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初接过教化太子这一指令时,想过最差的情况,便是在成才一事上要耗去三五载,现在看来她的太子殿下很是争气。
即使,争气之中,逃不过两分情愫的催发。
但那又如何。
林清樾迎向那深幽却填满自己的眼底,并不避讳地送上一笑。
管用就行。
“今日就到这吧,明日射御课正逢立夏,许徽教谕说了不上课,准备让四斋一道比马球。教谕亲自驯养的好马当彩头,应是会很热闹。”
林清樾看着时间不早,把东西收了收道。
唯一不知道消息的衙内听完就挂了脸,“怎么偏是这会儿我屁股受伤,马球少了我,玄英斋就失了一员猛将啊!”
“放心吧衙内,读书不一定读过青阳斋,这马球还打不过嘛,等着明天我把马赢来给你看看。”
瞿正阳挥了挥拳头,一扫刚刚温书时的沉默。那胸有成竹的模样,看得祝虞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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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马球比赛,虽说是比赛,但更是过立夏。赛事不算严谨,四斋学生每斋各选三人为一队。
一共三场马球,前两场,抽签抽到一组的两斋两两比拼,赢的两斋最后再比一场分胜负。
赛事简单,上场的人选也是临时由各斋学生自己决定。
像玄英斋,全斋上下一致通过了选瞿正阳、林樾、吴文三人为斋中代表。
“斋长你放心,我们都见过吴文射御课的表现,那叫一个如鱼得水,咱们斋今日必胜!”
玄英斋学子们拉着吴文到林清樾面前,拍着胸脯作担保。
林清樾挑了挑眉,见被众人包围的吴文毫不意外自己当选,俊朗的面孔上浮着淡淡的笑意行了一礼。
“还请林兄不要嫌弃。”
这算是旬休之后,吴文第一次对林清樾主动开口。
显然旬休那一出,他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梁映回来之后,不仅对吴文的态度急转而下,退避三尺,还暗示过她,离吴文远一些。
今日同队,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锲而不舍的新招。
林清樾微微一笑,有些期待。
“哪里。”
却不知她这一笑放在不远处的少年眼里,全然变了味道。
梁映分明记得一开始林樾对吴文也是警惕的。是因为上次旬休的说辞吗?
他不想在林樾面前暴露那些难明复杂的身世,便把那日救与被救的事实颠倒了一番,推给了唯二在场的吴文身上。
彼时他不曾在意,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个被幸运救下一命的孱弱学子。
但现下想想,倒给了吴文风光无二的面子,林樾为此改观,合乎人情,可却是梁映最不想看到的。
吴文若真的为他而来,接近林樾绝没有好事。
梁映抿唇走上前,高大的身躯横在吴文和林清樾中间。
“我想上场。”
他说话时霸占着林清樾的所有眸光,语气含着股隐隐的扭劲。
却不待林清樾张口,梁映身后的吴文哥俩好地将手搭上了梁映的右肩,“梁兄伤势未愈,还是不要太过劳累了,放心,我定会为玄英斋拼劲全力——”
吴文话没说完,手下的梁映身形一偏,他搭了个空。再抬头,少年已然贴着林清樾的肩肘站定。
对他冷漠阴郁的眉眼,现在却低声探求。
“我的伤其实没那么严重,能上场的。”
严不严重,每日替他上药的林清樾能不知道吗?
