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忽然嗤笑一声,满眼讽刺,“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赝品而已。”
程宿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他说的这句话。
他视线向下,看向顾璟舟手中捏着的荷包,一时不知道他是在说荷包,还是在说人。
他走到顾璟舟跟前,看了眼尚在跪着的黑衣人,又看了看顾璟舟,对那黑衣人挥手,“你先下去吧。”
黑衣人得了令却仍一动未动看着顾璟舟,直到顾璟舟随意挥了挥手,他才起身快速窜入黑夜中。
“主子——”
“程宿,备马,我要即刻回京。”
程宿一愣,“可季大人不是说……”
顾璟舟从房中拿了佩剑,想了想,又将今日从脂粉铺子买的那一堆东西带上,边往外走,边冷睨了程宿一眼:
“我是你主子还是季辞是你主子?!”
程宿闭嘴不语,叹了口气,先他一步将他拿着的东西绑到马上。
顾璟舟趁着夜色纵马疾驰在空荡的街巷,果然还未拐出这条街,四周便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群人。
身后跟着的程宿一看,果然是白日里顾璟舟给自己指过的卖糖人的老头之流。
那些人似乎是江湖中人,武功招式没个章法,但对顾璟舟却是没留情面,招招都下了死手。
程宿心中一惊,本还怕顾璟舟顾着季辞的面子下不去手,想要上去帮忙,却发现顾璟舟竟是比那帮人下手还狠。
丝毫不输于在战场上与敌方将领决一死战时候的架势,刀刀剑剑透着狠厉。
程宿在原地犹豫了一下,默默退回安全的位置等着。
果然未出片刻,连四周沉睡的百姓都未惊动,顾璟舟就已经将那十几人尽数解决了。
顾璟舟轻喘着巡视了一圈尸体,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迹,将刻有“顾”字的匕首插进那老头的胸腔,定定看了一眼,冷哼一声扬鞭而去。
冷峻的背影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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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季辞陪着自己用完饭,本欲带她去湖心亭中烹茶写字,谁料宫中来了旨意,命他即刻进宫。
柳云诗默默松了口气,又怕被他看出端倪,忙贴心地替他拿来衣裳,仔仔细细帮他穿好,一副十足的贤妻模样。
季辞瞧着小姑娘乖顺的样子,眼中盛着笑意,轻轻将她揽进怀中,“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男人的声音如玉一般好听,低低沉沉地在她耳畔环绕。
他坚实的胸腔中心跳有力,被他这般环抱着说话,柳云诗不觉心中一阵悸动。
她的鸦睫轻轻煽动,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垫脚凑在他的唇畔轻吻了一下:
“我等你回来。”
季辞眸光骤然一黯,在她离开前揽过她的腰,将她压进自己怀中,俯身吻了上去。
他轻轻含吮她柔软的唇瓣,微凉的舌尖细细描摹过她的唇型,时而轻描过她的一排整齐的贝齿,带着缱绻和温柔。
柳云诗被他吻得双腿发软,忍不住勾住他的脖颈,仰头伸出小舌回应他。
勾缠的银丝顺着唇角溢出。
季辞放开她,眼底笑意如稀碎星光。
他捧着她的脸,拇指抹掉她唇角的涎液,视线盯在她微微红肿的唇上,“好甜。”
柳云诗白玉的面颊慢慢晕开一抹嫣红,她不知道他是在说她的唇甜,还是在说她唇上涂抹的口脂。
方才用完膳,他拿出一个小瓷瓶,说是送给她的口脂。
口脂的瓶身上是淡粉色的海棠花,上面写着“海棠春雨”几个字,季辞说这个颜色的口脂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十分适合她。
他将她带到桌边坐下,净了手,亲自沾了些口脂细细替她涂抹上。
那口脂中似乎加了些蜂蜜,花香中透着淡淡的甜。
在给他上妆的时候,他就已经没忍住吃过一回了。
柳云诗在他怀中羞赧地推了推他,“妆都让你吃花了,你快走吧,别让陛下怪罪了。”
季辞轻笑,依言放开她,“好了,真该走了。”
“嗯。”
柳云诗送他到门口,目送着他挺拔若松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后。
季辞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柳云诗刚刚睡着没一会儿,感觉到身旁一阵冷气,紧接着床褥凹陷,有人躺了上来。
熟悉的沉水香充盈鼻间,柳云诗朝着男人温热的怀中靠了靠,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
“你才回来啊,吃了么?”
