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嗣音在笛声响起的一瞬间,脸色一白,头猛地一痛,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片血红之色。她死死咬住了唇,指尖掐入掌心,拼命抑制已经到了唇边的痛苦呻丨吟。
仡濮臣似乎没有发觉身后女人的异状,边吹边躲避着箭矢,身影在箭雨中穿梭如风,恍若鬼魅。
银片切开雨幕,割开一个又一个黑衣人的喉咙。
那群人彻底极了。
“杀进去!”一道粗砺的男声在雨中响起,透着无比的沙哑狠戾。
话音落下,所有黑衣人如潮水一般扑入殿中。几乎所有人都冲向了仡濮臣,只剩下那个领头的黑衣人......瞧了眼藏在角落里的谢嗣音,冷笑一声,抄起长刀刺了过去。
身后就是墙壁,谢嗣音避无可避,眼中溢满了红血丝,厉声道:“是承平王派你来杀我的吗?”
黑衣人动作一停,目中更是凶狠,长刀朝着谢嗣音脖颈抹去。
仡濮臣几近目眦尽裂,一脚扫开周围黑衣人,手中银片直刺男人后心。
男人避都没避,竟是拼着一死,也要将谢嗣音砍于刀下。
仡濮臣脚下一滑,蹿上前去,五指扣住那人肩头,生生止住了刀势,而后用力一拧,嘎吱一声,竟是直接捏碎了关节。
那黑衣人见势倒也快,长刀一落的瞬间,换了左手稳稳接住,反手往后一捅,穿过自己的腹部直接朝身后的仡濮臣刺去。
仡濮臣似是躲闪不及,腹部连同被捅了个对穿。剩下的那一群黑衣人见此时机,纷纷提刀杀了过来。
轰隆隆!
又一声电闪雷鸣,惊得整片天地恍如白昼。
刀剑齐鸣,杀机重重。
“仡濮臣!”谢嗣音上前一步,惊呼出声。
仡濮臣闻声抬头,与她四目相对的同时,手指拧上男人后颈,咯吱一声,直接将男人的脖颈捏碎了。紧跟着,仡濮臣往后退了半步,长刀退出体外,身子一旋,手上所有的银片尽数撒了出去。
半空之中,一部人躲避不及纷纷跌落在地,剩下的人则重新退回原地,持刀在前,目光凶狠。
这是一场非生即死的战斗。
殿外的风声似乎歇了一息,只闻得雨声啪嗒,急急促促。
不......还有,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黑衣人对视一眼,再次出手。首领已经拼死伤了仡濮臣,如此时机,他们便是都死在这里,也得将两个人一同杀了。
风声重新鹤唳,暗器在前,刀锋在后。万千杀机越过氤氲水汽,直逼仡濮臣。
仡濮臣手指在腰间轻轻一拂,指尖轻弹,无数小黑点径直朝着黑衣人飞去。
黑衣人对仡濮臣的手段早有了解,见此瞳孔一缩,身子如鲤鱼打挺,在空中一转,就朝着殿外逃去。
他们可以拼着性命不要,但是起码要杀了那个女人。可在如此情势下,哪怕死了也完不成任务。
这时候还不跑等什么?
一众黑衣人刚出殿门,就被被无数长蛇蹿着身子扑了一脸,直啃要害。
有反应迅速的,急急向后一退,躲开了长蛇的攻击,却再避不开身后的杀招。
不过几息时间,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
雨水顺着西南风斜斜吹进大殿,将一股子的血腥气渐渐晕开。殿门窗棂之上爬满了五颜六色长蛇,如同夏日里的虬枝藤蔓,攀援爬行。
刚刚谢嗣音那一声,他听得清楚。
不仅清楚,而且......几乎炸裂心头。
她......想起来了?但怎么可能会想起来的?
夺情蛊,顾名思义,夺取中蛊者的所有记忆,并会对见到的第一个人心生眷恋。
除非......
她体内的阴蛊醒过来了。
同心蛊作为万蛊之王,一旦苏醒,便会自动吞噬她体内所有的蛊虫。
可阴蛊能苏醒过来,只有一个原因......
仡濮臣闭了闭眼,他一时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了。
男人背对着谢嗣音,面朝殿门,身影料峭如青山积石,却在谢嗣音的眼中莫名带了些枯木之脆。
谢嗣音脑中仍旧一团混乱,各种场景纷至沓来,诸多的信息量几乎要填满她的大脑。
一会儿是山中欢爱,一会儿是喜堂血战。
一会儿又是雪山潜逃,还有神殿之上的满堂喜色。
她按了按太阳穴,勉强稳住心神唤他:“仡濮臣......”
仡濮臣上下滚了滚喉结,低下头瞧了眼伤处,这一处瞧着伤得厉害,其实被他避开了要害。刚刚那人的刀,他若是避,是可以避过去的。不过......他当时想着走一走苦肉计,来应付之前的事情。
可如今,她若是都想起来的话。那如此拙劣的苦肉计于她,怕是什么用都没有了吧。
仡濮臣捂着腹部伤口,下意识就往殿外走去,似是想要逃离这里。
“仡濮臣,站住。”谢嗣音快走了两步,拉住他的衣袖。
仡濮臣如同听话的稚子一般,被她一牵住,就动都不能动了。
谢嗣音甩了甩头,似是想要将所有一股脑儿涌进来的画面都摇出大脑。她将人转了过来,低头看着男人腹部伤口,轻声道:“伤得重吗?”
