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湖就这么傻愣愣看着,直到小萤喊着帮忙,将那老宫女搬到了床榻上,挽了发髻,用血抹了她的脸,又将屋内的烛光熄灭。
而闫小萤吩咐了鉴湖几句之后,便躲到了床榻下。
不一会,便有脚步声传来,有人在外敲门。
鉴湖颤音说道:“人在床上,快进来挪走吧!”
于是大门推开,有两个侍卫快速走进来,抬起床上的人便往外走。其中一个人问起那死去的宫女去了哪里。
鉴湖便依着小萤的吩咐说:“我……我害怕,她……她说先不回皇后那,在这陪我一宿。”
床上躺着的那位,毒血淌得满脸都是,已经看不出样貌。
那两个人在黑暗里将人抬起,将她放入到门口一口大箱子里,然后迅速将箱子抬走。
接下来,那两个人连同今日派来的几位,便抬着箱子匆匆而去了。
待人走净,小萤从床下钻出,快速地换了太子的服饰,收拾了一下东西。
转头便看见鉴湖呆愣坐着,似乎大梦初醒,一脸悔意。
她方才怎么迷了心窍,被这假太子牵着鼻子走,
如今她竟然帮这女郎杀了皇后的人,她……她该如何收场?
小萤不紧不慢系好腰带,提醒鉴湖:“姐姐应该庆幸,你方才跟我讲了实话,不然现在躺在箱子里的人,便是你了!”
鉴湖忍不住打了冷战,她明白小萤的意思,若她执迷不悟,那碗药差一点就入了她的嘴。
她哭丧着脸彷徨道:“就算混过这一关,皇后娘娘也不会放过你的!我……我该怎么办?我想阿爹了,我想回家……”
说到最后,鉴湖便要开始大哭。
小萤笑着过去,搂着鉴湖拍了拍她的后背:“有我在呢,保证姐姐还能在宫里继续吃香喝辣混日子!没事啊!”
鉴湖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又有些信了小萤的话。
这个假太子虽然年岁比她小,总是有股子莫名的气场,叫人觉得她很可靠……
小萤又问,那老宫女可曾吩咐过鉴湖第二天该如何行事?
鉴湖老实回道:“她让我在东宫等一晚,明日一早呈报侍卫让他们搜宫,就说太子贪玩,昨夜一人去了花园夜游,便再没回来,然后让我回皇后寝宫,娘娘自会给我奖赏……”
那奖赏会是什么,鉴湖如今在小萤的点拨下也能想明白了,不由得又是要哽咽出声。
小萤笑着让鉴湖去寻点酒喝,这一晚很快就能度过的。
而她揣好凤渊曾给过她的那药粉,便悄然出了东宫,往佛堂处摸去。
此时往佛堂的路上,有送宵夜的宫人穿梭。
小萤在凤鸣宫住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汤皇后习惯每次临睡前,都要饮一盏血燕羹。
就在宫人前行的时候,小萤大步走了过去,拦下了御膳房的宫人问:“这是给母后的羹?”
那宫女赶紧举着托盘,跪下给太子请安。
就在宫人们低头请安的瞬间,小萤迅速挪开盅盖,将药粉撒入了羹中。
待宫人起身时,小萤挥了挥手,示意她继续送餐。
御膳房的人,是不会知道宫内风云变幻,像半路遇到太子这样的小事,也不会对人说。
血燕羹珍贵,只那么一小盅,不好分给旁人。皇后往日习惯用银针试毒,便可受用。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皇后赏了她一盅好喝的,她自当回敬。
做完了这一切,小萤知道自己暂时不能回去。她如今也算是宫中的失踪人口了。
该去哪躲避到天亮,就是个难题了。
海叔跟一群杂役住在一起,去他那不甚方便。
去书房吧,最近那里正在刷漆晾晒,门窗大开,去了怕被夜里巡查的人发现。
算起来,也只有盟友大皇子那里又大又清净!
想到这,小萤决定去盟友大皇子处暂避一夜。
凤渊的寝宫如白日一样,殿内还是无人服侍。
都说疯症爱入夜发作,如果睡意朦胧中,被疯子捏住了脖子,岂不是一命呜呼。
大皇子沉默寡言,前途未卜,宫人们也不爱凑近找死,内殿空荡荡一片。
月色朦胧中,小萤看到床榻上的男人居然不脱衣服,也不盖被子,就这么直挺挺地睡着。
当小萤轻声咳嗽着摸到床边时,只见原本静躺在床榻上的男人如矫健猎豹,伸手从枕头下摸出匕首,迅速便抓住小萤的手腕。
小萤低声道:“大皇兄,是我,没想吓你啊!刚才故意咳嗽了两声,给你提醒了。”
凤渊看清是她也不松手,依旧牢牢捏着她的手腕问:“有事吗?”
小萤甩掉鞋子,坦然地将他挤到一边,兀自躺下,打了个哈欠道:“惹母后生气了,她派人到处寻我去,可能要挨打。大半夜无处可去,便想着来你这躲躲!”
凤渊放开了手,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她。
小萤有点累了,她几个晚上没安稳睡觉了,也没心逗趣:“我几天没睡好了,腰都有些疼,不能睡地板了。要不你凑合一下,我把被子让给你,你去地上睡?”
