂念,你们只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半月后的正事上便是。”
徐温云放心不过,又殷殷嘱咐一番,这才目送着姐弟二人走出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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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
因着处理政事,李秉稹回别苑晚些了,踏着夜幕而归时,辰哥儿已经在乳母的照料下进入梦乡了。
先是去偏房看了眼孩子,而后又照例查看了番功课。虽说只有短短几日,可辰哥儿着实进益了几分,纸上的笔锋都好似隐约有了些神韵……他只觉甚为欣慰。
轻声退出房间后,直接去了主房,刚推开门,就望见正焦躁到往返踱步的徐温云。
她抬眼望见他的瞬间,就迎上前来,直直问了句,“你是那陆修齐的表兄,自小应该与他甚为熟稔吧?”
二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徐温云对待他的态度也就越来越随意,现在是皇上也不喊了,就连煜郎也不唤了。
李秉稹倒不计较这些规矩,反而觉得彼此确实亲近了不少。
李秉稹不知她为何好好的问起他那混不吝的表弟,保险起见,给了个不出错的答案。
“朕确是他表兄,可年少时我就远赴边关从军去了……与他熟,却也没那么熟。”
自姐弟二人离开别院以后,徐温云就一直担心着妹妹的婚事。她认定陆修其并非良人,已派阿燕上外头打探了一圈,却并未探查出什么结果,所以此时才想起问李秉稹。
“听说他儿时胡闹打伤兄弟,少年时就在帐中与丫鬟厮混,后来更是纳了好几番房外室,三不五时就要留宿秦楼楚馆……这些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都是真的么?”
李秉稹剑眉微扬,本着实事求是,绝不偏袒的态度,耐着性子一一回答道。
“打伤兄弟确有其事,是对方先动的手。可你后头说得这些,朕也不知是真是假。
朕总不至于去探问他那些后院私事。”
“……”
徐温云默不作声,只抛给他个要你有何用的眼神。
或是因没能给她准确的答复,又或是惊诧于她如此较真的态度,李秉稹掀起狭长的凤眸,问了声,“怎么了?”
“你可知你表弟订婚了。
与他订婚之人,正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
李秉稹也是此刻才知晓此事的。
他惯来知道这个表弟,从来都是自由散漫惯了的,怎得短短半个月不到,既就将婚事落定了?
细细一想,约莫是二人上次的对话,陆修齐为了避免被他赐婚,所以才着急忙慌,草草定了门婚事。
谁知竟这么巧,定到徐温云胞妹头上去了,所以她现是在关切妹妹终身大事。
可李秉稹现听她如此质疑的语气,心中瞬间明了,看来她对那未来的妹夫,并不满意。
他默了默……到底还是觉得陆修齐得门婚事不易,终究愿意帮他开口说几句话。
“那小子虽有些散漫,可大事上倒也还拎得清,且舅父舅母在头顶压着,他断乎不敢乱来。
所以你担心的那些事,大抵只是众人以讹传讹罢了。”
徐温云听他这么说,便有些不乐意了,脚步顿停,睁圆了眼睛道。
“就算后院清净,那也不代表此人值得托付终身。我都听说了,陆修齐也就那副皮囊好看,实则是个不求上进,好吃懒做的性子。
就连在任上当差,也常迟到早退,不过也就是靠着祖上威名风光罢了。”
“……”
对于这点,李秉稹心知都是事实,实在辩无可辩,沉默几息之后,还是想要尽力为表弟保住这桩婚事。
“他有父兄支撑着门楣,又有母后娇惯,是少了几分进取之心……可至少也无需风餐露宿,为三五斗米折腰。
……朕依稀记得,在选秀那日见过你胞妹。若单论相貌,与修齐站在一起也算登对。”
眼见李秉稹话里话外都是偏心自己的表弟,徐温云忽就急恼起来,一时忘了伪装柔顺,突冒出几分恣厉。
“相貌登对有何用?若那陆修齐自己立不起来,珍儿今后还不是要看兄嫂脸色行事?
高嫁就是吞针,更何况还是高嫁给个纨绔?我原本的打算,是将她许给个门当户对的敦厚郎君,今后在绍儿的庇护下安度一生。谁知…谁知她偏要嫁给陆修齐?”
某些真心话,就在不经意之间被道了出来。
高嫁就是吞针。
而高嫁入皇家,就是吞下这世间最锋利的针,她是这个意思么?所以她原先期许的,原也是那样安稳的日子吧。
如果没有辰哥儿。
如果没有权势压着。
她如若只是个寻常和离的妇人,那对比起他这个九五至尊,她是不是更愿意选那日上门提亲的许复洲?
短短一句话,就使得李秉稹发散思考了这么多。烛光下,他眉眼浓烈的面庞,神色微黯。
他暂且不愿去想那些,也不想让她的思绪陷入这种焦虑中,不由牵起她嫩白如葱的柔荑,缱绻道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