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看向葛宏的衣袍,“葛教头这里衬上的福字是”
“哦,这是我们老家的习俗”
葛宏笑起来,“这是过年时我夫人绣的,五彩丝线绣成五彩福字穿在身上,无论去哪里,都能保一年安康顺遂,我们那里男女老少皆是如此。”
他说着将袍角放下来,“让姑娘见笑了。”
姜离缓缓摇头,不知想到什么,又问道:“葛教头是否嗜辣?”
葛宏微讶道:“姑娘如何知道?我来了长安这几年,口味已淡了不少,我们那里专产辣椒花椒,无人不嗜辣。”
葛宏说完,却见姜离陷入了沉思,又听她喃喃道:“怎么可能呢?”
葛宏一时纳闷起来,“怎么了薛姑娘?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姜离摇头,眼底幽明之光簇闪,某一刻,她似是想通了什么,断然转身往大讲堂跑去,葛宏见状不对,也连忙跟了上来。
讲堂内裴晏正吩咐九思什么,听见脚步声一抬头却是姜离,见她面色前所未有凝重,裴晏站起身道:“怎么了?”
姜离深吸口气,道:“我知道凶手如何杀付怀瑾了!”
第163章 揭晓真相!
“你知道凶手的作案手法了?!”
宁珏的反应比裴晏更激动, “那凶手是谁你可知道了?”
姜离进门来,沉声道:“杀人手法想通了,但凶手到底是谁还有两点需要验证,可眼下时辰已晚, 若要连夜查, 只怕今夜大家都无法入睡了”
裴晏近前问:“为何无法入睡?”
姜离默了默, 道:“因要掀开屋顶查。”
宁珏一愕,此刻夜幕已经降临,书院四处都点亮了灯火, 他不禁道:“屋顶?这可是个大工程啊,为何要去屋顶查呢?”
跟来的葛宏惊道:“他们白日在找死老鼠,莫不是因为这个?”
他尚且站在门口,说着回头往学舍楼上看去, 这一看,便见廊道上还有人拿着竹竿往屋檐里捣鼓,他便道:“现在他们还没消停呢。”
裴晏利落道:“缉凶紧要, 先去付怀瑾学舍说说你推出的法子!”
姜离定然道:“好, 确要去他屋内, 因为你说得对, 凶手的确是在付怀瑾屋内分尸”
裴晏眼眶微缩, 宁珏几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事不宜迟,众人立刻出门往学舍楼走, 可尚未走到楼下,北门甬道之中跑出来个人
“葛教头”
众人闻声回头, 便见是北门的门夫王大成急吼吼跑了过来。
葛宏不禁驻足:“怎么了?”
王大成纳闷道:“不是说今日只搬一次吗?怎么又有人往校场去了?”
葛宏一愣,前面姜离几人也停下了脚步。
葛宏不解道:“往校场去了?可看清楚是谁了吗?我们都已经歇下了啊, 今日不搬了,我也没让任何人去校场啊。”
王大成登时愕然,“不可能!我没有看错,我就去了茅房的功夫,回来便见门闩被下了,我追了两步,便见有人入了东面竹林,还不止一人呢。”
葛宏眉头紧皱,“不是我吩咐的,去问问方院监”
葛宏话语落下又欲跟来,可一转身,却见姜离面色已变,她沉声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会有人去校场”
宁珏闻言尚在犹疑,裴晏倏地道:“不好,只怕是凶手要跑!”
他也神容几变,立刻道:“九思,十安”
一声令下,二人飞快地往北面掠去,裴晏亦大步往北去,宁珏惊愕不已,“师兄,不一定吧,薛泠还没说杀人之法,凶手怎么就要跑了?!”
姜离心念电转,却也道:“很有可能!先去看看!”
她顾不上解释,只提起裙角小跑着跟在裴晏身后,这动静颇大,登时引得学舍和路过院阁中人注意,待几人一路出书院急奔至碑林入口,便见九思急掠回来,“公子,的确有人要跑!虽被我们拦住,但他们有人质,柳元嘉不知怎么在那里”
“柳元嘉?!”葛宏大骇,“我这就去喊人!”
葛宏转身而走,裴晏道:“带路”
九思快步疾行,却是入碑林以北的松林,直往石刻崖的方向行去,没走多远,前面合抱粗的古松之后出现了遮遮掩掩的人影,十安带着两个武卫执剑而立,成三角鼎立之势将那人影围堵了住。
夜色漆黑,林中无灯无火,九思燃起火折子,些微的光亮映出古松后的一角身影,有两人的身影被拢在阴影之中,唯独柳元嘉因为身形高挺,不仅天青色衣袍露出小半,那支滴血的手臂也看得人触目惊心!
“不、不、不要过来!”
“他会要了我的命”
“快去找我父、啊”
宁珏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怎会如此?真是凶手要跑?!”
宁珏三问落定,北门方向,得了信的方青晔等人手执灯笼疾步跑了过来!
“鹤臣!这是怎么回事”
“真的找到凶手了?!”
“真是元嘉被挟持了?”
