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先睡吧。”
徐温云也是一时间急恼上头了,顾不上思虑许多,干脆将男人的手掌甩开,蹙着眉头冷道了句。
“今夜没兴致,各自安歇吧。”
第九十五章
“今夜没兴致, 各自安歇吧。”
或许是太久没尝过被人拒绝的滋味,李秉稹望着那只被撂在半空中的手,当下有几分愕然。
其实徐温云下意识做出这个举动的瞬间, 也怔愣住了。
可她气性儿上来,一时间顾不上那么许多,干脆扭身绕过屏风,直接褪了鞋袜上床安歇了。
此事往小了说,是使小性子。
往大了说,是蔑视皇权。
须知老虎屁股摸不得。
皇帝若在床事上起了兴致, 哪里管得你三七二十一, 直接来个霸王硬上弓,难道还反抗得了不成?
又或者惹得他不快, 雷霆动怒骂几句,免不了也得跪在塌边受着……
徐温云不知男人会做何反应, 躺在榻上也有些忐忑,可他未曾如想象中那样, 做出各种过激行径,也没有直接拂袖而去……
而是在片刻之后, 依旧上床,选择与她同床而眠,甚至连她手指头都没有挨着。
床事若是强人所难, 那便没有乐子可言,就当歇一晚。
——李秉稹是这样说服自己的。
可谁知这一歇, 就歇了整整三晚。
一到夜里, 她不是推脱没兴致, 就是说身上乏累……原是衣角都不让他沾,直到到了第三夜, 才勉为其难,半推半就地让他搂在怀中睡了。
眼见这桩婚事,已经实实在在影响到了自己的幸福生活……
李秉稹无法,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第二日,便直接命人将当事者陆修齐,唤来了养心殿训话。
他也没心思闲扯,开门见山就是一句。
“朕命你,立即去与那徐小娘子退婚,另择其他佳人成亲。”
陆修齐是临时被召来的,头上的冠帽都未来得及戴正,听了这句,弯着身子请安的身子,几乎是瞬间就站直了起来,帽沿更歪了。
皇帝御令,寻常官员听了自是奉命行事,可显然并不包括陆修齐此等靠裙带关系,且有恃无恐的近戚。
他瞪圆了眼睛,显得颇为惊诧与不忿。
“不是,凭什么啊?
说让微臣一月之内娶亲的是皇上,现在我好不容易订到亲了,这半路拆桥的又是皇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秉稹掀起狭长的眸子,冷觑了眼他歪斜的冠帽,立时剑眉蹙起,再次强调了遍。
“……朕答应你,今后绝不给你强行赐婚。朕也不是那起子爱多管闲事的人,你今后成亲也好,独身也罢,都无妨。
只是这门婚事,就此作罢吧。”
陆修齐感受到他犀利的目光,立即抬手将帽檐扶正,饶是如此,他对退婚之事依旧不松口。
“不是,我还真真就奇了怪了。
怎得现在好像全天下人,都要让我退婚?”
李秉稹由这话中,嗅出了些别样的苗头,剑眉轻扬了扬,略带了些疑惑朝他望去。
“除了皇上,父母也觉得这门亲事并非良配。诶,我就不明白了,为何我四妹妹嫁给徐绍,全家都欢天喜地的。
怎得我娶那徐温珍,他们一个个就耷拉着脸,还轮番上前来劝我,说她就是个日日泡在药罐里的病秧子,瞧那孱弱多病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也是劝我三思再三思。”
李秉稹默了默,
“舅父舅母的考量,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陆修齐睁圆了眼睛,混不吝道了句,“生不了就不生呗,我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我管她能不能生?”
话说出口的瞬间,陆修齐这才觉得此话不甚妥当,感受到皇帝惕厉的眸光,紧张吞了口唾沫,缩着脖子,小心翼翼解释道。
“皇上,微臣无意冒犯……我的意思是,聘位夫人回来,又不是单单让她为我下崽生娃的,岂能因此就不娶了呢?
且我与她投契得很,情意相通,志趣一致……且大丈夫须得言而有信,我这头六礼都过了,总是不好悔婚的。”
这话说得好听,可李秉稹心里明镜儿似的,短短半个月订下的婚事而已,哪里能生出什么深厚的情谊。
“婚姻之事,不可儿戏。
你若随意敷衍搪塞了事,耽误自己倒是无所谓,人家女娘可经不起你这般蹉跎。”
提起这个,陆修齐收起嬉皮笑脸,忽就正色起来,“表兄放心,娶妻并非儿戏,旁得不说,她嫁入陆家后,我必不会让她受委屈。”
劝也劝了,也算是施压恫吓了……谁知这小子竟当真能顶住这么大压力呢?
