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不问他要,顾璟舟这些时日看她又看得紧,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自己悄悄出府去买。
但若是日子一久,再喝药怕是就来不及了。
“原是为这事。”
季辞轻笑,“表妹……不想拥有一个与你的南砚的孩子么?”
柳云诗觉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沉甸甸的。
她拚命绞着手中的帕子,摇了摇头,随后又似想到什么一般,解释道:
“不是不想,是……暂时不想。”
“随我来吧,我去厨房煎给你——”
他扫了她一眼,转身淡淡道:
“上次的,还剩一些。”
上次的,是她和他第一次那日,他离开后,派人给她送来的。
一些回忆又不自觉涌入脑海,柳云诗掐了掐手心,让自己不去想,乖顺地默默跟在季辞身后。
季辞生得俊美,气质又出挑,即便是烧火添柴的动作都异常赏心悦目。
药在火上煎着,季辞端了圈椅过来,“先坐会儿吧,约莫还得一会儿时间。”
他此刻心情十分好,对于亲手斩断顾璟舟想要孩子这件事情,令他觉得愉悦。
但他的语气中并未表现出来,一如既往地沉静。
柳云诗坐下后,季辞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她原本要拒绝,被季辞压住,“夜里凉,你也不想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让他察觉出身上的凉意吧?”
他这么一说,柳云诗心中不禁又是一阵忐忑,“南砚他……不会突然醒了吧?”
话刚说完,她的耳朵便悄悄红了。
这句话怎么说的,像是她当真与他在偷着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她悄悄抬眸觑了季辞一眼,幸亏他似乎并未察觉到她话中的不妥,依然一副平淡无波的样子,温声笑道:
“不会,你应当让他好好睡一觉。”
柳云诗总觉得季辞话里有话,还未品出一二,又听他道:
“不过你放心,那药不伤身子的。”
顶多让他一个月不能人道而已。
季辞唇角挂着无害的笑,“怎么说,他也是我的表弟和挚友,我怎么可能伤害他。”
柳云诗点点头,听他的语气,他觉得他是彻底放下了。
虽然心中有些奇怪的情绪,但柳云诗想,这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她小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唇犹豫了一下,小声开口,“表哥……谢谢你。”
她的语气十分真诚,澄澈的眼神似乎不染一丝杂质。
季辞方才那股滚烫的情绪又开始躁动,他背在身后的手缓慢摩挲那条冰凉的链子。
极力隐忍,才没有立刻将那链子套在她的身上。
傻傻的小白兔,感谢一只猎豹伪装出来的仁慈,还真是——有意思。
季辞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如此有趣,他之前又何苦绕那么大一圈,还妄想她自己能主动回来呢。
他轻笑一声,没说话,背对着她t站在灶台跟前,垫着帕子将砂锅中的药缓慢倒进碗中。
哗啦啦的水声中,季辞的语气意味不明:
“表妹,药好了。”
柳云诗起身要去接药,季辞却绕开她的手,“烫,晾一晾,怎么总是记不住?”
之前她喝药就被烫过,还是在之前她故意跳湖发烧那次。
想不到他居然知道。
柳云诗脸一红,不禁尴尬地捏了捏耳朵。
季辞喉咙里溢出一声闷笑,放下药碗,转身去旁边寻了一个小瓷瓶来。
他拔开瓷瓶的盖子,将自己手上缠的纱布卸下来,用帕子沾了些清水擦拭干净,用重新从瓷瓶中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
柳云诗这才发现,他的伤口看起来很深,除了手背上的伤口外,手心看起来还有一道更深的伤口。
看样子倒像是被什么碎瓷片割破的。
她蹙了蹙眉,“表哥的手心……”
季辞动作一顿,回看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柳云诗的错觉,总觉得他刚看过来的一瞬间,眼底充满阴鸷的冷意。
她愣了一下,再看过去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只听他温声说,“玉佩碎了,不小心弄伤的。”
柳云诗“哦”了一声,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记忆中似乎有那么一道玉石碎裂落地的声音,似乎……是那日自己中药的时候。
那夜的记忆很混乱,醒来的时候又被顾璟舟缠哭,应该说那三日三夜她的记忆都是乱的,连白天和黑夜都分不清了,更是没精力去想他。
她的视线落在他手心的伤口上,难不成那夜她和南砚……他听到了?
