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白之物算得得上什么?
压根比不上家中有个矜贵的县主女儿,来得更加实惠。
臣子们迅速接受并认可了这个方案,一个个都喜滋滋退出了御书房,心中已在暗暗琢磨,究竟让自家哪个女儿做这县主了。
*
永安街。
容国公府,卉芳院。
上房中,传来阵阵喧嚣吵闹之声。
徐温岚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老高,泪水将妆都融做一团,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同时,又显露出几分滑稽。
她胸口起伏不平,上气不接下气,在顿停的啜泣声中,哽咽哭求道。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姐姐?我来京城都不不满十天,二姐竟就要将我轰回衡州?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
我不走,打死都不走!”
徐温云端坐在窗前的横榻上,面对徐温岚的指责与哀嚎声,脸上表情无波无澜,只淡声道了句。
“……走与不走,不是你说了算。
我已命人打探好,五日后,扬威镖局便会发往永州府一趟镖,你可一路跟着镖队回衡州。镖单已下,镖银已交,已是板上钉钉,没有转圜的余地。”
徐温岚闻言,好似头顶轰然劈下道巨雷,一颗心七零八散,压根落不到实处。
她哭得愈发大声,直接跌落在地,去抱徐温云的双腿。
“二姐,岚儿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若就这么被你撵回去,父亲非得把我打死不可。”
“莫非岚儿还不够乖觉听话么?
这繁华的偌大京城就在眼前,试问哪个女娘不想上外头听听曲儿看看戏,吃吃转转?可你一句不让出门,岚儿生生连府门都未踏出去过,饶是憋闷得快疯了,也就在这院中随便逛逛,这莫非这也错了么?”
听得这些话,徐温云终于垂下眼睫,望着抱着她双腿痛哭的徐温岚,眼周骤紧,眸底一哂,显露出几分厉色来。
“随便逛逛?
……你大前日不慎打碎二房姨娘的瓷玉花盆,前日横行霸道冲撞了六夫人的胎,昨日甚至言行无状,冒犯到郎主面前了!你管这叫随意逛逛?
我只怕你再这么随意逛下去,哪日要逛去前厅,冲犯到家主,冲犯那些来容国公府议事的文武官员。”
站在一侧的阿燕,也蹙着眉头,在旁愤愤不平,
“三姑娘是不知,这几日我们夫人因着给你收拾烂摊子,赔了多少不是,贴进去多少银钱,受了何等挂落。
夫人进京入府后,向来颇受赞誉,三姑娘这么一折腾,险些要将夫人的贤名毁于一旦。”
徐温云情绪激荡一阵,长长舒了口气,才勉力稳心神,而后将徐温岚落在她膝上的双手,用力拂了下去。
“想来在容国公府也是拘着了你。
你还是回衡州吧,届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我两厢里都能得些自在,至于父亲那头,你只管将一切都推到我头上。”
徐温云不欲与她就此事纠缠不清,抚着肚子腾然站起身来,跨腿就往房门外走,出门时扭头吩咐荟芳园的仆婢们一句。
“这五日将院子围死,将她看牢了,不准她走出院子半步。
若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们是问。”
徐温云御下向来宽厚,鲜少有这么厉言厉色的时候,喝得满园的仆妇们都心中一凛,垂下头颅恭敬应了声“是”。
方才房中的动静,徐温珍全都听见了,现在立即迎上来,温声抚慰道,
“二姐莫要动气,小心伤着腹中胎儿。”
徐温云望见妹妹,面上的愠色稍减,心中不禁暗自庆幸,好在珍儿是个懂事的,没有跟着徐温岚一起胡闹,所以郑明存还能容得下她。
否则若真如徐温岚那样被赶回衡州,珍儿的身子受不受得住另说,她一个人在衡州后宅中,也是独木难支,应对不了罗氏母女。
徐温云揽过妹妹瘦弱的肩头,又想起方才徐温岚那番话,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其实我又何尝想拘着你们?只是新帝登基,外头又是抓捕贼逆,又是斩首叛党,尽数乱糟糟的,我又怀着胎,总是不好带着你们出门的。
说起来,就连我自己个儿入京后都未曾出过几趟门,等再过一阵吧,待京中局势再安稳些,我带你去相国寺上香。”
徐温珍将头靠在姐姐肩上,柔声细语道。
“京城的锦绣繁华同我没有关系,我才不念着去看那些鬼热闹,我就乐意在这院里呆着,守在姐姐身边,给姐姐肚中还未出世的小宝宝缝补,瞧,我昨儿个又做了双虎头靴,是不是可爱极了?”
