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淑妃暗自心底松了口气,当初她本想除了那个婢子,谁知一直被皇后派人看的紧紧的,竟一时没找到机会下手。
“将人带过来看看。”元景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开口吩咐道。
坤宁宫里,皇后方才睡下不久,便听见殿外传来声响。
“玉瑾,出了什么事?”
“娘娘,御前的刘公公来了,说是要带走怡佳。”玉瑾点亮了内室的烛灯,神色惊疑道。
“可说了为何要带走她?”皇后坐起身,怡佳自丽修仪死后便神志不清,她念在与丽修仪过往情分上,便将人留在了坤宁宫,纯当个闲人养着便是,没想到今日皇上会来寻她。
“娘娘,听说是拾翠殿出了事,从一个婢子住所里搜出了红颜。”
“淑妃?更衣,本宫要一同去看看。”听见玉瑾的话,皇后随即起身,吩咐道。当日丽修仪所说的小心淑妃一事一直被她记在心里,此刻又听说红颜之事或许有其他内情,她也起了心想要探个究竟。
“是,娘娘。婢子这就和刘公公说一声。”
“臣妾拜见皇上。臣妾听说淑妃宫中被查出了红颜花,特来一问。”皇后走进拾翠殿,见到殿上坐着的皇上和昭婕妤,顿了顿,随即躬身行礼道。
元景年知此事与丽修仪有关,皇后前来到也在意料之中,没说什么,示意让她坐下。
“皇上,奴才把怡佳带来了。”刘亓挥了挥手,两个宫人押着一个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婢女上来。
这婢女也就是怡佳,正奋力想要挣脱开宫人的牵制,一边眼神涣散地手舞足蹈,一边嘴里嘟囔着将她放开。
众人看见怡佳这副模样都不由得皱了皱眉,都这副样子了,能问出来什么。
沈骊珠看着怡佳的模样一时也有些唏嘘,没想到她竟然成了这个样子,不过怕是从她嘴里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正当元景年想要出声让刘亓将人带下去时,不知怡佳看到了什么,突然大喊道,“贱人,都是你害了主子。”
第091章 供词
押着怡佳的宫人一时竟拉扯不住她, 被她挣脱了开,只见她一边大叫着一边朝前疯跑过去。
元景年见人往这边跑了过来,下意识地将沈骊珠护到身后, 朝殿内的宫人冷喝道, “还不将人拖下去。”
一片混乱之中不知是谁绊倒了怡佳,让她摔倒在地上, 刘亓趁此时机将人牢牢按到了地上。怡佳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声音更加尖锐, 被按在地上还不安分地指着一个方向, 目光恶狠狠地道,“放开我,都是这个贱人胁迫了主子。”
众人顺着怡佳的视线看过去,竟是躲在宫婢身后的淑妃。此刻, 淑妃正面色苍白, 强装镇定道, “还不将这个疯子带下去, 若是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 你们如何担当得起!”
两个宫人赶忙跑了过来, 用布条捂住怡佳的嘴, 准备将人带下去。
“且慢!”皇后眼神复杂地看了淑妃一眼, 又看向被宫人死死控制住,不停呜咽地怡佳, 起身朝皇上道, “皇上, 怡佳虽在丽修仪逝去后神智不清, 但也未似今日这般情绪暴动, 有伤人之举,恐怕其中必有隐情。臣妾请旨, 亲自训问怡佳几句话。”
“一个神智不清之人,谁知她说的是真是假,皇后娘娘心善收留了这个罪婢便罢,若是被这个婢子所伤岂非得不偿失?”淑妃在一旁开口劝道,看着怡佳的眼神带了几分冷意。
“淑妃娘娘此言差矣,方才皇后娘娘已言明这个婢子寻常也并未似今日这般情绪激动,怕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见了不该见的人,臣妾方才似乎见到这婢子仿佛就是冲着淑妃娘娘去的呢。”婉婕妤挑了挑眉,将矛头指向淑妃。
“婉婕妤,管好你自己的事,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岂非容你在这里胡乱攀咬。”淑妃厉声道。
“皇上,皇后娘娘与丽修仪情谊深厚,怡佳身为丽修仪婢女想来与皇后娘娘也有几分熟悉,不会轻易动手伤人,皇上不妨让皇后娘娘一试。”沈骊珠在一旁轻声道。
元景年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开口道,“将人拉远些,莫让她伤到皇后。”
此言一出,便知皇上是同意让皇后讯问怡佳了,皇后同沈骊珠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扶着玉瑾的手走到了距离怡佳不远处。
许是当真对皇后有几分熟悉,看到皇后走了过去,怡佳挣扎的动作都变得小了些,整个人变得安静了下来。