说完这话,她毫无愧色地一翻身,调整成舒服睡姿,打算来个鸠占鹊巢。
可身边那位似乎没有下床的意思。
小萤掀开眼皮瞟了他一眼。
夜色之下,凤渊有些俊美撩人,披散着乌黑长发,透着野性慵懒一动不动,高挺鼻子下的薄唇紧抿,似乎很介意四弟扰乱他的清梦。
小萤半躺着,抬手撑起了头,挑眉甜笑道:“干嘛这么看着我!还是……你觉得哪里不太方便?”
她是故意的,自己在荒院露出的破绽太多,也不知这小子究竟看出多少。
正好趁此试探一下,看他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的。
凤渊却慢慢躺了下来,淡淡开口道:“床够大,干嘛要分开睡?”
宫里的床的确够大,毕竟都是给贵人们用的,可以在上面摸爬滚打,尽情戏耍。
就算两个人并排躺下,中间也能空出很大的地方。
看来,这凤渊真觉得她是四弟,带些娘娘腔也很正常。
小萤以前没少跟将士们挤在军营里睡觉,若是平日,她还真不介意江湖救急,跟男人们挤一挤,凑合睡一宿。
不过她有点忌惮这位,压根不想跟他挨得太近,试探过后就行了。
既然此间主人不肯相让,她打算拽被子下床,自己打地铺去。
恰在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眼看着便要进内殿了。
小萤迅速与凤渊对望一眼,此时钻入床下都来不及了。于是她一扯被子迅速钻入被窝里,还扯了扯凤渊的衣袖,让他帮衬打掩护。
凤渊扬了扬眉,倒是也跟着她躺下,顺便用被子将躲在他身侧的四弟遮得严严实实。
昏暗夜色里,依稀通过外殿挂着的宫灯光影,透出来人身上的龙纹锦绣。
来人居然是淳德帝!
他伸手掀开了幔帐,低头看了看沉睡的凤渊,幽幽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李泉轻声道:“奴才这就将大殿下叫醒。”
只听淳德帝叹道:“……不必了,他若醒着,朕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年来,朕到底亏待他了。”
李泉赶紧低声宽慰:“陛下这几日茶饭不思,入夜难以安眠,实在是有亏龙体啊!”
淳德帝借着月光看着床榻上的青年,一时微微哽咽:“这几天,朕一闭眼就能梦到展雪。她是不是在怪朕?”
李泉小声道:“这事儿,真是怪不到啊!实在是圣上那些年一心辅佐先帝匡扶大奉皇室基业,哪里顾得上府内事务?若不是庸医误人,陛下也不能误会这么多年。奴才看,大皇子那日言行恭谨,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怪罪陛下的……”
说到这,李泉缓了缓,看了看一直一动不动的大皇子,又缓声道:“虽然庸医早早去世,陛下却已下旨严惩了那庸医一家,将他的家人都发配冲军落了奴籍,也算是为叶王妃和大殿下寻回了些公道……”
小萤躲在被窝里,听着床前那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心说:若想哭坟倾诉,还需找对坟头啊!这大半夜跑到儿子床前絮叨这些个,是觉得说破无毒,自己心里能好受些吗?这真是比扮上唱戏都累!
就在她暗暗腹诽时,突然两只蟒蛇般的臂膀突然发力,狠狠缠上了她。
那力道之大,差点就将她绞得呼吸不畅,疼得叫出声来。
小萤伸手摸住了那发力的胳膊,却不好挣扎。
此时若掀开被窝,要闹出大奉第一丑闻的。
柔弱太子跟他久别重逢的大哥这般亲密相拥而眠,可扯不上兄友弟恭!
凤栖原好男色的恶名还没消散,依着淳德帝的性子,撞见这般情形,只怕她连怡园都去不上,直接挪窝去荒殿捉耗子发霉。
至于凤渊如此,也绝非要故意占她便宜。
小萤清楚,此刻有头疯狂的野兽在冲撞那人的理智,他在淳德帝自以为是的忏悔里,需得努力克制着心中愤懑,才不至于癫狂……
想到这,她伸出手来,按在那人的胸口处,隔着一层薄衣轻轻安抚平复着他的快要失控的愤怒。
不要失去理智,从五指山出来一趟不容易。他是一路伤痕,满身污
秽爬出来的。
那荒殿十年的苦,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至于床边淳德帝迟来而无用的忏悔,就当他放屁好了。
也许是她无声安抚及时唤回了凤渊的理智,那钳住她的手臂终于渐渐缓了些。
而淳德帝半夜悼念亡人的戏,唱了半炷香后,终于唱得尽兴了。
陛下的声音不大,但也不低,如此跟老仆低语,睡得再死也能听得见。
不过淳德帝似乎觉得,这般跟生疏的儿子委婉道歉,才不失帝王尊严。
所以凤渊装睡不醒,才正好免去父子二人的尴尬。
说完之后,淳德帝还起身贴心地儿子拉了拉被子,便带着李泉离开了玄青殿。
待殿外寂静,小萤终于从被窝里钻出脑袋大口换气。
方才淳德帝拽被子的时候,小萤还费心考虑了一下,若被发现该如何跟淳德帝狡辩。
不知“夜游症发作,游到皇兄被窝里”这个说法是不是很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