徐温云结果那双小鞋一看,果然精致,那虎头绣得憨态十足,针脚细密,一看就知是下了功夫的。
“……说过多少次,这些东西上外头采买就是,你准备个一两样便也罢了,无须这般费心,没得熬坏了眼睛。”
徐温珍浅浅一笑,
“外头买的,哪儿有我这个做姨母亲手缝的好?姐姐若是心疼我,待孩子生下来,就教导孩子好好孝顺我这个姨母。
我估摸出这宝宝今后必定是个有大出息的,我这也是怀揣着私心,提前入股了呢。”
徐温云笑着戳她脑门,
“……这鬼精灵的妮子,这就开始挟恩图报上了。”
姐妹两个搂抱在一起说笑了番,徐温云抚了抚肚子,眸光中尽是慈爱。
她也想快点见到这个孩子了呢。
正如之前马镖头所说,她与陆煜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相貌理应都极其出众才是……
这头。
卉芳院正房。
徐温岚跌落在地上,整个人都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她压根就不能接受自己即将被遣送回衡州的事实。
临行前,母亲罗氏严厉教导了她通规矩,甚至连走路的姿势都重新纠正过,且还对她谆谆嘱咐。
“二丫头那么个缩手缩脚的庶女,尚能高攀入公爵豪门,岚儿你还是精细娇养出来的嫡女,指定也能行。”
“入京之后,你万不可触怒于她。
她到底是容国公府的嫡长媳,平日里总要参加雅集宴席,到时候你跟在她身侧去露露脸,以我儿的姿貌,何愁扑不到个好郎子?莫说再嫁个如容国公府这般公爵家的嫡子,就算仅是个京中伯爵府邸家的庶子,那也是能保得你一生富贵了。”
“……儿啊,你可千万千万要抓住此次入京上好的机会,切莫让娘失望啊。”
徐温岚想起母亲说过的这些话,不禁又捂脸哭嚎了一通……
她是谨尊这母亲的话行事的,但为何入京之后,面对的情形,完全就不像是母亲所说的那样?
哪儿有什么雅集。
哪儿有什么宴席。
徐温云连日来压根就未曾出过府门,与其他房的女眷都很少打交道,只偶尔去同那个六夫人说说话。
且她扪心自问也有好好听话,不过就是出门多跑了两趟,何至于就要被人弃如敝履扔回衡州?
如若就这么灰溜溜回去,如何能对得起母亲寄予的厚望?
不。
她绝不能走。
就算是想尽一切办法,付出一切代价,她也要留在京城。
*
皇宫。
自从李秉稹登基,李秉稷生母前皇后心知大势已去,于冷宫服毒自尽。
陆霜棠被奉为了唯一的太后,由储秀宫搬了出来,入住了慈宁宫。
陆霜棠蛰伏多年,今朝终于扬眉吐气,作为祁朝最尊贵的女人,东西三十六宫之主,实在是处处顺心,样样满意。
唯儿子不愿成婚一事,使得陆霜棠甚为忧心。
今日陆霜棠也是心神有些不安,戴着镶满宝石护甲的纤细指尖,正百无聊赖摆弄着汤勺,翻捣着那碗桂圆莲子羹。
听得门外传来阵脚步声,眼见苏嬷嬷踏入殿中,陆霜棠眸光微亮了亮,语中略带了些期盼。
“如何?
这几个的姿貌,远胜之前那几批,皇帝可有看上眼的,将人留下了么?”
苏嬷嬷一脸无奈摇了摇头,
“……这次皇上干脆就没露面。
在庄兴那儿就被尽数撵了回来。”
陆霜棠闻言满脸失望。
“美人胡姬,歌伶舞女……次次送过去,次次被撵回来,别说允许晚上伺候圣驾,甚至连留在身旁做个端茶递水的宫婢都不愿意?
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毛病?打小也没见他这么轴啊。”
苏嬷嬷只得出言安抚,
“皇上日理万机,政事繁忙顾不上也是有的。”
陆霜棠摇了摇头,
“你不必为他找借口,此事就是不对劲儿。”
“就算宫外来的女子不知底细,皇帝心生忌惮,不肯亲近便也罢了。
可妩儿呢?妩儿是他的亲堂妹,他也算得上是看着妩儿长大的,以往每每进京时,也没见他与妩儿生分。
可怎得本宫昨日特意遣妩儿去御书房给他奉茶,他却也连妩儿的面都愿意见?”
苏嬷嬷只得道,
“……倒也不像是特意避着,好似是妩姑娘去得不巧,正好有边关八百里急书传来,皇上召了重臣议事,就没顾上妩姑娘。”
陆霜棠长长叹了口气,也确是有些束手无策。
催也催过了,问也问过了,可她那个皇帝儿子,回起话来斯条慢理,冷冷清清的,急也能把人急死。
“眼瞧着太上皇就要咽气,若是再遇上个皇丧,那他的婚事更是要拖到猴年马月去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你去,将修齐再召来慈宁宫一趟,此事本宫也不好强逼太过,修齐鬼主意多,让他从旁劝劝指不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