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空空如也。
没有营养搭配的食材,没有精致美味的汤饭,干干净净,半粒米都没有。
期待落空,陆煜脸上微不可见闪过丝失落。早餐也就罢了,怎得连午膳也未曾给他准备?
结果这幕,正好被路过的马镖头撞上了,他原也只是抱着几分好奇,想看看今日周小娘子又给陆煜做了什么好菜,又有哪些壮阳补肾的食材,今后回了家,也好让自家婆娘给自己补补。
谁知看到了团空气。
马镖头亦有几分纳罕,
“……周娘子今日没给你做饭么?必是身体不适!你瞧她上上下下捂得多严实,指不定就是受了风寒。”
“元白啊,你也委实该对周娘子多体贴些,这么同你说,我老马头押镖这么多年,就压根未曾见过如周娘子这般体贴贤惠之人。
白日赶路就已经够累了,她居然还能腾出手天天给你做新鲜饭食,难怪一下就给累病着了。
其实说白了,人家又不是你家奴仆,凭何要为你如此操劳,还不是因着爱慕你,将你放在了心上罢了。”
“而你呢,日日如根木头桩子般,也惯不会讨女儿家欢心,若再不对她多多爱护体恤些,我只担心她有朝一日跑了,不要你了,届时看你小子后悔不后悔。”
马镖头将将道完这句,就感受到一道凌厉眼刀落了下来,他骤然噤声,讪讪道,“咳,也就是临别在即,我不放心你们二人,多交代几句罢了。”
许是这番话,莫名让陆煜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所以他登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直到马镖头打着哈哈尴尬离去,眼底的郁色也未曾散去。
跑?
瞧她平日里对他勾缠依赖的样子,将他衣食住行都打理的这般妥当,早就已经爱他如痴,又岂会跑?
且周芸就算有心想跑,那也得有本事跑得了!既然勾得他动心起念,那她就已经被他盖上了独属的章印,任她跑到天涯海角,凭着那张籍契单子,他也能翻天搅海将她寻出来!
只是马镖头有句话倒是说对了,她平日里对他关照颇多,费心耗力,而他因着每日都要打理政务,确实并未能好好关切她……
他嚼着嘴中干涩的面饼,凝眉思索了番,眸光往向神秘而悠静的丛林深处。
这头。
镖队悠悠向前驶去。
一辆孤零零的车架正停靠在路边,徐温云主仆两个更衣完毕,刚由丛林中钻了出来,正要爬上车架……
远远的,就望见蜿蜒山径的尽头,一匹溜光水滑,四蹄健硕的黑马,马蹄声声清脆,哒哒飞驰了过来,扬起阵阵飞尘。
跨*骑在马上的男人,上半身微微伏低,拉紧缰绳,衣料紧贴着肩背的结实肌肉,身姿矫健,威武凛凛。
马蹄越放越缓,最终驰停在主仆二人身前,陆煜利落翻身下马,带了几分飒然,神情爽朗,将手中之物递上前去。
那是束好大捧的桂花!
浅白金灿的花朵,如夜间璀璨耀眼的星星,点缀在翠绿的枝叶上,散发出清香四溢,馥郁稠浓的芬芳。
尾部甚至还用草绳扎紧装点,编织成了个如意结。
许是实在不太擅长向女人示好,陆煜神情略显僵硬,可越是如此,反而显露出几分少年的腆然。
“……顺手摘的。
你放在车架上,闻着心情好。”
男人这话说得轻巧,可徐温云坐在车架上一路过来,压根就未曾闻见有桂花的香味,且现下这个天气,北方的桂花大多都已经落了。
这必是他不知费了多少心,在哪个崖底深涧,陡峭岩壁间采摘来的。
徐温云望着那捧馨香的桂花,各种复杂的感受齐齐涌上心头,她望向额间还沁有汗珠的男人,眸底湿润,似有半瞬动容。
可立即就被强压了下去。
她薄唇轻抿,眉尖微蹙,并未伸手去接,反而故作嫌弃道。
“……好闻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银子使,你们男人呐,怎得尽喜欢拿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来讨小女娘欢心?真真没意思透了。”
。
陆煜原以为她会喜出望外,笑眼盈盈夸赞他贴心,未曾想到她竟会如此粗鄙浅薄,说出这样的话语。
这女人是不是未免也贪财太过?
哪怕是堆金叠玉,也绝不能与他的这番心意相提并论!
眼看她身有不适,陆煜暂未同她计较,只上扬的嘴角耷拉下来,面上神情乌云密布。
那只尴尬僵在半空中的臂膀,将花束再次抖了抖,浅白的桂花由枝叶洒下,落了一地馨香。
“你要,还是不要?”
