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眼下还有比找出真凶更要紧的事情。
凤渊虽然拼着一条伤腿击杀了陈西范,可他的伤势也异常严重。
撑到了瑞祥王府后,人便陷入了昏迷。
虽然御医及时处理,止血,用了最好的伤药,但是这条腿会不会落下毛病,还不好说。
小萤亲眼见了那狰狞的伤口。
凤渊向来心狠,对自己更甚。他当初能在江浙军营故意激怒陈诺,挨受军棍,如今又为了一举搏杀陈西范而舍了自己的一条腿。
陈西范死的不冤,往来招式的预判,如何能猜到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疯子会有什么举动?
跟这样心狠的男人为敌,唯有搏命,便无其他退路。
小萤一时想,凤渊若是那时在擂台上死了,她会如何?
只是这么稍微想一想,心就开始微微缩紧。
凤渊的伤势太重,强撑着查明了萧天养中毒的事宜后,便罕见地发起了高烧。
作为他的弟弟,太子探看病情,走了过程后,便可以回宫了。
可眼下凤渊的伤势如此严重,小萤如何能离开?
那一刻,什么筹谋算计,身份遮掩都不重要了。
小萤只想好好守在凤渊的身边,直等到他彻底脱离危险。
凤渊的高烧持续了一夜,烧得糊涂的时候,也半梦半醒地说了许多呓语梦言。
有他对淳德帝的恨,还有幼时,被群童围堵嘲讽奚落,让他愤恨挥拳,朝着虚无的漆黑击打。
还可能又梦到了重回荒殿,孤寂无人的恐惧,让他狰狞发出绝望的嘶吼。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外泄。
小萤清楚王府里有淳德帝的耳目,所以让沈净肃清了凤渊周围的侍卫仆役,只她一个人独守。
为了让凤渊快些降温,小萤打湿了帕子,为他擦拭降温。
“总是这般不顾惜自己,以为你是孤家寡人,死了也没人哭坟?难道除了献祭一条腿,就没别的杀人法子?”
四周没了旁人,小萤便也不再顾忌,肆无忌惮地一边低骂,一边用力擦着他的胸膛和臂膀。
若是往常,凤渊应该会垂眸闭眼,薄唇吞咽着忍耐,擦到一半,便会展臂将她拉扯入怀,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可是这次,屋内烛影摇动,一切寂寂无声,凤渊倒在那,除了微弱起伏的呼吸,不再有半点反应。
小萤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或许是馨香气息凑近的缘故,凤渊的眼皮微微颤抖,似乎又入了梦魇,喉咙滚动,哽咽喊出了小萤的名字。
那一声声低语,似乎夹裹了病态的滚烫,仿佛在索求着什么救赎一般。
小萤躺在他的身边,伸手摸着他的脸,轻声宽慰:“我就在这,哪里也不去。”
凤渊的额头贴着小萤的略微冰凉的脸蛋,迷离睁着眼,眼底是受伤以后没有散去的血红,他
的意识还是不甚清明,看着小萤,又似乎越过她看向远方。最后带着病重的热气含糊着:“就算你恨我,我也绝不会放你自由……”
病中的男人,自是当孩子哄。
小萤却浑不在意,柔声道:“好,你把我关起来,我都乖乖的,绝对不逃……”
说着,她忍不住亲了亲男人的脸颊,而下一刻,她的唇却被男人精准覆上,如同沙漠前行之人,终于寻到了绿洲水源,执着钻探,索取救命甘泉。
小萤被滚烫的男人压着,压根无力拨开他肆意霸道的手掌。
要不是这男人的腿受了重伤,不知他在这混沌档口,还要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
就这样,小萤安抚好了躁动不安的凤渊,也迷迷糊糊地睡了。
只是心里挂念着生病的人,到底睡不踏实。
夜半时,蜡烛已经燃烧熄灭,她在黑暗中伸手去摸旁边的人,结果这手一摸,却扑了空。
小萤腾得起身下床,待走到隔壁小书房时,却发现那个刚刚退烧的男人正挑灯伏案,正凝神批阅文书。
小萤知道他向来有凌晨起床读书的习惯。可如今受了重伤,还得坚持起床,这种毅力,比硬着刀口往上撞还让人生畏。
“你怎么起来了,是我吵醒你了?”凤渊抬头看到小萤出声问道。
小萤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烧退了才道:“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有什么天大的事情,需得重伤了还要撑着处置?”
