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嘱咐过她,今后以常人态度对他即可。
阿燕自认方才发挥不错,不卑不亢,气势也足,未给主子丢脸,眼见主子神色未变分毫,便知如此做是无碍的。
阿燕凑近上前,挑了只镶了翡翠的梅花琉璃钗,插入了主子挽好的发髻中。
“夫人今日戴这支钗。
它与您身上的碧色衣裙,格外相衬。”
徐温云浑然当方才的一切都未发生。
只浅笑着,微微颔首,
“阿燕眼光愈发好了。”
*
镖队在蛮莽山遭了那番劫,虽未有镖师迎敌致死,可却多了不少伤员,还被抢了几匹马,车架也需要维修……好在马镖头经验丰富,一大早起床,就将镖队严密整合了番,倒也可以勉强上路,幸而经过一晚上养精蓄锐后,大家的精神头都好了不少,士气颇足。
马镖头与陆煜商议完接下来的行进路线,正嘱咐再旁的裘栋。
“……队中有几个伤得颇重的,不能再强撑着伤体去津门了,正好今日能到岳州城中,便将他们放在岳州分号好好养伤,再替换批新的镖师入队,还需再去买几匹马,队中所有车辆也需要再细细检查一遍,再加上要交接镖品……
停一日只怕不够,便在岳州停两日吧。”
三人正说着话……就见远处徐温云缓步而来。
那身碧色的衣裙,在金黄的秋景显得格外清爽,娉婷袅袅,好似山间的一汪清澈无比的清泉,昨日那场劫难并未让她一蹶不振,只一如以往含笑盈盈着,令人春风拂面。
望见她的瞬间,陆煜不禁将背挺直了些。
下意识间,他便认定她是来寻自己的。
谁知这寡妇微欠了欠身,然后直接忽略他,扭身面对另外两人。
“眼看诸位在忙,原想等你们得闲了再来叨扰,可镖队立马就要整队出发,我寻思还是提前来同二位说一声……”
马镖头颔首,
“周小娘子有何吩咐?
但说无妨。”
“我许是流年不利犯了太岁,这短短两日间,就又是遇刺又是遭劫,若不是运气好,只怕早就死过好几回,性命虽保住了,这心里却总是忐忑惊慌,便总想着,还需得向马镖头讨个人,时时刻刻守在身边,如此方能安心。”
既接了这趟人身镖,实在应该好好保障雇主安全,谁知却让人家小娘子三番两次受惊,确是镖队失职,马镖头闻言有些汗颜,他也实在有些想不通,不过就是个寡妇而已,又不是什么豪门贵胄,怎得就这般遭贼惦记。
“自当如此,我也原正要安排此事来着。不知小娘子想要同我讨谁?但凡我能做主的,立马就给你安排上,就算我做不了主的……”
马镖头含笑望陆煜一眼。
只觉这二人确实有些心有灵犀,竟先后脚来同他提及此事。
“就算我做不了主的,我也必尽力为你周全。”
在场三人,甚至就连陆煜,都认定她会指定自己。
毕竟无论是遇刺还是坠崖,都是陆煜及时出现,扭转乾坤,且再加上近日她屡屡对陆煜释放好感,众人也都隐隐看在眼中。
谁知徐温云道出的名字,却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她压根只当陆煜是空气。
“裘栋。
我和马镖头讨他,可好?”
此话一出,在场者的神色都精彩极了。
首先是裘栋。
他之前向周娘子提过此事,却从不指望她当真会允准,此时被这忽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顿然抬头,眸光锃亮。
其次是陆煜。
剑眉沉下,薄唇轻抿,望向徐温云的眸光愈发晦暗,面上倒并未表露出什么,背在身后那只还有咬痕的右掌,却骤然紧握成拳。
马镖头将众人的神色都落入眼中,眸光一直在徐温云与陆煜身上打转。照他的料想,必是这二人闹别扭了,这周娘子还未气消,便特意拿此处出来刺激元白……看来这次,有得元白受了。
“这就有些难办……
实不相瞒周娘子,其实就在方才,元白先一步同我主动请缨,道要去娘子身边保驾护航,我寻思咱这镖队中若单论武艺,也就只有他能护得住你,且考虑到你之前也提过此事,便点头应允,已为裘栋安排了些其他差事,可未曾想,娘子倒乍然换了人。”
男女之前的情事,初时经历些波折,倒也算不得是什么坏事,反而能更加明确彼此心意。
马镖头打算顺其自然,不愈强行撮合。
他沉眉暗衬了衬。
“……周小娘子既开了这个口,那我自然也要尊重你的意思。不过就算保镖,也需轮换,不如这样,裘栋白天守卫,陆煜晚上看护,如此两全其美,便是再稳妥不过,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陆煜是吃错药了?
之前如何央他都不答应,现下竟会主动请缨?
徐温云只觉得此事来得蹊跷,不过陆煜这颗弃子并不值得她费心,毕竟早在昨日夜里,她就将去种留子的目标,放在了裘栋身上。
此人对她有意,比起陆煜要好拿捏不少,理应费不了什么功夫,唯一让她觉得有些不妥的,便是觉得不该辜负裘栋一片真心。
可她也是为了弟妹的性命,才被郑明存逼到此绝境上的。
就算不能还以情意,可偿*报以肉*体,算起来,裘栋或也算不上吃亏。
“我愿意!”