这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秉稹就算是皇帝,也属实不好插手太过。
现在李秉稹只想,但愿陆修齐能做如他所说的那样。
否则的话,以徐温云对她那胞妹的在意程度,今后若是他们夫妇两个后院失火,莫非他个九五至尊,还要去过问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不成?
“……嘶,父亲母亲劝我也就罢了。
可怎得皇上也要微臣退婚?微臣倒是听闻,永安街别苑那位,我那未来妻子姐,她倒是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皇上总不会是受其影响,所以今日才提起退婚这一茬?”
陆修齐眼见皇帝不说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可不就是听信了枕头风么?
其实话说到此处,原该点到为止的,可偏偏陆修齐压不下心底那股作死的劲儿。
“……就算那位再不看好这桩婚事,可我这未来妹婿,也不得不在此说句公道话。
皇上,姑母还有三天就回京了,容国公府发生的那些事儿,迟早得传到她老人家耳中去。”
“她老人家是个眼里容不进沙的,若是听闻皇上抢夺臣妻,免不得要生气一场,姑母自不会对皇上如何,怕就怕会将埋冤落到那位身上去……
表哥,臣弟实属为你担心啊。”
李秉稹闻言剑眉深蹙,眸底闪过丝锋锐沉冷的光芒,嗓音如刀如刃,
“管好你自己的事儿。
朕无需你来操心。”
陆修齐眼见踢到铁板,也不敢再说什么,随意找了个借口,缩着脖子就直接逃遁了。
夕阳西落,为山峦镶了层金边,又到了每日官员下值的时候。李秉稹回答到别苑后,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今日二人的对话,通通说给徐温云听了。
——多少也略了些邀功的意味,他至少也尽力为她分忧了。
徐温云这几日确实急得有些心焦气躁。她亲自去了歪柳巷几次,可妹妹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实在是没能劝动。
她无法,只得又去了相国寺求签,谁知无论是卦象,还是木签上的箴言,都显示这桩婚事,是拆不散,捣不烂的上等姻缘……这实属出乎了徐温云的意料。
她原本是对这结果大为失望的,可回到别苑,听了李秉稹的话之后,倒又对那陆修齐有些改观。
她将两道眉毛拧在了一起,面上满是狐疑,“……聘位夫人回来,并不是为了让她下崽生娃…他竟当真是这样说的?”
李秉稹剑眉微扬,
“莫非朕还会框你不成?”
徐温云沉默几息,扯扯嘴角,面上微微显露出戏谑的神情,
“也是,这话必不会是你说的。
你并非是这样想的,所以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李秉稹咋摸出她此言中的误判,可压根还来不及深想,就听得她又喃喃自语道了句……
“在皇上施压让他退婚的情况下,他还能讲出这样一番话……看来此人也并非是个无可救药之人。”
李秉稹闲适坐在软垫圈椅上,端起茶盏浅噙了口,“他当年参加科考,好歹也是位列一榜,又怎么可能当真是个不学无术之人?只是懒散懈怠了些而已……
这也好办,朕改日给他下放去地方当差,磨砺磨砺,怎么着也能立得起来了。”
虽说如此,可徐温云还是不太放心,非得亲自见了二人相处,她才觉得心里有谱。
“煜郎今日就留在苑中陪辰哥儿吧。方才阿燕来禀报,道今夜陆修齐邀了珍儿上街,要上街采买些成婚所需之物。
我跟在后头,远远瞅上那么一两眼,待会儿就回来。”
???
这就要将他撇下了。
李秉稹连茶都顾不上喝,腾然站起身来,上前一把就拽住了她纤细雪白的皓腕。
“今日夜集,街面上都挤满了人,你独自去怎么行,朕与你同去。”
徐温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行,于是立马回房间,换了身低调简约,不甚起眼的衣装。
这永安街官员众多,为了掩人耳目,二人不好一同走正门,只命人将车架停在了鲜少有人往来的后门。
待徐温云踏出远门时,远远就望见了那个正侯着她,立在车架旁,长身玉立,气宇轩昂的男人。他今日着了身湛蓝色的衣袍,有种海纳百川的沉静。
望向她的眸光中,装着快要溢出水的柔情,徐温云脚下的步子微顿,心头有些微微发热。
款款行至踏凳旁,身侧递过来男人搀扶的手。清矍干瘦,骨节分明,白皙似玉,手背上微突的筋脉,还透着几分峰凌。
不经意的语气,透出温情缱绻。
“娘子,当心脚下。”
第九十六章
自从今上登基, 政权稳固,百姓们休养生息了好几年,朝中也开始逐步恢复夜市。
到了黄昏时刻, 京中的街市上,就浮现出另一幅鲜活且生动的画面。灯笼悬挂高空,摊贩们将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在街头巷尾,叫卖声揽客声不绝于耳,断得是副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