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早先也有密切的联系。
高芳芝默了默,轻声说:“他没有忘了你。”
明宝清摆了摆手,带着一点嘲弄,道:“但是他没有为我要死要活的,说明他还是会权衡。”
“权衡?”高芳芝蹙眉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明宝清反问了自己这个问题,声调有些发冷,说:“和你我一样,是身不由己的人,他眼下看起来还有些稚嫩柔软,但在官场朝堂磨砺下,也会越发游刃有余,就像,咱们的父辈一样。”
高芳芝怔怔听着,问:“那我要怎么办?”
明宝清看她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心疼,想了想说:“就像你的第一句话那样,‘我与林千衡’,既要成婚了,说话做事只能将自己与他视为一体,但,要记得把自己放前面。”
高芳芝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压不住哭腔地说:“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明宝清笑了笑,又说:“他运气不错。”
褚蕴意叹了口气,挽着高芳芝转身要离去时,看见了身后肃眉冷目的明宝盈。
“三娘。”明宝清试图打圆场,但明宝盈冲她扬了一下指,似乎也恼她了。
她逼近褚蕴意和高芳芝,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说:“要安慰?回家找你娘去,别这么傲慢,就觉得我阿姐该这么轻声细语地哄着你们吗?”
褚蕴意忍气道:“你不必这么说话,我们也没做什么。”
“你们还想做什么?”明宝盈寸步不让,目光在她们面上扫过一轮,道:“两位,好像都是当妹妹的吧?”
褚蕴意的目光闪了闪,没再说什么。
严观被困在了车厢里,心绪复杂。
他很快又听见了明宝盈的声音,她在前室坐下,很不高兴地说:“你理她们作甚,吃饱喝足成日矫情!”
明宝清笑了起来,笑声轻快。
林千衡与高芳芝定亲的消息似乎只在她心底掀起很小的涟漪,不过须臾功夫,就已经平复了。
严观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他当然希望林千衡在明宝清心里分量不重,但她对于这种事都能如此冷静,会有人是她的例外吗?
就算没有他这么个重东西在后头坠着,两个女娘的份量也不会让驴车失去平衡。
严观掐算着驶出了紫薇书苑的路段,就避开脚边的年货,从驴车里跃了出去。
驴车一摇,明宝盈忙道:“阿姐,东西掉了。”
明宝清不为所动,只是看向侧边快步赶上来的那个人。
“不要做傻事。”
驴车没有减速,严观身后的人群屋舍如浮影飘过。
“什么叫傻事?”
严观搭着驴车,俯身压着嗓子道:“他花那么些功夫得到她,怎么会轻易让她走?”
明宝清淡淡道:“我不介意费些心思。”
明宝盈困惑地看着他们,车轮滚滚,他们二人声音又低,她根本听不清两人说什么,问了,他们又不理她。
“邵阶平在外风评很好。”至于在自己地盘设碾硙这种事,根本司空见惯。
“否则怎么会骗到褚大娘子?”明宝清越想越恨,骂道:“贱种会做戏,真是防不胜防!”
严观看着她眼眸中涌动着的愤然之色,问:“你怎么就断定褚大娘子不知情?她如今是邵夫人,光是她的心思,你就拿捏得准吗?”
明宝清被他问住了,半晌后才道:“我不肯定,可我知道苗娘子被困在那里,人死了就算了,可活着,总要像个人,否则还不如死了。”
“那你若有什么消息,要做什么事情,告诉我。邵家在万年县,有我在,总有方便之处。”严观完全说不动她,只能一边追着车,一边注视着她。
但明宝清没有看他,因为她瞧见看见邵棠秋身边蔻药在前头扬了一下帕子,然后掩进人群里。
“好。”明宝清说得太随意了,有种打发他的感觉。
但很快,她又添了句,“当是你还游家的。”
严观这才松了手,看着小驴车朝前驶去。
明宝盈的困惑在蔻药上车后达到了顶峰,她听到蔻药说:“我们娘子头次去的时候就没碰上四夫人,她们院里像是出了事,我们娘子坐了两个时辰,要走的时候四夫人才回来了,说,后院有个妾出了事,怠慢了。”
“什么事?她出了什么事?”明宝清的急切更叫明宝盈看不懂,邵阶平的妾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的孩子没了,都快六个月了。”蔻药掩了掩鼻子。
明宝清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哽咽道:“她怀孕了?”
“嗯,”蔻药想了想,说:“所以才叫明小娘子进府去做点心的吧。这是母凭子贵呢,在此之前,这位妾室一点声息都没有,四夫人也不叫她请安什么的,院里像是没这个人。”
“那她人呢?她人还好吗?”明宝清急切地说。
“不知道,四夫人没有多说,就连她的脸色都很难看,毕竟是六个月了,伤身是一定的。”寇药摇着头,说。
明宝清的身子颓下来,但片刻后又挣了挣,她说:“邵四郎他呢?他知道了吗?”
