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容哀家再好好想想。”
这话的意思, 就是拒绝。
或是担心伤了与皇上的母子之情,所以太后没有选择立即张口回绝, 而是行了缓兵之计,让皇上碰了个软钉子。
所以云娘子如今的处境,弹性极大。
近一步,可青云直上,手摘星辰,当一国皇后,享无极富贵。
可退一步……指不定就会成为皇帝与太后之间的斗争牺牲品。
皇长子的身世确不光彩,太后娘娘迟早都要知道真相,以太后从前在后宫中的手段,若是当真容不下云娘子,指不定就是一杯毒酒灌下去,无声无息处理掉了……
太后心思深不可测,也只有在宫中多年,积年成了精的庄兴,才能略略揣测出几分。
想到此处,庄兴又不由对这云娘子存了些怜悯之心。
好好一个官家女子,依着这幅美貌,想要嫁什么如意郎君嫁不到?偏被卷入了后来这些阴私中。
郑明存靠她,得了多年美名。
弟弟受郑家帮扶,高中状元。
妹妹顽疾痊愈,得嫁高门。
儿子一跃成了皇长子。
就连她那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妯娌何宁,她儿子都跟着沾光,做了皇子伴读。
……
他们都因云娘子受益。
她这一生,好似都在给他人做嫁衣。
庄兴想到这些,望向她的眸光中,透了几分怜悯……但愿这女娘,今后能有个好结果吧。
“……云娘子,近来多注意吃食,但凡入口之物,之前都要用银针试一遍。
切记。”
徐温云听了这话,心头猛然跳空一拍,面上神 情僵了僵,而后迅速意会,朝庄兴施施然行了一礼。
“多谢大监提点。
我都记住了。”
庄兴避开她的谢礼,并未再说其他话,后退几步,扭身就朝回宫的方向去了。直到此人身影消失不见,徐温云才缓缓朝后院中走去。
没有任何关于名份的旨意。
李秉稹一改常态,并未现身别苑。
儿子明日就要赶赴宫中做功课。
……
由这些种种迹象来看,其实就算庄兴不说方才那番话,徐温云也隐约猜到了今日宫中发生了什么…
必定是李秉稹讨了个颇高的位分,太后娘娘不乐意,所以母子二人生了龃龉。
都是做母亲的人,从某个方面来讲,徐温云其实很理解太后。她心中没有怨怼,且已早就想好了后路。
行到后院时,辰哥儿已经醒了,睁开眼的头一件事,就是要找母亲。
徐温云循声而来,将儿子搂在怀中,暖黄的烛光下,将母子二人的身影,投在后头的床帷上,显得格外温馨。
辰哥儿迫不及待地,与母亲分享着今日在皇宫中的各种见闻。
“……祖奶奶特别喜欢我,还想留我在宫中夜宿哩,可是我不答应,说要回来陪母亲,李伯伯也说如此不妥……祖奶奶这才准乳母同我出了宫。”
徐温云笑抚了抚孩子,
“辰哥儿喜欢宫里,喜欢那位奶奶么?”
辰哥儿眸光锃亮,点了点头,
“喜欢。宫里的人都对我很好,祖奶奶对我也很好。”
“那是因为谁,辰哥儿才能得以入宫的?”
“是李伯伯。”
徐温云佯装唬着脸,
“他为了能让你入宫,可费了好多好多心力,你却还叫一直唤他李伯伯,他听见了会伤心的。
说不定今后就不理我们了。”
听了这话,辰哥儿心中一阵着急,小脸蛋都憋红了,睁圆了眼睛,
“……不是李伯伯,是父亲。
那待明儿,明儿个见了他,我就叫他做父亲。”
听了这话,徐温云这才满意点了点头,谆谆教诲道,“辰哥儿这样做是对的。你不仅要改口叫他父亲,今后见了那位老奶奶,也要规规矩矩唤一声皇祖母,记住了么?”