皇后抬了抬手,示意宫人将塞在怡佳嘴里的布条拿了出来,看着怡佳沉声道,“怡佳,今日皇上和本宫都在这里,本宫知你护主心切,若是你主子死前有什么冤屈,尽可说出来,本宫担保若是属实定会为你主子和你作主,无人敢伤你分毫。”
怡佳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声音也变成了寻常模样,与方才在殿上发疯的模样判若两人,“皇后娘娘,求您为主子作主,是淑妃,淑妃威胁了主子给方才人下毒,红颜也是淑妃给主子的。”
“你在胡说什么?这婢子已经疯了,此话不可信啊,皇上。”淑妃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急切起来,开口打断道。
“住口。”冷冷看了淑妃一眼,元景年开口道,语气不重却一下子让淑妃失了声。
“淑妃如何威胁了丽修仪,你可有证据?”皇后接着问道,神色严肃。
“当时都护被押解入京,主子本就孤立无援,又听说大公子在路上被人活活打死,更是心力交瘁。这时候,是淑妃说,只要主子将方才人除了,便能保证张氏族人平安到京,还说左仆射会为都护求情留他一条命,否则便不能保证张氏族人能被平安押到京城。
主子没有办法,为了家人,只好答应了淑妃。事后,淑妃又收买了绿莲让她写下了认罪书,然后又将她伪装成了自尽。”怡佳的眼底满是恨意和愧疚,若是当初她能劝主子去求一求皇后,怎会死后还背负这些骂名。
“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所言为实?你先前神智不清,为何此时并不似有疯症?又为何先前不将此事告知于本宫?”皇后神色一变,连续追问道。
怡佳怆然一笑,“淑妃娘娘的好手段,婢子又能留下什么证据,当日知晓此事的人也不过主子与我两个人罢了,婢子不过一条贱命,又能如何?若非婢子求死之际,收到一封不知名的信件说淑妃有意取我性命,让我想清楚是否以待时机为主子报仇,婢子早便随主子去了。婢子无奈只能出此下策,佯装神智失常,求得皇后庇护,以待今日之机,揭穿淑妃的真面目,望皇后娘娘恕罪。”
说完,怡佳不经意朝着殿内的某个角落扫了一眼,又看向皇后神色诚恳道,“皇后娘娘与主子相识多年,应也知晓主子虽说性子高傲任性些,但也并非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人,又怎会随意伤人性命?当初若非淑妃在旁处处挑拨,主子也不会做下如此多错事。婢子愿以性命担保今日所说绝无半句虚言。”
怡佳言辞恳切,字字诛心,殿上已有不少人看淑妃的目光中都带了些异色。
皇后怔怔地站在殿上,脸上浮现一抹怅然之色,她曾不止一次想过为何静姝会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变成最后那般模样?也曾对她大失所望,口出恶言,但却唯独没有给她多一分信任,多一分了解,竟让她孤零零的走向了绝路。
“你说,有人给你递了书信告诉你淑妃有意取你性命?此人是谁?”元景年突然开口问道。
怡佳垂眸,眼底划过一丝光芒,“婢子不知,当时不过是有人突然将信件放到了婢子屋内,婢子并不知何人所为。但淑妃能狠心杀了绿莲,自然不会放过婢子。”
“这不过都是你一人之言,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所言属实,皇上,臣妾,定是有人诬陷臣妾,故意设计了今日之事,皇上,万万不可轻信这婢子的话啊,再说臣妾和方才人无冤无仇,怎会想要害她。”淑妃跪在地上,神色凄厉,看向正坐在殿中的皇上。
沈骊珠此刻倒真有些佩服淑妃了,事情到如此地步,还能有这般心性替自己辩解,“淑妃娘娘说与方才人无冤无仇,恐怕此事不见得吧。皇上,淑妃和方才人之间的事情,不妨明日召方才人一问便知分晓。”
“来人,将拾翠殿的宫人全部带下去,一一审问。”元景年看着淑妃,眼中不带丝毫温度,“你最好是求着什么都查不出来。”
“皇上......”闻言,淑妃的脸色瞬时灰败下去,只自顾自地唤道。究竟是谁要害她,这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就像是被人设计好一般,只等她落于网中,是谁,究竟是谁?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本是大皇子生病一日竟然牵扯出了这么多事情出来。
正在此时,两位御医从偏殿走了出来,脸色有些惶恐,“皇上,微臣已尽力为大皇子诊治,只是大皇子服用安神药过多,一时还未苏醒,若是明日还醒不过来,恐怕......恐怕日后会留下痴傻之症啊。”
“将伺候大皇子的人,全部杖毙。淑妃,禁足拾翠殿,等候发落。”元景年眼神一凛,脸色有一瞬的空白,随后便从嘴中吐落出这几个字。
完了,淑妃此刻心里只余下了这两个字,一切都完了......
