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扬州还是要回去一趟的,就等这里的所有事情平息了,好不好?”
顾璟舟不相信季辞会这么轻易放手,但他既然将人带了出来,就不会再让他抢走第二次。
等到几年之后,事情渐渐平息,他再带她回江南。
柳云诗跟着他的话想了想以后的生活,唇角微微扬起,淡淡应了声“好。”
虽然不能同顾璟舟过他描述的生活,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答应下来,哪怕只是一场虚妄的幻想。
然而没想到,这场幻想这么快就被打破。
柳云诗话音刚落,车厢外面便传来几声嗖嗖的箭矢声,继而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紧追过来。
顾璟舟面色一肃,撩开车帘向后看了一眼,低低骂了声什么,然后回头看向柳云诗,笑着安抚道:
“我让车夫先驾车送你离开,我出去断后。”
柳云诗定定看了他一瞬,然后尽力绽放起一抹明艳的笑意,温声点头道:“好。”
顾璟舟一愣,随即笑得更加愉悦,在她头上摸了摸,起身便要离开。
“南砚!”
柳云诗叫住他。
顾璟舟脚步一顿,狐疑地转头,“怎么了诗诗?”
柳云诗隐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攥成一团,片刻,她缓缓松开手心,声音也跟着出来,“小心些。”
“好,”顾璟舟登时笑开,扬了扬下颌,一副傲娇的模样,“小爷我从上战场至今,还没怕过谁,你放心好了,我让扎西他们护送你。”
“不必了。”
柳云诗紧着拒绝,又怕顾璟舟想多,忙接着道:
“你如今人手不够,让扎西他们跟着你把,前方便是顾府了,我没事的。”
顾璟舟眉头一紧,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马蹄声已到了近前。
他想了想,“那好吧,你自己小心。”
毕竟季辞他们是从后追来,他只要阻止住了季辞的脚步,至于其他的人都不足为惧,更何况没有扎西,顾府还有其他人。
眼瞧着顾璟舟下了马车,柳云诗掀帘朝后看了一眼。
季辞和顾璟舟正面对面伫立,一白一黑两道人影随着马车的奔跑,渐渐远离,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柳云诗的视线透过车窗往四周巡视了一圈。
此刻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
她抬头看着广袤无垠的蓝天,深深吸了一口气。
回到马车中,她用力在车壁上敲了三下,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帘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柳小姐,我家姑娘让我带您即刻去城东汇合。”
马车中静默了一瞬,然后传来柳云诗坚定的声音,“好,有劳了。”
-
狭窄的巷道内,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某人发动了政变。
顾璟舟扯下一块儿衣摆绑在淌血的胳膊上,呼吸不稳地恶狠狠盯着对面的男人。
季辞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大片一大片的鲜血在白色衣衫上尤其眨眼。
何况今日还是他蛊毒发作的日子,他的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脸色惨白如纸,然而唇畔却还带着讽笑,一边喘一边沉眼盯着顾璟舟,拇指揩过唇边的黑血。
禁军统领赵凯看到对峙的两人,不觉头大。
这两人闹得动静实在太大,不得已陛下派他过来平息,并吩咐定要将两人带进宫。
赵凯在心中替自己叹了口气,道:
“两位大人,咱们有什么话还是进宫当着陛下的面说吧,在此惊扰了百姓怕是不好。”
季辞扫了他一眼,未说什么,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
顾璟舟瞧见季辞的样子,也冷声哼笑了一下,“铮”的一声,将自己的剑收入鞘中。
二人正准备动身,远处忽然狂奔过来一人。
顾璟舟瞧见来人,动作一僵,脸色陡变。
而季辞看清顾璟舟的面色,脚步也停住,眸中冷光乍现。
果然,只见那人在顾璟舟耳边说了句什么,顾璟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你再说一遍!”
季辞蹙了蹙眉,全然不顾方才两人还在打斗,也上前去,声音冷而迅速:
“诗诗怎么了?”
顾璟舟闻言,面色不虞地看了他一眼,原本还不想跟季辞说。
但瞧见他的神色,和他身后的银甲侍卫,顾璟舟想了想,不情不愿道:
“我的人来报,说诗诗回府的半路上,被一帮来路不明的逮人劫走了,如今下落不明。”
“哈!”