“我出门前,四郎君他回了府,听说,很是生气。”寇药说得很模糊,毕竟是转述又转述。
“若是就此厌弃了苗娘子,还是好事。”明宝清喃喃道:“多谢你。”
“明娘子不要说这些生分话,四郎君他膝下还没有子嗣,苗娘子腹中这个是头一个,失了子嗣也算件大事,就算我们娘子不去探消息,我们夫人碍着情面也要过问一二的,倒是可以借机多留意苗娘子的情况,我们娘子已经让人炖了些阿胶羹……
“诶!?”寇药话未说完,就觉明宝清紧张地握住她的手,她连忙拍了拍说:“是打着夫人的名义送过去的,明娘子莫怕,莫怕,我们娘子虽单纯了些,但也聪明,该有的警醒还是有的,再说,还有我和寇香呢。”
明宝清松了一口气,对寇药说:“一切等苗娘子养好了身子再说。”
寇药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听明宝清轻声问:“六个月,可说孩子是怎么没的吗?”
“说是不小心从高处跌下去了。”
“高处?”
寇药抿着唇,说:“就是屋前的台阶,摆了些盆景,可能青苔蔓出
来了,地上太滑了。”
明宝清沉默着闭了闭眼,替苗娘子落下一行长长的泪。
寇药走后,明宝盈终于从明宝清口中知道了这事的来龙去脉,她怔了一会,立刻问:“姐姐告诉严观了?”
“嗯,想问他游郎君的一些事。”
“姐姐信得过他?”
明宝清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斟酌道:“在这件事上,他起码保有愧疚,就算不帮,应该也不会走漏风声。”
话说到这,其实已经很饱满了。
但明宝盈道:“有些人是可以一边愧疚一边背叛的。”
明宝清认真看着她,说:“那么这种人,总要先背叛他自己。”
然后,她伸手揉了揉明宝盈的发,说:“是否是我从前看顾你太少,你有些念头总是很消极。”
明宝盈怔了怔,莫名有些难过,说:“这是我的本性。”
“本性呐,”明宝清轻轻眨了一下眼,说:“本性难改,那么你记得,至少阿姐不会背叛你。”
明宝盈眼底的怅然被隆起的笑意推了出去,她抚着还带着余温的陶罐,说:“我也不会背叛阿姐。”
快到青槐乡的时候,明宝清忽然说:“毕竟是同窗,你与高家、褚家的小娘子不要弄得太僵,为林千衡太不值了。”
“谁为他啊!”明宝盈不满道:“姐姐不许对谁都那样好,我吃味!”
明宝清笑了一阵,又道:“那你与萧奇兰关系如何?”
“她?”明宝盈想了想说:“一个月之中她有半月都是不来的,可苏先生都不训斥她,就连温先生也是,她对此都视若无睹,不知是纵容,还是无视?”
纵容是喜欢,无视是漠然,截然不同。
明宝清听出她口吻里的在意,道:“怎么了?”
明宝盈低着头说:“可要是我迟到,温先生就会罚我站着。”还打过一次手板。
“不知是严格,还是针对呢?”明宝清补全了她想说的话。
严苛是在意,针对是恶意,也是截然不同的。
“你自己觉得呢?应该只有你最清楚吧。”
明宝盈想了想,说:“是严格吧。”
明宝清见她的目光从迟疑到坚定,笑了笑,问:“萧奇兰姓萧,她与皇家有无关系?”
“姐姐怎么也问起这个问题来了?”明宝盈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起初好些人也玩笑过,揣测她为皇家远亲?不过也有人说她是安王早年间荒唐后的私生女。”
末了一句让明宝清眉头一跳,苗娘子的事情还没愁完,她又替邵棠秋犯起了难。
还没等她愁多久,不远处道旁出现了一个背着小篓子的小郎君,驴车驶到近旁时,游飞望了过来,笑道:“大姐姐,三姐姐你回来了?”
明宝盈笑道:“嗯,上次留下的十个字,练的怎么样?”
“唔,还,还可以吧。”游飞强撑着说。
明宝清扬了扬唇,温声问:“你从哪里回来?”
“刚去十里乡卖完草绳回来。”游飞笑了起来。
“那上后头坐吧。”明宝清说。
“没几步路了,我走回去好了,三姐姐,我等会就去你们家,我还给小布头买了个泥哨呢。”
游飞举起手,一只泥巴烧成的小鸟就在他掌心里,长长的尾巴是哨嘴,粗糙又质朴。
“你等下自己给她,她一定高兴的。”明宝清笑着说,心里的难过却要泛滥成灾了。
游飞只看见明宝清对自己笑,只知道自己今天卖光了草绳,只知道自己给明宝锦买了礼物。
小布头自生病以来总是闷闷不乐的,小青鸟想让她开心。
等他再攒一点钱,就可以买一根漂亮的红绳子,这样的话,这个泥哨就能让小布头戴上了。
虽然游飞好累了,但还是高高兴兴跑回家去了,小小的竹篓在他身后一颠一颠的,毫无烦恼的样子。
明宝清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听见明宝盈问:“他不知道吗?”
“不知道。”
“应该告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