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嗣音扯了扯没有扯回来,无奈道:“澄朝,我总不会去皇宫自投罗网。你放心,如今我尚且还在暗处,会小心行事的。”
陆澄朝还是没有松开,清隽眉眼里都是担忧:“昭昭,如今全城戒备,你身边连个暗卫都没有,让我如何放心。你若是真的不想住在我这里,起码要让我知道你去哪里。日后,我又该去哪里找你。”
谢嗣音抿了抿唇,忖道:“长风街有个卖笔墨纸砚的同嘉铺,那是我的店面。你若是寻我,就去那里。”说完,女人就抬手想着拂开陆澄朝。
陆澄朝手指又紧了紧,声音沙哑的道了一句:“昭昭。”
听雨识趣的退开,夏风滚烫,吹得后院绿竹沙沙作响。
谢嗣音目光微抬,对上他的视线,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眼中的疏离却显露无疑。
陆澄朝苦笑一声,松开了手:“昭昭,你小心。”
谢嗣音点了点头,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目光越过红墙,望向绿柳枝头:“澄朝,抱歉。”话音落下,她直接推门走了。
陆澄朝被留在阴影之下,身影寂寥。
一旁的听雨等了一会儿,最后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来:“世子,郡主走了。”
“嗯。”陆澄朝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顺着风声消弭于竹林之中。
“您怎么不拦着郡主?”听雨紧绷着唇,轻声道。
“呵,我即便拦,又能拦得下她吗?”陆澄朝目光幽幽的望着大开的后门,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掐入了掌心。
听雨仰头瞧了瞧自家主子落寞面容,想到世子这半年遭到的事情,心头一时不忿道:“世子,既然云安郡主心里有了别人,您又何必再......”
话没有说完,听雨直接砰地跪到了地下。
陆澄朝慢慢撤回睨向他的眼神,转身慢慢走去:“走吧,就让昭昭去碰碰壁。她总会回来的。”
谢嗣音离了英国公府之后,一路从小道先行到了同嘉铺,店门关着,谢嗣音又绕了半圈才敲响了后院小门。
“谁啊?”
“是我,你主家。”谢嗣音压低了声音,粗着嗓子道。
吱哟一声,后门大开,是一个二十来岁年纪的青年。男人相貌忠厚老实,左右瞧了瞧,将谢嗣音拉进了院里。
他上下瞧了瞧谢嗣音,有些犹豫道:“您是......郡主?”
谢嗣音点了点头,当先朝着屋子正堂走去:“忠实,府里现在什么情况?母亲可还好?”男人是宣王妃陪嫁嬷嬷的儿子。上次出嫁时候,宣王妃就将这个铺面给了谢嗣音。如今宣王府被围,府内消息她或许只能从这里探听一二。
二人甫一进屋,忠实将门关上,转身朝她跪下行礼:“王爷进了昭狱之后,王妃就想进宫去找太后,结果还没到宫门口就被陛下身边的三福公公一旨口谕给打了回去,没过一会儿的时间,铁衣卫的人就将王府......”
“等等,你说是谁传的口谕?”谢嗣音眉头一凝,将人扶了起来。
“是三福公公。”说到这里,男人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王妃进宫的同时,母亲过来了一趟。她说如果世子回来的话,让我跟世子传一句话。只是没想到,先来的是郡主。”
为什么是三福?程德清去了哪里?
谢嗣音抿了抿唇,看着他道:“传什么?”
忠实忙道:“王妃说了,宣王府不会出事。如果听到了什么,也不要去管。让您和世子先离京暂避一段时间,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回来。”
听完之后,谢嗣音眸中不见丝毫波澜,继续道:“别的再没了?”
忠实连忙摇头。
谢嗣音目光看向外头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似乎风雨欲来:“这几天,京城可还有别的事情?”
忠实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不止宣王府,近来陛下雷霆手段收拾了不少王公大臣,轻则斥责在家反省,重则......同宣王爷一样,一起下了狱。”
“您过来时候,应该瞧见了街上这风声鹤唳的模样。”说到最后,男人重重叹了口气。之前好好的日子说没就没了,他这还算是背靠宣王府,可如今......怎么样呢?
谢嗣音眯了眯眼,没有理会他的叹息,转而问道:“承平王府什么动静?”
忠实一愣,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承平王府?似乎没什么动静。”
谢嗣音没有再说什么,点头转身:“我都知道了,这段时间你不要出门了。你母亲在王府不会有事的,母妃会护着秦嬷嬷。还有,如果英国公府的人过来......就说‘我走了’。”
忠实眼瞅着谢嗣音就要开门走人,连忙道:“郡主要去哪里?这时候恐怕哪里都不好去,不如在店里住一段时间?看看情形,再做定夺。”
谢嗣音摇了摇头,推开门,门外乌云沉沉,几欲压城。
“有些事情等不得了。”
别的没有再多说,谢嗣音转身离开同嘉铺,身影在巷子里左右穿梭,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彻底消失了。
天色刚刚擦黑,街道上的巡逻司就换了防。
白日里为首那人下了值,换了常服就往家去。刚转过巷子,神色一变,手中长刀带鞘直砍身后之人面门。
“许校尉!”
男人手中长刀一转,撤回攻击,惊疑不定的看着她:“郡主?”