“吏部都是些官场老吏,审人用人惯了,对我这个皇子的暗中审视更是严苛。手头的事情有些急,做不完容易落人话柄。你为了让我去吏部,冒着顶撞陛下的风险,我总不能辜负了你的心血,让他们轻看吧。”
小萤靠坐在了他的身旁,伸手将摇曳的灯花剪落了些,然后转头看着凤渊道:“你好像变了许多。”
以前的凤渊似一把锋利的刃,时刻算计着如何刺痛那些负他之人,所争的权力也是用来报复伤人。
可是如今,许是跟汤明江,还有宋文那些油滑文官打交道多了的缘故,凤渊在人情世故上变得似乎更通达了些,而且办差行事,越发从容有章程,更像一个心怀天下社稷的皇子,而不知心中只盛装着个人恩怨的偏激愤懑之徒。
对于这样的转变,小萤是乐见其成的。
这样的凤渊更容易让世人接受,与人相处时,他自己也不至于那么辛苦。
不过凤渊却并没如此觉得。甚至听到小萤说他变得忧国忧民时,他的嘴角还嘲讽地勾了勾。
女郎方才睡姿不佳,发髻已经松散,此时干脆披散着长发,素白嫩脸,仿若灯花里跳脱的精灵,依偎在郎君的身边。
凤渊无论时读书,还是批注公文时,都异常专注。
他心里清楚,若这女郎一直靠着自己,别说公文写不完,只怕腿上的伤口也要心猿意马地扯裂。
于是他低头亲了小萤的唇后,嘶哑着嗓子让小萤回去继续睡觉。
小萤也不想打扰他,便起身准备给他温热汤药喝。
当走到隔壁偏房时,小萤发现那里摆放着许多的箱,大开一看,里面竟是成礼时所用的器具。
看来尽忠说得不假,凤渊果然让礼部送来的皇子成婚所用的礼器。
就在礼器旁边,还有一套绣好的嫁衣,还有镶嵌着明珠的大红婚鞋。
小萤皱眉看着,突然伸手拿了过来,甩掉了自己的鞋子后,伸脚套了进去。
那鞋大如船,小萤的脚丫子在里面直晃荡。
小萤不信邪,又扯了婚服来试,待再穿上婚服时,小萤确定,这婚服和婚鞋还真不是给自己备的。
第110章
制作这样式样繁复的鞋子和礼裙费时费力,事先都得确定好尺寸,绝不会出现尺寸不合适的尴尬。
谁家的女郎啊?脚大得够有福气的!
小萤勾起那只大绣鞋,转身将它扔甩在了凤渊的桌案上。
“说,这是给谁准备的?”
凤渊似乎也没料到小萤会去隔壁的房间翻出这东西,微微一愣,却又十分坦然,抬起幽黑的俊眸看着小萤。
他不说,小萤便自己猜:“我阿兄现在被你安置在哪了?”
凤渊干脆低头继续批改改文书,宛如犯错被抓包的孩子,厚着脸皮,死不肯认错!
小萤走过去一把夺了他的毛笔:“你不说,那我来说,你从一开始打的主意便是让我阿兄替我嫁给你,对不对!”
那鞋大如船,有几个女子能穿住?
倒是小萤在江浙与兄长别离时,备过鞋袜,这尺码跟凤栖原差不多。
凤渊这次倒是干脆“嗯”了一声,却依然不肯抬头。
小萤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凤渊,你有够荒唐的!怎么能想出让阿兄跟你拜堂的馊主意?你是不是想吓死他?”
凤渊抬手捏住了小萤的手腕,下巴也因为用力而绷得很紧:“所以呢?你又心疼他了?”
“我不是心疼……是你这有够混账,怎么能……”
“我怎么能强迫你兄长顶着跟你一样的脸替你成礼?因为你压根就没答应嫁给我,是不是?可那又怎么样?我凤渊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女子叫闫小萤,就算她心够大够野,压根没想过嫁人又何妨?世人都知道我的妻子是小萤便足矣!至于你,我已经说过,我不会拦着你行事,你爱如何便如何!成礼那日,愿饮一杯便来,不来也无所谓!”
听这话说得够有种的,难道说得理直气壮,字正腔圆就能抵消了话里的荒诞无稽吗?
什么叫此生非她闫小萤不娶,至于成礼时,她爱来不来?
难道他要娶的是个牌位不成?
小萤已经被凤渊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眼睛瞪着他。
最后到底没有被他气死,她冷着小脸道:“做这怪有何用?你是知道我的脾气,我若不认,让我阿兄代为成礼,就能木已成舟了?”
凤渊笑了,他摸了摸小萤气涨了的脸:“这婚事从来都是我求的,而非你所愿。所以成礼之后,我是萤儿的夫君,而你……爱怎样便怎样!”
小萤眨巴着眼,终于明白了凤渊的意思。
他是说成礼之后,他就是已婚的郎君,自此约束自己,也可拒绝掉其他莫名联姻。
而她闫小萤若不肯认,大可改弦更张,换成别的名姓,自去逍遥快活,他并不会迫着她成礼,让她行妻子的职责。
这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他是跟他的三爷爷相处久了,什么荒诞念头都能想出来了?
这跟抱着牌位娶妻有何区别?
凤渊说完,自嘲一笑,或许女郎觉得他可悲可怜,但是他此生就是要做闫小萤的丈夫,她反对也是无用!
小萤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股说不出是的情绪在胸口激荡。
他的意
思是哪怕以后她闫小萤宁死不嫁他,他也要守着萤儿女郎夫君的名分,孤独过此一生?
这个混蛋怎么能如此无赖!他简直比他的三爷爷还无法无天。
如今大皇子门庭大热,他完全可娶一个助力他的世家女郎。
娶了她这么个身份低贱的女子做正妃,简直自绝了联姻之路!
凤渊已经做好了小萤跟他翻脸的准备,一直以来,在这个话题上,他俩沟通得都不甚愉快。小萤也一直能避就避,一路躲避入了宫里。
如今,他做出了逼迫他兄长出面,替嫁的荒唐事来,爱兄心切的女郎一定要骂人的。
可恨那总管不知何时将东西送到了隔壁,又被小萤早早发现。依着他的意思,是准备拜堂成礼后再跟小萤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