仡濮臣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望着她的雪肤乌发,如同静夜中的守望者。
谢嗣音抬起头,看他:“仡濮臣,你......”
女人顿了一下,叹道:“哭什么?”
仡濮臣仰头眨了眨眼睛,重新看向谢嗣音的温柔面庞,薄唇颤了两下,艰涩道:“嗯,很重。”
第70章 归来
大雨倾盆而下, 噼里啪啦敲在悬山檐上,又顺势而下,在青苔阶上落了一连串的雨滴子。
殿外的雨声越噪, 就显得里面越发安静。
谢嗣音仰着头瞧了他一会儿, 没什么表情的垂下眸子,看着他腹部伤口:“还在流血。”
仡濮臣低低应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伤得很重。”
谢嗣音抿了抿唇, 看着地下已经一小滩的血迹, 声音清冽平淡:“你先止血。”
仡濮臣看不到她眼中神色, 只瞧见她那光洁凌厉的下颌微微收紧, 似是不耐。男人苦笑一声, 他就算受了再重的伤,于她......也没什么关系吧。
见男人没有丝毫动作,谢嗣音手指戳了一下伤口, 惹得人闷哼一声。谢嗣音面上没有丝毫的歉疚之意,瞧着那处伤口重复道:“你先止了血。”
仡濮臣从喉咙发出一声低低地“嗯”音,黯哑无力。
从她喊出他的名字之后, 这个男人似乎除了嗯,就不会说别的了。
谢嗣音如今头疼得厉害,恨不得昏过去才好。只是如今所有事情还未明朗, 勉力强撑着罢了。不过她抬头一瞧,险些气笑了。这个男人双指点了穴位, 血倒是止住了。但再没别的动作, 竟是不打算处理一下伤口了?
谢嗣音眉梢动也不动, 淡淡道:“苦肉计于我没用。”
仡濮臣指尖一颤, 垂着头没有吭声也没有动作。
谢嗣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如今大雨未歇, 这时候不好赶路,还得在这里停留一会儿。虽然这些人都死了,但是不知道后面是否还会有人赶来。你若是重伤倒下了......”
仡濮臣眼睫一颤,抬起头,目光嗖一下落到了她的脸上。
谢嗣音顿了一下,继续道:“那我们两个到时候就直接束手就擒算了。”
仡濮臣重新垂下眼皮,恹恹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谢嗣音见他仍旧不去处理伤口,冷笑一声,扭过身去,不想再管他。
仡濮臣瞧她扭头就走,下意识抓住她的手,唤道:“娇娇......”
谢嗣音听到这个称呼就想咬牙,侧着脸斜睨着他道:“喊我什么?”
仡濮臣手指轻颤,动了动唇道:“小雀儿?”
谢嗣音头疼得更厉害了,双手捂住额头,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在地。女人刚刚还正常的面色,紧跟着惨白如雪,肌肤冰凉。
仡濮臣脸色一变,将人稳稳揽在怀里,手指搭上女人脉门。
脉象绷急,往来有力,弹击于指,状如牵绳转索。
阴蛊果然醒过来了。
仡濮臣眸色一暗,掌心按上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的内力往她体内灌去。
过去一刻钟的时间,女人仍旧没有一点儿好转。
阴蛊性烈,上次遭到强制性沉睡之后,如今醒来......怕是不好收场了。
仡濮臣沉着脸收回手,指尖在腕上用力划开一道口子,凑到她唇前,低声哄道:“娇娇,你喝一口。”
血腥味浓得厉害,谢嗣音拧着眉撇开脸,表示拒绝。
仡濮臣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利,遏着她的后颈,直接将腕子抵在她唇前,汩汩鲜血顺着唇角缓送了进去。鲜血甫一入口,谢嗣音体内的难受顿时缓解下来。
她顿了一下,顺从地启唇接了过去。
殿内安静得厉害,似乎只剩下了女人吸吮吞咽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谢嗣音才停下动作,红唇贴着男人手腕似碰非碰:“好了,松开吧。”
仡濮臣松开置于她颈后的手,重新摸上女人脉门,低眉敛目:“好多了。”
谢嗣音低低嗯了一声,心下隐隐猜出了自己刚刚病发的原因。她抿了抿唇,往后退出一步,看着他身上伤口:“你包扎一下吧。”
仡濮臣瞧了瞧她的面色,已然有了些许的血色。眉目沉静,红唇艳艳,如同冬日里琼脂海棠,冷艳又亮丽。
仡濮臣睫毛一眨,忖度着女人此刻的心情。
没有哭闹,也没有喊打喊杀,更没有任何要同他算账的意思。
难道她还没有恢复全部记忆?可这副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模样,却又不太像没有记忆的样子。
阴蛊这个东西沉睡百年,他也不太清楚具体用途,不过......
仡濮臣拧着眉头,还没想清楚,就听到女人一声隐忍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