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讲道理嘛。”明宝清的情绪看起来已经平复了,望向叫着‘好好吃’的明宝锦时,更是柔和带笑。
“阿姐,这个糖脆饼是用什么做的?”她把嘴角的一粒芝麻抿进去,问。
“不就是面粉和糖么?”明宝清答得简单。
“胡麻油,糖粉里要掺一点烤过头的饼碎,这样才会酥脆。”严观一口将没他半个手掌大的饼吃完了,道“下回我请你吃东市的油渣糖饼,那个更香。”
明宝锦悬在马腹上侧的小腿晃荡着,似答应又没答应地笑了笑,笑容甜甜的,并不敷衍。
‘小滑头。’严观在心里想,又觉得小女娘是该这样,警醒一点好,明宝清教得很对,他若有妹妹有女儿,一定也是叫她多提防人。
法云尼寺已经修缮好了,也还有空余客舍供她们居住。
严观瞧着明宝清对比丘尼道谢,忽然觉得身后有目光在窥视,蓦地转首看去,隐约瞧见不远处的一扇门上有眼睛闪过。
严观正要走过去看个究竟,就听明宝清不解道:“严帅?”
“嗯?”严观回头,明宝清走过来,把手里的马缰绳递给他,“多谢。”
严观简短地点了一下头,问比丘尼,“请问问师父,那是什么地方?”
“噢,是静宁观。”比丘尼侧身看了眼,说。
万年县是严观的地盘,他了然道:“御史中丞殷家的私观?”
“正是。”比丘尼道。
“走了。”严观扬扬手上缰绳,道。
明宝清目送了他一段,转身就瞧见明宝盈脸上那若有所思的表情。
法云尼寺将一间小客房给她们姐妹三人,虽说小了一些,可关起门来就没有别人了。
“运道真好。”明宝清道。
明宝锦左顾右盼地张望着,明宝盈也道:“是不错,但这样比起来,我上回在静宁观住的那一间,实在有些过分雅致了。”
“我先前听你说起静宁观,倒不知是殷中丞家的私观。”明宝清说。
“我也是才知道。”明宝盈脸上又露出思索的神色来。
“怎么了?在想什么?”明宝清问。
“我同阿姐说过,静宁观起先不容我进,是听我报了家门之后才允准的,且我住在那的三日里,吃喝实在太好了些,我总觉得自己被人照顾着。可咱们与殷家之间没什么关系,若非要说的话,”明宝盈沉吟了一会,道:“那就是方姐姐,她嫁了殷大郎。”
明宝盈口中的方姐姐就是方家的大娘子,也是方时敏的姐姐。
“许是她那夜恰好在观中,认出你了。”明宝清揣测道。
明宝盈也觉得应该是这样,瞧着自己搁上桌的小书箱,轻轻问:“范姐姐成婚的事,要不要添到信上去?”
“阿兄若有问起,咱们再说吧。”明宝清道。
法云尼寺是个大寺,居士、香客除了添香火之外,有时也会直接送来一些食物用具以做供养之用。
在明宝盈次日去女学参加考试的时候,明宝清和明宝锦先是在仓库里忙了一整日,又坐在一堆老妪里择菜拣豆子磨豆腐。
虽然累出一身的汗,但明宝锦太讨喜了,‘阿婆阿婆’叫着,谁看她都是笑眯眯的。
寺庙中用水并不方便,不过她俩还是想尽办法擦了擦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裳去接明宝盈。
女学在永崇坊,离宣平坊不过一条街,明宝清是听旁人议论才知,原来用来办女学的这间宅子是圣人做公主时的一间别院,闹中取静,清幽别致。
“难怪是满园的紫薇,又叫紫薇书苑。”明宝清仰首看着那些垂在墙头的紫薇花藤,可以想想里头该是如何繁花似锦模样。
门口的护卫全是女娘,穿着一身利落胡服,有人额上画了花钿,有人腮边勾了笑靥,也有人素面朝天,不加半点红妆,但所有人都是一脸严肃,目光锐利。
明宝清私下听人议论,说她们都来自是圣人的一支私军。
坊间传闻,当年杀太子的,也是这一支私军。
‘用那样厉害的人来守门,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些吧。不过出自同门,倒是有可能的。’
正想着,其中一人扫了她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却又上上下下看了遍。
明宝清心中没有鬼祟,任由她看。
门口等候着的人比明宝清估计的还要多,其中也不乏好些一骑二骑的马车和小轿子在等候着主人。
女学的门一开,却没有人出来,原来是到了可以交卷走的时辰,但并不是考试结束的时辰。
第一个走出来的女娘一脸轻松,在明宝清想着她是不是很有把握的时候,就见她朝父母飞扑过去,嗔道:“阿耶阿娘啊,太难了,我实在憋不出字了。”
明宝盈大约是第七个走出来的,她的表情有些垂头丧气的。
当然了,比她更沮丧的人也有。
明宝清直截了当问:“怎么了?不会答?考的内容是什么?”
“也不算,就是不知道答得怎么样。考都是一些诗书策问,有些题简单易答,有些题则要斟酌,”她转首留恋地看着女学,道:“题目比国子监的要,唔,有意思。”
“答过就算,快些回去,今日晚斋的豆子剥得我手疼,居士婆婆说晚上是菜干豆子焖饭,一定要吃!”
若说明宝清的话主要是为了分散一下明宝盈的注意力,明宝锦是真的有点着急。
她在两个姐姐中间蹦跶着说:“是啊是啊,婆婆说会煮老一点,给我烙点锅巴呢,还有豆腐是现点现压的水豆腐,很嫩很香,婆婆说会淋芥末籽油呢!”