谢嗣音的声音没有任何掩藏,点了点头:“许校尉白日里果然认出了我。”
许策四周瞧了一眼,朝她微一拱手,低声道:“郡主随我来。”
谢嗣音点了点头,跟了上去。许策两年前当值的时候,裕亲王家的小公子在街头闹事,险些将人的性命要了去。正巧谢嗣音碰见,算是救了他一命。此后,谢嗣音见着了总会过问几句。许策也从一个巡逻司小卒很快升上了校尉一职。
二人一路到了许策家中,不过一进的房子,进门就见到了正堂。他家中尚有老母在家,听见脚步声,在屋里颤颤巍巍道:“策儿回来了?”
许策高声回了句:“是,娘你躺着吧。我这会儿做饭。”
许母也没出来,隔着窗户重重“哎”了一声。
许策这才带着谢嗣音进了厨房,压着声音焦道:“郡主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谢嗣音没时间同他废话,直接进入主题道:“巡逻司可是给你们下了什么命令?”
许策一愣,面上有些微的不自然:“郡主怎么这么说?”
谢嗣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进城的关卡严格也就罢了,汴京城何时这般紧张过?几乎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即便如此,你们巡逻司仍旧昼夜不停的巡查着。今日一见我们入城,就赶了过来。”
“许策,如今宣王府的情形你应该也看到了。我并非让你做什么,只是问你一句,巡逻司可是在查什么人?”
许策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郡主,趁着如今形势还不太严峻,您赶快出城吧。或者,去英国公府待一段时间,陆世子对您情深意重,他定然会护着你。”
谢嗣音重新问了他一遍,目光深邃:“巡逻司可是在搜查什么人?”
许策深深叹了一口气:“是世子爷。”
谢嗣音瞳孔一缩,出口的声音带了些微颤意:“哪个世子爷?”
话已至此,许策闭了闭眼,继续道:“宣王世子,您的哥哥。”
果然。
谢嗣音听见自己声音如常的问道:“哥哥什么时候回的京?为什么......要搜捕他?”
许策摇了摇头:“这些我却不知。只是三日前,上头突然接到了命令,让我们小心搜寻宣王世子。找到后,直接抓捕。倘若抗捕......直接就地诛杀。”
谢嗣音呼吸一停,眸中现出片刻的迷茫。不过也只一瞬,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如今还在搜寻,说明哥哥目前还没有事。
谢嗣音点了点头,朝着他郑重行了一礼:“多谢。”
许策如何敢受她这一礼,连忙回礼道:“郡主折煞卑职了。”说着,男人看着她诚心道,“郡主,您若是看得起卑职,就听卑职一句劝。这个时候,您还是赶紧离京,不然......”
话没有说完,但是谢嗣音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
“多谢,我知道了。”谢嗣音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冲他笑了一下,“保重。”
天色已黑,外头的巡逻只会比白日里更加严密。许策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郡主,您这个时候要去哪里?”
谢嗣音没有回答,直接隐于黑暗之中安静离开了。
夜色茫茫,天上没有一丁点儿的月光。
陆澄朝握着手中书卷,久久不动。
听雨上前给他添了一盏灯,低声唤道:“世子。”
陆澄朝放下书卷,目光转向窗外,声音低哑:“昭昭都去了哪里?”
“先去了同嘉铺,又找了巡逻司的一个校尉,之后......”听雨顿了一下,咬了咬牙继续道,“去了春溪院。”
陆澄朝慢慢将视线收回来,浅色的瞳仁似乎在暗夜中染上了深色。他低低重复了一遍:“春溪院?”
听雨几乎不敢再看自家主子的脸色,点了点头:“嗯,郡主在擦黑时候去了春溪院,一直到现在还没出来。”
陆澄朝笑着摇了摇头,眸光中尽是宠溺的味道:“能想到去那里,也不愧是我的昭昭了。”
听雨舔了舔下唇,不知该说什么。
陆澄朝慢慢站起身,一揽袖子缓缓出声:“我的昭昭这么聪明,应当用不了几天就会找到答案了吧?”
听雨不敢吭声。
陆澄朝望着头顶漆黑的夜色,轻笑了一声:“那就给昭昭增加一点儿难度吧。”
第83章 苏醒
“见我这般微微喘息, 语言恍惚,脚步儿查梨。慢松松胸带儿频那系......”这几日,楼外风声鹤唳, 楼里也歇了客, 只剩几个姑娘还在低声唱着曲儿。
谢嗣音寻了个借口混了进去,跟着龟奴去见了楼主。
春溪楼的老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从眉间到右脸滑下一道疤, 被簇簇密密的繁花刺青掩了过去, 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尽是犀利风情, 她挑着眉睨了谢嗣音一眼:“你找我?”
谢嗣音压低了声音, 唤道:“重怜。”
女人一愣, 似是没有认出谢嗣音来,又上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谢嗣音恢复原来声音喊了一声:“重怜。”
重怜猛地瞪大了眼睛,挥手将人送了下去, 而后起身快步上前将谢嗣音拉到屏风之后,低着声音道:“郡主?”
谢嗣音点了点头,长话短说道:“我有事找你。”
重怜忙道:“郡主有事尽管吩咐?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谢嗣音简短回了一句, 继续道,“我记得谢遇有个相好在你楼里。”
“承平王府家的世子?”重怜一愣,点了点头道, “是的,他经常会来这里找花影。”
“多久来一次?”
重怜抿了抿唇, 似乎想了一下, 摇头道:“之前每隔个两三日定然来一次, 如今算来......似乎有五六日不来了。”
谢嗣音眸光微暗, 低声道:“可有办法让他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