柳云诗慌乱地深吸一口气,不敢去想。
正想回头看看自己的药怎么样了,余光一瞥,察觉他单手缠纱布似乎有些不利索。
她犹豫了一下,佯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平静上前,“我来替你包扎吧。”
季辞动作一顿,淡淡往她脸上扫了一眼,松开手将纱布递给她,“那就多谢表妹了。”
柳云诗不敢看他,低着头极力忽视他的视线和喷洒在头顶的热意,尽力不去触碰他的掌心肌肤,小心翼翼将纱布缠绕好。
“好了。”
她松了口气,语气中带着轻松,抬头看他。
季辞却在她抬眸的瞬间,立刻收了视线看向别处,“多谢。”
柳云诗微一点头,拿起药碗盯着蹙了蹙眉,然后深吸一口气一饮而尽。
温热的药汁顺着喉咙滚落进胃里,她仰着头,总觉得季辞的视线似乎同那药汁一样,将她从上大小浸染了个遍。
她心中忐忑,连带着药汁的苦涩都被冲淡了。
刚一放下碗,眼前出现一颗包裹着油纸的蜜饯。
柳云诗愣了一下,敛眸摇了摇头,“已经不苦了。”
“这么快就不苦了么?”
季辞温声询问,继而将蜜饯收起,“也好,那我送你回去吧。”
柳云诗盯着他将蜜饯放回盒中,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地点点头,“好。”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一前一后地走回去,季辞始终在柳云诗前方不远不近地位置,像是永远都保持着克制有礼的距离。
到了门口,他也未曾停留,看着她上了台阶便转身离开。
直到身后的门发出轻轻的声音,季辞方才在缠着绿枝的月洞门后停了下来。
他终于忍不住将金链子拿了出来。
泛着月色冷光的金链子雕工精美,极细,但极为结实,细看下去,与柳云诗脚腕上被他亲手带上去的那条脚链看起来十分契合。
季辞抚摸着链子,轻声笑了一下,眼眸中的情绪渐渐淡了下来,却像是积蓄了更大的狂风巨浪,在平静下蛰伏着。
“贺轩。”
季辞对着虚空开口,身边黑影晃了一下,无声出现在他身后。
季辞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让你做的那件事,尽快。”
第59章
柳云诗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才刚躺下,顾璟舟嘟囔了一声搂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忙屏住呼吸。
过了须臾,她感觉顾璟舟的手动了,在她身上摸了摸,然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瞧见他醒来,柳云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黑暗中,两人猝不及防对上了视线。
“你……”
顾璟舟似乎还有些怔懵,摇了摇头,重新看向她,蹙眉,“你去哪儿了?身上怎么这么凉?”
柳云诗吓得声线都绷紧了,她强压住自己的心跳,尽力用平日里的语气冲他娇嗔道:
“还能做什么,你怎么什么都问?”
顾璟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况且自己从军多年,对于自己身体的异常之处十分敏感。
他敏锐地发觉自己方才的睡眠似乎有些不正常。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她轻轻搂进怀中,埋进她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淡得不能再淡的沉水香骤然窜进了鼻腔中。
顾璟舟知道,季辞平日里习惯熏沉水香,但倘若是白日在酒楼里沾上的味道倒也说得过去。
但偏偏,今夜吃饭的时候,他从季辞身上闻到的沉水香有别于他平日里用的,而是一种岭南进贡来的沉水香。
那种沉水香,在普通的香中多了一丝薄荷的味道。
而现在,诗诗身上的沉水香,就是季辞今夜里用的那种,所以……她是趁他熟睡的时候,出去见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