“打着玩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知晓少年隐秘的担心,林清樾借着垂落的大袖掩盖,抬起手指轻轻捏了捏少年垂落的掌心。
温暖又酥麻的触感,从掌心一路泛开,竟直至心口。
梁映呼吸一紧,本能地缩起指尖,却无意识地把少女没有及时撤回的手指困在掌心之中。
意外的掌控,却让他第一次在人群喧嚣中,切实地感受到了专属于林樾的存在。
“玄英斋的,和我去挑马。”
射御课的助教过来喊话。
少女的指尖陡然挣开,脚步匆忙地跟上。
留下梁映虚拢了拢掌心,试图存下那一抹温软。
……
随后山鼓声响起,立夏的书院马球赛也算是正式开始。
四斋同时在出现一道,除了入学第一天的释菜礼,便是今日了。
后山临时加改的马球场倒也有模有样,四斋没有参加比赛的学生分别坐在球场两边观摩。
头两场是抽签抽到一组的,玄英斋对青阳斋;朱明斋对白藏斋。
候场中的林清樾绑好襻膊,拿起鞠杖上了马,右侧吴文也驱马并立。
他换了一身短打的球衣,看着比穿着学服时更英姿飒爽了几分,此刻看着依旧一身烟青的林樾,提起唇角。
“这天气也算是入夏,林兄穿得还是如此繁复,等会打起马球来可是会热得厉害。”
林清樾单手持缰,对那话里有话并不在意。
“多谢吴兄关心,我这人不爱出汗。”
哨声吹响,两方队伍入场。
林清樾看着对面三人之一的祝虞,打趣地笑道。
“怎么派你来了?”
祝虞眸光往玄英斋坐席上的梁映偏了偏,还不是受人所托,替他盯着些。
但话到了嘴边,祝虞只道。
“青阳斋没人愿意来,我就是凑数的。”
林清樾点点头。
比起朱明斋和白藏斋的你争我斗,互不相让,玄英斋对青阳斋实在少了些看点。
瞿正阳一个人就能遛着青阳斋三个人跑,林清樾更是全场散步,偶尔用鞠杖替瞿正阳捡个漏。
短短不到一盏茶,便连连得分,快要结束比赛的瞿正阳看了看还是光板的青阳斋分牌,临了一球生生送到了祝虞鞠杖之下。
“进一球玩玩呗。”
祝虞无奈一笑,勾了球在光明正大的放水中替青阳斋挣了唯一的一分。
“玄英斋胜。”
两场比赛结束,最后一场的两方队伍也出了结果。
——玄英斋对朱明斋。
老死对头了。
就算冯晏离开,先前玄英斋学测彻底压了朱明斋一头的成绩,依旧成了两斋化解不开的结。
这最后一场的精彩程度,整个长衡书院心知肚明。
在最后一场开始前的休息时间。
刚刚脱下襻膊的祝虞对着找上来的梁映摇了摇头。
“你也看到了,吴文一直本本分分,离林樾甚至都不曾近过身,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她比我们更知道怎么保护好自己。”
梁映眉宇微蹙。
“他便一句话都没有说?”
祝虞回忆了一番。
“也就是结束时,问教谕要了立夏茶来喝。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茶是书院立夏专门备的,打马球渴了也实属正常。”
按情理正常。
可吴文却早跳脱情理之外。
梁映转身便往书院供应茶品处的摊边走去
。
他走到时,已经有不少在日头下晒着的学子领了一杯立夏茶边喝边走。梁映侧眸观察,却并未发现喝完茶的学子们有何异样。
“这茶……”
不知何时走到梁映身边,接过一杯立夏茶喝了一口的关道宁,转脸袖子一遮,吐在了一边的草地上。
“这茶有毒?”梁映忙问。
被梁映语出惊人的话弄楞了一瞬的关道宁,连忙摇摇头。
“这倒不是毒……是里面加了桃仁、红花……”说着关道宁面色越发古怪了起来。
“我之前见过花楼的姑娘不想接客时,便熬这几味药催经血,这茶中虽然其他味道盖着,但这桃仁红花的味道还是能尝出,可见剂量不清……可这两味药除了对孕妇着实不算毒啊……”
不算毒。
可却对林樾“致命”。
梁映倏然沉下眸光。
吴文竟知道林樾是女子。
——他是要林樾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女子之身。
“林兄,这日头晒着多少难受,不若喝点立夏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