顾璟舟话音未落,季辞冷笑一声,他视线朝四周扫了一圈,才勉强制止住自己想要一刀劈了顾璟舟的冲动。
“什么叫劫走了?!什么叫下落不明?!人让你带走,就是让你这么弄丢的么?!”
季辞紧攥住拳,看着眼前神色灰败的顾璟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而季辞自己本就蛊毒发作,再加之急火攻心,这一拳铆足了劲儿打下去,他自己也被震得猛地吐了一口血。
顾璟舟自知理亏,承受了这一拳并未反抗,只是神色越发阴沉。
季辞擦掉唇角的血,声音冷得不寻常,“派人去找,即刻。”
说完,他身后的银甲侍卫已经尽数出动,训练有素地分散在各个角落里。
顾璟舟看了一眼身后来信的人,那人也微一点头,带着顾璟舟的所有手下快速离开了。
赵凯看看眼前突然生出的变故,再回头看看自己的人,一挥手,也带着身后众人离开了。
看这如今的架势,人是请不到宫里去了,但应当也不会再出现什么大的打斗,他也算是能交差了。
拥挤的巷子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冷风吹过,掀起对峙两人的染血的衣角。
季辞与顾璟舟对视两眼,缓缓闭了闭眼睛,语气淡淡地道:
“顾璟舟,讲和吧,如今找到诗诗要紧。”
顾璟舟咬牙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很想说凭什么!
原本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他季辞!是他横插在他和诗诗之间,若非他前段时日掳走了诗诗,也不至于如此!
更何况诗诗如今怀着他的孩子,他说讲和,他便要不计前嫌地与他讲和么?
但被掳走的不是旁人,是诗诗,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他不能让她有一丝闪失,而他二人一道配合,定然比他一人的力量要强得多。
更何况季辞这几年扎根京城,定然有些他所不知道的路子,与其互相阻止,不如……合作。
顾璟舟深吸一口气,神色不明地盯着季辞看了许久,眸中闪过许多挣扎,最后,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咬牙切齿道:
“季辞,你最好祈祷,诗诗能尽快找到,她如今肚子里,可是怀着你的孩子……”
季辞听见他说孩子,原本冷厉的眸中划过一抹温情。
他神色定定与顾璟舟对视,一字一句,严肃而郑重道:
“顾璟舟,这一次,你我二人务必将诗诗全须全尾地找回来,从前之事,一笔勾销。”
顾璟舟不悦地撇撇嘴,却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话。
至于找到人后,三人如何相处,暂时还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季辞让自己定了定神,细细想了一番,对顾璟舟道:
“两个地方,你选一个。”
顾璟舟抬眸看他。
季辞挑眉,“第一,城东天樾阁,楚家的产业,还有,城西滦镇,匪寇聚集地。”
顾璟舟蹙眉,“你意思是,诗诗有可能是自愿跟楚郁走了?”
话说完,他果然瞧见季辞眼中一抹讽刺的调侃。
虽然顾璟舟很不想承认,但种种迹象表明,诗诗此前让楚郁传话说愿意跟他走,都是诓骗他的。
真像是,他们两个人,她谁都不要了。
她就这么抛下他们,怀着季辞的孩子跑了。
季辞见顾璟舟似是终于想明白了过来,神色中的挫败和阴沉显而易见。
他低低嗤笑一声,“所以你以为你在她心里就有多不一样?求和并非我的妥协,也许对你来说,是更好的事情不是么?”
顾璟舟恶狠狠看他一眼。
季辞无所谓地眯眼扫了他一眼,清淡的语气无波无澜:“选吧,城西,还是城东。”
顾璟舟显然不愿意承认,柳云诗是故意离开的。
他看了季辞一眼,抽出手中的长剑,冷道:
“自然选择城西。”
清剿匪寇,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季辞闻言挑了挑眉,不发一言地转身,接过陈深牵来的马,一步跨上去。
末了,他又回头看了顾璟舟一眼,沉默几息,哑声道:
“t倘若……倘若发现诗诗,派人告诉我,我要亲手将匪巢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