还不待其他二人张嘴,裘栋就满口答应下来。
毕竟在他眼中,能得个靠近周娘子的机会就已是非常难得,哪里还容得他挑?且私心来说,白天风尘仆仆赶路,晚上自是要好好休养的,周娘子也总要睡觉,哪里能说得上几句话?这样的苦差事,就让那陆煜去办好了。
陆煜淡声道,“我都行。”
。
徐温云原本想将陆煜摘出去的,可还不待她开口,另外两个当事者就点头应承了下来,她不好驳了马镖头面子,便也只好勉为其难应了,想着待过几日再寻个借口更换便是,说罢此事,她便回车架,跟着镖队赶路。
与前几日不同的是,身周多了个裘栋。
他得了这桩差事,倒也极其上心,真真是时刻不离,时不时打马而过,还送上来些路上捡来的稀罕物。
一片造型奇特的枯叶。
一枝馨香的桂花。
几颗殷红的野果。
……
仅是一个上午,徐温云就觉得大为受用。
她以前过得那是什么苦日子?那个陆煜除了皮囊好看些,身材壮硕些,武功高强些……还有哪里好?比得上裘贴心么?比得上裘栋体己么?
徐温云望着前方那个骑在黑马上,右手单掌拽着缰绳御马的男人,心中颇有不平,将对他的恼恨,全都转为了对裘栋的关切,她撩起窗帷,面上的笑容比蜜还甜。
“裘镖师,你渴不渴呀?
我这儿有沁甜的糖水,你要不要喝?”
有了这份关切,哪里还会觉得累?
裘栋只觉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儿!说来也怪,以往在路上奔波只觉枯燥无味,现下时不时得佳人温软语慰问几句,便添了许多乐趣。
“多谢娘子关怀。
我哪里受用得了糖水那样的好东西,喝了也是牛嚼牡丹齁嗓子,娘子还是留着自用……诶!瞧前头落了几个板栗,我这就去捡几个来给娘子尝尝鲜!”
二人这么有来有回,一路欢声笑语,连带着整个镖队的氛围都好了不少,这是马镖头乐见其成的。
可并列身侧,这个骑着黑马的男人,却好似微有不快,他剑眉微蹙着,身周的空气都仿佛冷凝成霜……甚是连马镖头有意扯几句闲天,也并不大搭腔。
马镖头抿笑不语。
他觉自己好似个坐在头排看戏的,就差手里抓把瓜子花生了……实在是乐在其中,惬意无比。
有些东西若来得太容易,难免会不知珍惜,此时若忽然冒个人和你争抢,那才叫悔之晚矣咯!
得亏接了徐小娘子这趟人镖。
这一路啊,有的热闹可看了!。
午时镖队照例休憩。
此处离岳州城已经不远,但凡遇上岔路口,附近的村名都设了许多茶寮,还有些村名摆了摊贩卖各式各样的当地特产。
徐温云由阿燕搀扶着踏下车架,与裘栋并肩走入间茶寮,寻了个有遮挡的阴凉座位坐下,各自点了餐食。
只听得哐啷细微一声,对面桌上的位置,传来宝剑落桌的碰撞声,落座者竟是陆煜。
他难得今日竟未远离镖队独处。
不过徐温云眼中,已丝毫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她只将满腔热情都落在了裘栋身上。
乘着上菜的功夫。
徐温云让阿燕由包裹中取出一物,双手递送到裘栋身前。
“裘镖师,前些日子我就关注到,你脚上的这双靴已老旧褪色,靴筒脱线,鞋底也被磨薄……我亲手给你做了双,就是不知合不合你脚的尺寸。”
坐在对面的陆煜,执壶倒茶的指尖微顿。
他只觉这些话听着怎得这么熟悉?不禁抬眸望去……
还是那双黑色皂靴,论颜色,鞋底厚度,靴筒的高度……除了没有那团祥云花样,压根就与他现在脚上这双一模一样!
“娘子接连两日都受了惊吓,合该好好安神,怎得还能为我特意缝制鞋靴?我裘栋何德何能?能得娘子如此对待?”
裘栋自是感动非常,双手将那鞋靴接过,格外珍惜的用指尖细细摩挲。
该说不说。
裘栋收到礼物的这个反应,远比当时的陆煜时不知强上多少,如此珍视的态度,实在是让徐温云得到极大的满足感!她忽略对面投来的那道格外锋利的眸光,一如以往般小家碧玉,温言细语道。
“我做鞋快,还有阿燕在旁帮衬着,实在没费什么心。自那日你同我说要贴身护卫始,我就开始做了,紧赶慢赶制出来,方才收了最后一针线呢,裘镖师快试试吧,若有何处不妥之处,我还能再改改。”
“得嘞!”
裘栋喜笑颜开,当场就褪了脚上这双,捧了新靴穿上,在地上跺跺脚感受了番,连声笑道,“好得很好得很!就跟量身定做,比着我的尺寸做出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