听完御医的话,沈骊珠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此事难道是方才人所为?为何她会如此自作主张?若非她将此事告知方才人,早些告诉皇上,此事会不会就不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她胸口突然有些发闷,腹中传来隐隐阵痛,一时有些心慌,伸手抓住皇上的袖口,“皇上,臣妾,臣妾有些不舒服,想要回去了。”
忽然感觉到左手边微微传来的拉扯感,元景年侧首便看见女子脸色发白,来不及多想什么,他立即起身将女子拦腰抱起,“叫李御医来长乐宫。”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皇上抱着昭婕妤快步出了殿门,眨眼功夫便不见身影。刘亓赶忙吩咐完人去请李御医,便神色慌张地跟了上去。
皇后眼神复杂的看着皇上远去的身影,大皇子昏迷未醒,淑妃被禁足,拾翠殿的宫人们都被带下去审问了,而恐怕这些在皇上心中都比不上他怀中的一人,罢了,总归这些也非她能左右的。
“将大皇子带去坤宁宫,两位御医随行。拾翠殿的人便按照皇上吩咐处置,等候发落。”转头看了瘫在地上不明神色的淑妃一眼,皇后沉声道。
长乐宫。
沈骊珠一时没反应过来,便被皇上抱了回来,被放在榻上,神色一时有些失措,“皇上,臣妾没事的,只是一时有些不适,大皇子,皇上去看看大皇子吧。”
见女子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身子蜷缩在一起,却还咬着牙让他去看大皇子,元景年心中涌出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或许是他薄情罢,此刻他眼中所看,心中所想只不过是面前之人罢了,用手摸了摸女子的脸,声音中带着十足的怜惜,“无妨,大皇子那边有皇后在。别怕,御医马上就过来了。”
并非是今日值夜的李御医被人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整理着装,便随意套上了一件长袍便赶到了长乐宫,见到皇上还未行礼便给赶去给昭婕妤诊脉了。
“皇上,昭婕妤许是今日受了些刺激,一时心神不宁,故而有些动了胎气。待臣给婕妤娘娘开一副安胎药,喝完睡一觉便好了,只是有孕之人切记要保持心绪平稳,不可受惊。”李御医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大半夜将他叫过来。
“今夜你便歇在长乐宫罢。”元景年颔首,神色放缓了些。
“是,皇上。”李御医应了声,带着人下去给昭婕妤熬药了。
今夜一时发生了太多事,元景年看着女子虚弱地躺下床上不由得有些愧疚,早知便不应任着她的性子让她一同去拾翠殿了,一时竟疏忽了她。
过了一会儿,文岚正端着药走到床侧准备给主子喂药,便见皇上朝她伸出手,她识趣地将药碗递给皇上,退到了一边。
沈骊珠躺上床上,不一会儿疼痛便渐缓,不知不觉睡意涌了上来,在半梦半醒中似乎感觉被人哄着喝了两口药,正皱眉想要说苦的时候又被塞进来两颗蜜饯,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女子睡地沉了,元景年又将女子的手塞进被子里,定定地看了好半晌,方才轻声朝文岚吩咐,“好好照顾着,若有什么事,随时让李御医过来。”
“是,皇上。”
又看了女子两眼,元景年方才给刘亓使了眼色,走了出去。
第092章 赐死
御书房。
“大皇子那边如何了?”察觉到刘亓走进御书房, 元景年微微抬头看向他,询问道。
“回皇上,坤宁宫传来的消息说大皇子高热已经退了, 暂无性命之忧, 但其神智尚未完全恢复清明。大皇子本就体弱,又经此大难, 恐怕日后心智发育有迟缓之虞。”刘亓瞧了瞧皇上的脸色, 小心翼翼地答道。
闻言, 元景年的眼神有一瞬的暗沉,良久方才开口道,“皇后如何说?”
“皇后娘娘说大皇子此番受罪是她失察,愿暂时代为抚养大皇子, 直至大皇子病愈。不过也这也得看皇上的意思。”
“那便按她的意思办罢, 将私库中的那支千年参送到坤宁宫, 皇后若有其他所需, 皆可尽力满足, 是朕亏欠了她。”元景年微微放下心来, 现如今将大皇子交由皇后抚养最是稳妥, 只是因着先前皇后不愿抚养皇子, 他也不好强行下旨,好在皇后一向识大体, 未曾让他为难。
“是, 皇上。”刘亓恭敬应道, 抬头看了一眼皇上欲言又止。
“说吧, 淑妃那边查的怎么样?”
