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
“你跟她说,蓝雪回来了。”
便是不说,馥梨也有眼睛看。
陆嘉月披帛一挥就走了,故意不答应,哼哼唧唧道:“我就不说,阿兄自己来领人。”
陆嘉月的院子里,馥梨已收拾好了屋内,正双手托腮,对上桌上的瑰玉耳坠发呆。
从形状到色泽都很漂亮,她很喜欢,可是太漂亮了,这不是她应该戴的首饰。她从腰间解下香囊,把耳坠子拾在手里,要放进去。
“阿兄送的?”
陆嘉月慢慢的讲话声忽然冒出来。
馥梨吓了一跳,回头见她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脚步竟然悄无声息。
“是。”
她没否认,把耳坠子塞入香囊,将抽绳拉紧。
“怎么不戴?”
“被问起来了,不好解释。”
馥梨对上陆嘉月疑问的目光,陆嘉月眼眸有些惋惜,又提了提语气:“馥梨,蓝雪回来啦,你今夜当值,明日就回阿兄的静思阁。”
馥梨应下来。
待时辰差不多了,就去给陆嘉月预备入夜要用的物件,她爱用的安神香、爱看的话本子、睡前喝的香茶、涂脸的面膏……她以往没给陆嘉月值过夜,姑娘家的东西琐碎,一样样齐备了,还怕漏点什么。
“大姑娘还有什么想要?”
“没有了。”
馥梨便去阖支摘窗,隔绝春夜的微寒,做完了这一切,准备把大灯盏的火吹灭。陆嘉月坐在床边打量她,忽而歪头:“怎么还留一扇窗不关?”
馥梨一愣:“在静思阁习惯了。”
她转身,把最东边那扇窗也阖上。
陆嘉月的表情浮现些困惑。
“婢子进静思阁做事的时候,席灵姐姐叮嘱了,世子爷屋里的东侧要留一扇窗。”
“一直留吗?”
“对,刮风下雨都不关。”
陆嘉月听后愣愣地失神,淡淡地“哦”了一声,卷在手里的话本子也没兴致看了,翻身睡过去。
馥梨走过去替她拉上了床帐,留一盏小灯,外间有长榻,铺了整套枕褥被面,是给值夜婢女用的。
馥梨正要绕过去,听见陆嘉月在床帐辗转反侧。
“大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床帐里静了一会儿,陆嘉月掀开个小角来,“馥梨,我阿兄他喜欢你。”
“……婢子知道的。”
馥梨顿了一下,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
“你不懂,”陆嘉月声音静静的,有些担忧,又有些欣喜,“他定然是很喜欢了,才会叫你察觉。你知道席灵为何要你在屋里留一道窗吗?”
馥梨摇头。
陆嘉月换了一个问法:“你有同我阿兄坐过一辆马车吧?阿兄不喜欢坐马车,坐船也不喜欢。”
馥梨回忆了少有的几次,与陆执方在马车里共渡的时刻,在陆嘉月的引导下,模模糊糊找到了共通,“世子爷……喜欢把马车帘打起来。”
就同他的屋里总要开窗一样。
“对,阿兄不喜欢逼仄的地方,尤其是没有窗户的。”陆嘉月干脆抱着膝盖坐了起来,“我小时候同阿兄、同游介然三个一起胡闹着长大,因为那时候,我还有大哥哥。阿兄是陆家孙辈行二的。”
“大哥哥他每日天不亮就要习武练功,天亮了要上课,经学史学、算数书法……一直上到天黑下来都不停。祖父说大哥哥很厉害,很有天赋,无论文武都是奇才,可是后来大哥哥突然生了重病。”
“重病没救过来。”
“再后来,阿兄就不能时常同我们胡闹了。”
“大哥哥要做的那些,变成了阿兄要做。”
“习武要看天生根骨,阿兄的天赋没大哥哥好,就专注于习文。可是习文,但凡做得不如大哥哥好,就要被罚跪祠堂。”
“跪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天半天……有一回,阿兄同父亲吵了一大架,我一连两三日都没见过他从祠堂出来。我就同游介然商量,要把阿兄救出来,可把整个祠堂找遍了都没找到阿兄。”
“最后游介然找到了神龛底下有个机关。”
“底下有个暗室。”
“阿兄就被关在那里。”
“大哥哥的骨灰和墓碑,也在里面。”
早夭是少亡人,无后不吉,不入祖坟安葬,是国中多地的习俗。馥梨听到最后一句,已近乎呆滞。
陆嘉月也静了一会儿:“那次之后,阿兄没再跪过祠堂了,先生对阿兄的夸赞也一日比一日多。科举功名、官场仕途,阿兄样样都是皇都高门子弟里数一数二的。所以我说,他定然很喜欢你,才会叫你知道。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要承担的后果。”
陆嘉月说完了心中所想,不再辗转反侧,很快睡了过去。长榻上,睡不踏实的人成了馥梨。
一闭上眼,是吉阳城府衙外的巷道,陆执方脱力地倚着她,墙头弦月如金钩,照出他煞白的侧脸。他还在淡笑,慢慢地说,“再缓一会儿就好”。
翌日醒来,她伺候完陆嘉月穿戴。
“蓝雪回来了,大姑娘可否让婢子回静思阁?”