辰哥儿郑重点了点头,
“记住了。”
徐温云将怀中的孩子紧揽了榄,暖黄的烛光下,秋水般的眸子,沁出了些晶莹的泪光。
“还有一桩要事。
母亲要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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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慈宁宫。
殿中内间宽阔的架子床上,太后戴了抹额,由雕花架子床上,支起半个身子,靠在了绣花软垫上。
听着塌前龙鳞影卫的禀报,太后的面色愈发阴沉。
直到窗影闪动,殿中并无外人后,她面上泛出几分苦笑,眸底闪烁着锋锐的光芒,对身侧的苏嬷嬷道。
“……哀家就说今日皇帝为何一直语焉不详,避重就轻,未曾想其中竟还有这样的隐情。”
“那孩子的生母竟是她?
哀家一直以为她是个良妇,哪里晓得居然是那样的狐媚子?
你方才可听见她是如何勾诱皇帝的么……那些手段,一环套一环,哀家在后宫争斗了这么多年,也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好哇,哀家为了权势,处心积虑争斗了一辈子,谁曾想竟生了个情种儿子。”
“他竟还想抬她做皇后?是嫌被骗得不够惨,上当上得不够多么……
除非哀家死了,否则她休想踏入皇宫半步!”
太后因情绪过于激动,道完这句后,空气入肺,开始猛烈咳嗽起来,苏嬷嬷立即上前,轻拍着她的后背。
“太后娘娘息怒,您方才喝了药,太医特意嘱咐了,情绪不宜剧烈波动。”
“您老人家切莫太过忧心。
他们两个初初重逢,真是打得火热的时候,皇上一时昏头涨脑也是有的。我朝向来以仁孝治天下,只要老佛爷您咬死不松口,皇上绝不会一意孤行的。
再拖一拖,缓一缓,皇上说不定就歇了念头了。”
太后轻摇了摇头,淡白的脸上尽是焦虑。
“知子莫若母。凭他那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脾性,今日既能同哀家说出那番话来,必是经过深思熟虑,铁了心的……只怕越拖,我们母子二人之间的嫌隙就越深。”
太后暗衬了衬,眉尖紧蹙,薄唇轻抿道了句,“……只能让她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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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哥儿原就是活泼爱闹,对外头世界充满新奇的年龄,再加上在皇宫上课时,除了陌生的环境以外,其余所有的人事物,都与他在别苑时一摸一样,所以孩子对入宫上学这件事儿,消化得很快。
高高兴兴地去。
欢欢喜喜地回。
还常给李秉稹传信,给徐温云捎回许多各式各样的礼物……
而李秉稹本尊,已有四五日都未回别苑了。
他自儿时入军,就未曾在太后身前尽过几天孝,如今太后病情未愈,他自是要在旁陪护,每每伺完疾,宫门也已经下钥。
深夜行动不便,亦不想惊动了旁人,便也就只能作罢。
至于徐温云这头。
不用看顾儿子后,时间就完全空闲了下来。眼见妹妹那门搅不散的婚事已经落了定,她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接受现实,常去歪柳巷,帮着弟妹打理成亲事宜。
如若还有空闲,徐温云就常去相国寺烧烧香拜拜佛。
今日,她原正在歪柳巷,品尝婚宴当天的菜色,阿燕忽凑道耳旁,轻道了一句,“夫人快回,皇上出宫了。”
或就连徐温云自己也没料到,听到这话的瞬间,她眸光都熠熠发亮。
当人坐在车架上时,心底沁出些期盼与欢喜,可不知为何,居然还有几分忐忑。
她取过置架上的长柄铜镜,对镜自照,仔细打理着仪容……阿燕在旁看得直乐,“夫人放心,您这张脸就算脸上抹了锅底灰,也不碍美貌分毫。”
徐温云面上有些微腆然,做势要打,阿燕只得笑着躲到一旁,好在歪柳巷离永安街并不算远,驱车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她踩着踏凳而下,原是想提起裙摆,小跑而入,可到底按耐住了,只比以往走路的速度快了些,踏入宅中。
可在院中侯一阵的男人,俨然没有太多耐心,望见佳人倩影的瞬间,就跨街而上,将人搂入怀中。
他双臂的力道颇大,好似想要将她与自己揉摁在一起,埋首在佳人的颈窝中,终于又嗅到了她身上独有的馨香。
“云儿若还不回来,朕可就要去歪柳巷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