明宝盈彻底笑起来,同明宝清一人一只手牵起明宝锦,摇着手往外头走。
女学里最后一人走出去后,那些护卫一个接一个走了进去,大门缓缓合上。
皮靴踏在砖地上的声音听起来整肃而具有威慑力,一干人等齐齐朝对面走来那人行礼,道:“荆统领。”
“晚上师长要在此阅卷,我要回宫,你们自己排班巡夜,小心烛火。”荆统领吩咐道。
“是。”众人齐声道。
等荆统领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众人终于松泛了几分,其中一人提了提腰间的蹀躞,说:“那今儿晚膳也是在这吃?”
“整日说些废话,咱们这一小队往后应该都是在这当差了。”另一人说。
“哎,这灶上的婆子煮饭手艺好一般啊,晨起那粥里一股焦糊味,蒸饼里还有头发丝。”那声音抱怨着,又道:“我也想吃淋芥末籽油的水豆腐和菜干豆子锅巴饭。”
“嘿。”另几人都笑了,想起那三姐妹,觉得还挺逗趣,斋菜斋饭也像盛宴一样盼。
第037章 三娘五郎
这次进城除了考试之外, 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寄信。驿馆这一日很忙,人头攒动。
因为还要算上路上耗费的时间,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是来寄送中秋礼物和问候书信的。
明明离中秋还有些时候, 但一想起这个节日, 悲凉怀念的感觉油然而生。
蓝盼晓和卫二嫂也已经在缝制缊袍和鞋子了, 光是这些针线活就能占掉她们所有的时间。
“这是孟参军的包袱和信件。”驿丁着人把东西从后面传递出来交给明宝清, 那包袱挺大的,有些分量。
明宝清牵着明宝锦走到人少的角落里,重新整理包袱, 好捆在自己背上。
明宝盈则揣着信上前, 道:“这封信是寄给陇右护鳞军周校尉麾下卫二郎收。”
驿丁没有收,而是撇了下眼角。
“十五文,您数数。”
明宝盈忙把铜子放在碟中, 驿丁用笔头数了数, 这才伸手接过明宝盈的信。
本来应该明真瑄一封, 卫二郎一封的, 但十五文一封信,眼下对于她们两家人来说,都不是甩甩手就能挣到的钱。
在这一点上, 孟老夫人就要阔气多了。
不过她们还能凑一凑, 同卫二嫂分担一下寄信的负累,多得是人连一封信都写不起, 更别说寄了。
“要多久阿兄才能收到啊?”明宝锦好奇地问。
明宝清走到驿馆侧边看了眼后头的马厩,隐隐闻到草料和粪块的气味, 说:“如今天气热, 驿丁们不会迫使马儿赶路,若是马有个万一, 都要摊到他们头上来算。不过往返陇右的路途上,馆驿算是比较多了,嗯,个把月吧。什么时候能有回信就说不清了。”
这封薄薄的信被驿丁随手扔进写着‘陇右’的木箱里,颠颠晃晃好些天了,才终于重见天日。
这里的味道闻起来同长安不大一样,带着一点干巴巴的土味,信纸摸起来都有点发脆,它被几双有些发汗的手传来递去,又稍微濡湿了一点。
某个驿丁攥住了它,将其与另几沓信一道塞进马褡子里,朝护鳞军军帐奔去。
驿丁可没有一封一封分发过去的精力,只将信件都送到一位孟参军的帐中。
此时帐中无人,孟参军正在主将帐中禀报
一些杂事,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就瞧见书案上搁着五、六封信。
他走过去翻捡一番,并没有发现自家的信,但瞧见了卫二郎这个名,知道是同乡,便站起身亲自给他送去了。
兵卒的帐中气味一向是不怎么好闻,孟容川在门口喊了几声,却是把明真瑄给叫出来了。
他肩头还搭着一块汗巾,朝他行礼道:“孟参军?卫二在在操练场上加练呢。”
明真瑄半脸干净半脸脏,看起来颇滑稽,偏他又丝毫不察,一脸正色道:“后日要选越骑,但他射箭准头太差。”
“这要怎么练?”孟容川微微笑了笑。
“我让他放空弦呢,然后多打打水漂、飞镖练练指力,他背上有力,手上劲太紧。”明真瑄知无不言。
孟容川点了下头,递过信去,却道:“你的信。”
明真瑄怔了一下,很快接过来,看了信封上的字,道:“多谢,晚些时候,能否再借参军纸笔一用?”
孟容川背手在身后抖了抖袍袖,笑道:“那我可要让明三娘子少收我母亲一个子。”
明真瑄笑了一笑,道:“多谢参军。”
操练场上永远都有人,明真瑄初来时曾被罚加练了整整一夜,累得直接趴睡在场上,日头都晃不醒他,是晨练队伍的脚步声把他震醒的。
甫一醒来,水米未沾就开始继续操练。
这样的日子明真瑄过了小半年,才得到了校尉的些许认可。
“队正。”卫二郎拿着弓朝他走来,明真瑄扬一扬手里的信,靠着墙坐下,眼皮一撩,瞥了眼操练场上那个正在耍长枪的小兵卒子。
“你娘子说自己都好,孩子们也好,只叫你好好保重自己,不日会给你寄冬衣。你女儿说,想你早日回去。”
明真瑄看信比念信要快,盯着信上某一段看了半晌,又蓦地抬眼看向那个正在背上滚枪的小兵。
“队正?”卫二郎不解地看着他,明真瑄回过神来,继续道:“你儿子说你给他做的那把牛筋弹弓被堂兄抢了,不过‘小莲’、‘青鸟’和‘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