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在她小巧的鼻尖上吻了吻,声音低缓温柔:
“吃过了,你接着睡。”
柳云诗糯糯的应了一声,往他胸前蹭了蹭又继续睡着了。
季辞藉着月光看了怀中的姑娘半晌,唇畔不自觉勾起,才刚准备躺下一起睡,忽听外面一阵极轻的声音。
他眸色一沉,看了柳云诗一眼,悄然起身出了门。
“怎么了?”
“主子,顾小将军杀了我们的人,连夜往京城中赶过来了。”
贺轩手中捧着一把精致的匕首,低头呈上:
“这是顾小将军留在李老头身上的。”
灯影晃动,季辞站在廊下,寒风吹得他衣袍猎猎。
他眯眼看了眼那手柄上刻着“顾”字的匕首,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半晌,他回头朝房中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吩咐陈深:
“找些不伤身的迷香来。”
第34章
季辞端着香进屋,将香放在床边的桌几上,重新上了床。
柳云诗像只软糯温顺的小猫一样,察觉他上床再度凑了过来,哼唧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季辞侧身搂着她,眼底笑意弥漫。
他轻轻在她背上拍哄着,直到半柱香后,少女的呼吸逐渐均匀绵长。
他低低在她耳畔唤了两声,见她没反应,脸上的笑意这才慢慢淡了,视线落向她脸上,眸色复杂。
良久,他亦缓缓闭上眼,撑额养神,手中有一下没一下依然哄孩子一样轻拍着她。
长夜将近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打斗声,季辞猛地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的冷意。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小姑娘,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虽然明知她听不到,还是低低哄道:
“乖,委屈你了。”
俄而,打斗声到了近前,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郁的血腥气。
季辞蹙了蹙眉,起身掌灯,略整了一下身上穿皱的寝衣,披衣推开了门。
屋内光暗,纱帘撩开,男人脚步低锵而出,于亭檐灯笼旁,皎皎月光之下,长身玉立,衣袍随风猎猎翻涌,眉目冷峻,眼眸生寒。
“南砚。”
清冷的两个字有如冷玉相击,凌驾在充满厮杀和混乱的院中。
东方既白,季辞的眼眸如吸纳了所有夜色的沉寂,幽深目光于数十人围攻的间隙,透过血色弥漫的晨雾,直直落在顾璟舟身上。
顾璟舟喘着粗气,如狼一般的狠戾目光亦回盯向季辞。
四周霎时安静下来,几十人的院中却连一片落叶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季辞微眯了眸,这是他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南砚。
他一人站在那,就如同身后站着千军万马,轻易便让人遍体发寒,想起战场上的肝髓流野。
那是淌着尸山血海活下来,才有的刻入骨髓的杀伐和野性。
顾璟舟拇指擦在唇角,将一抹血迹掠去,而后慢慢勾起了唇,手中染血的匕首泛着冷光。
“表哥——”
他冷嗤一声,抬步朝季辞走来,四周包围他的人霎时间神色警惕。
“不愿意让我唤你表哥,是我那位小嫂嫂总是唤你表哥吧?”
季辞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他,面色平静。
“你深更半夜闯进我别庄,就是为了问这件事么?”
“表哥不是问我,我未婚妻的名字么?”
季辞话音未落,顾璟舟立刻接上,眼神如手中的匕首一般,锋利、寒冷。
他紧盯他的反应,“我现下可以告诉你,她姓柳,名云诗。”
顾璟舟说得极为缓慢,一字一句,如冬日湖面破碎冰层下蛰伏的暗涌,滚荡不休。
“然后呢?”
季辞一如既往地沉静平稳,站在半明半晦的光影之下,一身青衫君子如玉。
他的唇边缓慢勾起一抹兴味的笑意,手指从腰间白色的荷包上慢慢划过t,衷心地夸赞,“柳云诗?是个不错的名字。”
顾璟舟冷哼一声,“表哥当真没听过这个名字?”
“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