。
徐温云原是打定了主意拒收,可一时被他暗含雷霆的语气震住了,在他那股强大气场的威压之下,她抬起指尖,接过那束桂花。
面上神情却勉为其难,又略带了几分抱怨。
“车架上也没个花瓶,又不好水养着,怎么伺弄嘛……你说你也是,好好的去寻这劳什玩意儿干嘛,还不如直接给我几块银元来得实在……”
她素日里就常将那些黄白之物挂在嘴上,虽有些粗俗,但也无伤大雅。
可今日之事,着实是让陆煜觉得扫兴至极,不禁由心底生出几分厌烦,他现下不耐得听这些,只黑着脸,翻身上马,扬鞭朝镖队追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山道转弯处,徐温云紧绷着的身体,才慢慢松软了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夫人,不如干脆将这花扔了?”
徐温云摇头,埋头深嗅了口馨香,
“扔它做甚。
不如利用好好利用,想想看如何能让他更寒心。”
阿燕神色犹豫,有些踟蹰问道,
“……这对陆客卿…会不会也忒狠了些?”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与其藕断丝连,倒不如一气将事情做绝了,只有让他对我没了半分念想,今后才能真真正正一别两宽,各自相安。”
第三十四章
当夜。
待抵达下榻的村庄, 陆煜正不知所踪的功夫,徐温云早就办理完入住,在院中沐浴更衣后, 梳洗打扮妥当,来到了宴席上。
扬威镖队对于临行宴向来格外重视。不仅斥巨资请了当地闻名的寿喜班来场戏,还备了几十坛上好的美酒,腊味海货,新鲜食材自是不必多说。
根据镖师的休息时间,内部排好了轮班班次, 除了需要轮值的, 尽数都可以到宴上来畅饮。
到了这种时候,也就不分什么雇主与镖师了, 大家都围坐在一起,说笑喝酒, 杯筹交错。
徐温云落座之后,左右张望一番, 发现陆煜还没有来
他最近行迹格外飘忽不定,甚至有那么一两夜, 待到下榻地点后,人既不在书房,又不在镖队, 几乎是快要到入夜安睡时才能回来。
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后,徐温云不禁又兀自苦笑了声, 无论心里想着该如何与他撇开干系, 可终归相处了那么久, 也总是会下意识关注到那人的。
此时,轮番的人来向徐温云敬酒, 尽数全被阿燕挡了回去。
“诸位盛情,我家夫人全都心领了,可她感染风寒,身子不爽,不宜饮酒,还望诸位绕过!”
出门时,想着夜风呼啸,徐温云顾及着腹中胎儿,还特意将身上的衣裳又添了层,所以就算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病态,可众人却也并未怀疑这幅说辞。
平日里与徐温云最要好的曲静霞,三杯两盏下肚后,已经有些醉意,她大有与徐温云相见恨晚的意味,过来见其一把搂住,抱在怀中就不撒手,酡红着脸道。
“芸娘,你说我俩怎就不是亲姐妹呢?否则你压根不必去你姨母家,今后直接由我照料着就好了,你是不知,我经商这么多年来,能聊得来女娘实在屈指可数,好不容易碰上一个你,老天爷偏偏要将我们拆散!呜呜,我舍不得,舍不得啊!”
徐温云哭笑不得,
“……你昨儿个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昨儿输了银钱耍赖,道我在牌场上心黑手狠,还道要和我断交来着。”
提起这个。
曲静霞的干嚎声微滞了滞,
“不提牌场,我们就 还是好朋友!”
“……罢了,悲欢离合,人间常态。
其实我原也不放心你,毕竟个寡妇千里迢迢投奔远亲,论起来不过也就是寄人篱下罢了,可好在你有了陆客卿,他人瞧着是个妥当的,今后你跟着他,日中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徐温云借种成功后,实在是听不得一个陆字。
这一路掩人耳目这么久,总不能最后一天被人戳穿。
她睁圆了眼睛佯装惊讶,
“瞎说八道些什么?
我同陆客卿真不熟……”
结果被曲静霞用指尖抵住了嘴。
她惺忪着醉眼,投给她个你知我知的眼神,
“……嘘,你不必同我解释,我懂我懂我都懂!总之,今后你们二人,可一定要恩爱永不移。亦要记得,今后有任何事,都可来津门花枝巷找我。”
道完这句,曲静霞胃中一阵翻涌,身子扭向一旁干呕几声,被贴身婢女扶下去了。
这头前脚刚走。
裘栋后脚就来了。
他身上还有保镖职责,且担心冒犯佳人,倒是没喝太多,只浅酌了几杯,由鼻腔中散出几分酒味来。
裘栋怕熏着她,并未靠得太近,只隔了两步,略带了几分痴意,眸光灼灼望着她。
“芸娘子,明日一别,今后是不是就再难相见了?”
裘栋这一路以来,都对她照应颇多,无论是任何事情,都鞍前马后,尽心尽力,对此徐温云也甚为感激。
对于他那份朦胧又美好的爱慕,徐温云心知肚明,可却实在无法偿报,于是只盈盈浅笑望着他。
“……裘镖师今后必会另遇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