陆嘉月弯了眼睛,“我正想说呢,你回去吧,不必陪我同母亲请安了。”话落,嬷嬷敲了敲屋门,“大姑娘,太太那头传早膳,问你要不要一并用。”
“好啊。”
嬷嬷却没走:“太太还说,叫馥梨陪你过去。”
门扉之内,陆嘉月和馥梨皆是微微一愣。
这个时辰,阿兄已经去上衙了。
陆嘉月拍拍馥梨的手,“无事,随我去吧。”却还是留了个心眼,叫人去静思阁找荆芥。
于是一日之内,陆执方就收到了荆芥两次报信。
一次是馥梨随陆嘉月去请安,被留在清夏堂。
一次是馥梨平安无事回到了静思阁。
两次报信一前一后,隔了许久,陆执方第一次嫌弃大理寺公务太少了,理应忙得他分身乏术,才不会有一颗心被悬起来,等待谁的手掌来抓握的感觉。
等到下衙,第一时间去马厩牵了马。
马蹄踏在青石路面,声声干脆得像他的心跳。
静思阁里,饭菜味按时飘出。
他留意的人却不在小厨房,甚至也不在闺房。
陆执方跨入寝屋里间,馥梨就站在他床榻边,手里捏着一条芽绿色手帕,表情有些惊讶。
“世子爷这么早下衙?”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确认没有异样,才垂下视线去盯那条手帕,拉过来一把玫瑰椅坐下。
“我母亲同你说了什么?”
“说了……说了好多话。”
“总有个意思。”
馥梨捏着的手帕快被他抽走,她忙用力攥紧了,“大体意思是,叫婢子认清楚自己的位置,安安分分在静思阁伺候,别得一想二。”
“就这些?”
“就这些。”
“至于吓得你把手绢收回去?”
“没有要收回……”
“还说没有。”
陆执方扼住她纤细手腕,用力一拽,小娘子便被他拉到腿上,扶住他肩膀才坐稳。他长臂一伸,拿开床头那只黛蓝色的杭绸绣枕,“没有收回去,我手帕怎么不……”冷冷质问的话音戛然而止。
绣枕底下还静静躺着一条帕子。
不是细棉布,是有光泽的素软缎,叠得方方正正,翻出来的那面,绣了两朵梨花。花瓣洁白,花蕊嫩黄,两片细叶柔绿,是春日最温柔的色泽。
馥梨脑袋搁在他肩头:“真的没有收回去。”
她认得清楚自己的位置,没有得一想二,她只是想给陆执方一点甜,只是想,“给你换条好些的。”
第38章 “累,再抱一会儿。”……
“给你换条好些的。”
小娘子话音细细,像飘絮落在一波碧湖,荡起他心头的微末涟漪。
“这回是真送,不是我自己偷偷藏的。”
陆执方拾起那绣了花的帕子,指腹摸索绣线,是有别于帕面的触感,他揽着她的手收拢,拦腰一抱,跨开了一步,小娘子的玲珑身躯就被他压到了金丝楠六柱棂格床上。
那双灵眸看向他,又在他凑近时慢慢闭上,单薄的眼皮颤颤,叫人想起了蝴蝶的翅膀。
“你不说,我便当默认。”
“我一日不退,手帕一日不许收回去。”
陆执方没往唇上去,偏了头,亲上她线条饱满的脸颊,莹润的肌肤吹弹可破,很轻易就在他呼吸拂动中泛起了如雾如霞的粉色。他又亲了一下,来时隐隐按捺的焦灼都被驱散,变为沉溺放松。
唇瓣轻轻摩挲,那片肌肤细腻温软,辗转至绵绵耳廓,怀中小娘子整个人都颤了起来。
馥梨咬唇,又被陆执方拇指摁开。
他指腹薄茧感到了一点濡湿,很愉悦,没忍住,陷进去再摁了一下。小娘子报复地咬了他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