“淑妃身边的那个婢子静鸢已经招了, 先前红颜之毒的确是淑妃给丽修仪的,丽修仪的那个婢子用银钱收买的, 静鸢还提及淑妃曾让人除了刘采女,就是先前诬陷昭婕妤伤了皇后娘娘养的白玉的刘采女,那张带血的帕子便是刘采女身上的。此事被当时同住在拾翠殿的方才人知晓,这才起了心要杀她灭口。想必刘采女当时也是受了淑妃指使,这才起心对昭婕妤不利。还有便是昭婕妤马场惊马一事,似乎也有淑妃娘娘参与其中。
只是,唯独给大皇子下药一事,这婢子咬死未认,一口咬定是有人陷害她,那些放在她屋内的证物,她也不知是谁所为。”刘亓一一将这婢子的证词同皇上汇报,他先前倒未曾想过淑妃在背地里竟这般胆大妄为,简直可以说是无法无天了。只是这静鸢既然将其余事情都承认了,倒也没有必要特意隐瞒给大皇子下药一事,特意放在她屋内的箱子也有几分蹊跷,谁会将这些罪证留在自己屋内呢?
“她倒真是好手段!若非大皇子之事,岂非阖宫上下都被她瞒在鼓里?”元景年脸色黑了下来,眼中带着森然的冷意,“婉婕妤与大皇子此事可有关系?”
“回皇上,奴才查了婉婕妤这几日的行踪,并未见其与拾翠殿的人有怜惜,不过方才人前些时日倒是亲自为三公主的满月宴给婉婕妤送过礼,另外......”刘亓犹豫着不知应不应该将此事告知皇上。
“还有什么?”元景年皱眉,见刘亓吞吞吐吐的有些不耐。
“另外,方才人这些时日与昭婕妤倒是关系密切。”刘亓心里有些打鼓,大皇子之事牵涉事情众多,皇上下令彻查,那这些时日各宫的动静自然都需要打听清楚,结果查下来,此事竟与长乐宫也有些关联。再加上,淑妃先前对昭婕妤所为,昭婕妤是否知情也未可知,他可还记得昨晚在拾翠殿,也是昭婕妤支持皇后娘娘审问怡佳的。
“不是她。”元景年顿了顿,下意识否认道。昨夜女子听见大皇子病症之时脸色苍白,眼底的意外和担忧之色没有作假,在长乐宫里身子不适却催促他去看大皇子的意愿亦然,更不必提女子两次以身相救皇嗣,她不会利用大皇子做这般事情,更不会有心加害皇嗣。
“皇上说的是,奴才也觉得此事并非昭婕妤所为,昭婕妤与方才人交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之事,许是平日里便来往的频繁。”刘亓急忙附和道,只不过方才人与昭婕妤这般交好,难道她当真不知淑妃记恨方才人的事情,以及淑妃陷害于她的事情吗?昨日之事又是当真毫不知情吗?
不过此事既然他能想到,皇上心中必然也一清二楚。皇上一口咬定此事与昭婕妤无关,他又何需再多言呢?做奴才的最忌讳的便是自作聪明了,有时候闭上嘴比睁开眼要更重要。
“此事不必再继续查了。淑妃谋害宫中妃嫔,纵容宫人毒害大皇子之事证据确凿,罪无可恕,赐死。拾翠殿与这些事情有关的宫人全部杖毙,其余人等杖责二十,贬为杂役。”元景年闭了闭眼,神色肃然,“另外传朕口谕,左仆射教女不善,难辞其咎,即日起停职候审,闭门思过三月。”
“是,奴才这便去传旨。”
御书房的门帘落下,屋内一片寂静。元景年看着腰间系着的明黄色香囊神色不明,良久,他的目光落在了案上的折子上,手中又重新拿起了朱批。
淑妃坐在殿内,她从未想过这拾翠殿竟也有一日如此冷清,似乎比那日的长春宫更为空寂。
皇后,丽修仪,婉婕妤,昭婕妤,方才人,是谁?究竟是谁?
她分明桩桩件件都计划得毫无疏漏,怎会突然被人发现,那些罪证若非她身边之人怎会如此清楚?难道当真是静鸢背叛了她,不,她这个脑子想不出这么些法子,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