“父亲,父”
连声喝问传来,柳元嘉听到了柳明程之声,立刻颤声呼喊起来,然而不知如何被挟持,他语声骤然一断,又痛嘶连连。
柳明程痛心道:“元嘉”
“鹤臣!真是凶手挟持了柳元嘉想跑?!怎么会这样?凶手是谁?又怎么忽然要跑,怎么又挟持了柳元嘉啊”
方青晔气喘吁吁跑到跟前,连番的喝问亦是身后一众学子宾客之疑,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好端端的凶手竟会自爆出逃,而此刻,他们手执灯盏分明已到了跟前,可因为远处古松掩映,他们还是看不清树后之人到底是谁。
裴晏目光如剑盯着树后,道:“东方嘉树和魏青杨死后,凶手迅速离开事发之地,官府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他们也再没有出现,如今付怀瑾和袁焱死了,林牧之重伤难治,按此前的惯例,他们也应该准备走了”
裴晏话音落下,姜离道:“并且,他们应该已经发现自己露了破绽,早走一刻便有脱身的希望。”
方青晔惊道:“怎么露了破绽?!”
宁珏闻言道:“薛姑娘适才刚刚想通了凶手杀害付怀瑾的方法,我们正要去案发现场推演时,便发现有人跑了”
方青晔惊喜不已,“薛姑娘,你当真破解了那密室杀人?!”
姜离缓缓点头,“想通了”
薛琦也未想到竟然是姜离破解了那最难解的密室之疑,立刻上前道:“泠儿!那你也知道凶手是谁了?!”
薛琦话音刚落,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宁珏回头一看,便见是张伯带着付宗源和林牧之走了过来,付宗源通身颓败,此刻脚步飞快,双眼也多有疯狂之色,林牧之重伤未愈,这会儿面如金纸,是被几个斋夫抬了过来。
张伯上前道:“世子,院监,适才动静太大,他们一直闹着要出来看凶手到底是谁,小人问了老太爷,老太爷让小人带他们过来。”
方青晔不置可否,裴晏道:“来了也好”
他言毕看向姜离,“薛姑娘,凶手既然被抓个正着,那便请你说一说,凶手是如何杀了付怀瑾的吧”
分明只隔了三五丈之地,可众人硬是看不清凶手为何人,一听此话,所有人都百爪挠心地看向了姜离,姜离默然一瞬,上前半步开了口:
“付怀瑾乃是二月二十八晚上遇害,至今已有六日,起初,最大的难点是付怀瑾的下落,待发现付怀瑾骸骨之后,难住我们的,便是凶手是如何不声不响地袭击付怀瑾,再将其掳走分尸,分尸之地又在何处”
她语声清冷,一字一词掷地有声,在这凉意迫人的夜间松林中尤其慑人,稍稍一顿,她继续道:“这几日裴少卿与大理寺诸人一直在核查所有人的证供和来去行迹,但查来查去,还是无法准确锁定嫌犯,而自从得知了麟州书院的旧事之后,我却因付怀瑾的尸骨生了另一重疑问”
姜离并不着急,可付宗源身为付怀瑾之父,却是心若火焚,他忍不住道:“怀瑾已经几乎尸骨无存,那些骨渣还能有什么疑问?!”
姜离道:“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此番是为范长佑复仇,他们四人之死,甚至包括林先生,都是当年付怀瑾几人虐杀范长佑的手法”
付宗源听得拳头紧攥,“薛姑娘!这些话就不必多说了吧!”
他们身后站着学子杂役近百人,付宗源当然不想把他们父子当年的罪行公之于众,姜离闻言眸色一冷,仍然继续道:“付侍郎,这是凶手的动机,为何不必说?得让大家清楚我如何推算出凶手的杀人手法才是啊”
付宗源还欲再说,姜离提高声量道:“凶手是为范长佑复仇,只需按照当年范长佑的死法杀人便是,范长佑只被毁脸刻字、断腿放血而已,凶手怎么非要分尸焚尸呢?”
姜离加重了“而已”两字,可那“毁脸刻字、断腿放血”八字却是格外令人毛骨悚然,她这话一落,众人分不清是阴是阳,心底却齐齐生出范长佑实在死的可怜之感。
不等付宗源接话,姜离继续道:“就在今晨,我们在书院茅房发现了过多的蝇虫与腐虫,后来还打捞到了凶手在月余之前便偷走的一把崭新柴刀,就此,破解了付怀瑾在死前,同样被放血之事”
“你说什么?!怀瑾他被”
付宗源怒不可遏,更心痛如绞,姜离不做搭理道:“付怀瑾极可能被放血而死,凶手将其身上之血倒入茅房不说,还在之后将其分尸,分尸也就罢了,若是为了掩盖付怀瑾被放血之事,可凶手为何不将尸块也丢入茅房,却要火烧呢?想到这些,就不得不提我在那些骨渣之中的发现那些骨渣虽细碎难辨,但我还是发现付怀 瑾的头骨也被劈碎,想那浴房灶口尺宽见方,凶手为何要把脑袋也砍碎?”
宁珏听得入迷,这时道:“为了更易烧化,将其透露挫骨扬灰?”
姜离定声道:“起初我也如此想,可就在午间,裴少卿怀疑凶手在付怀瑾房间之内分尸,一下子提醒了我”
宁珏不由道:“对啊,师兄是说过,但怎么可能呢?”
方青晔这时也道:“凶手在学舍之中分尸?那得是多大的响动,袁焱就在隔壁,旁人听不到他难道也听不到?并且分尸之后,尸块更难处理,他如何带走呢?”
姜离语声一沉,“袁焱当然听不到,因为当天晚上,凶手在他的油灯之中下了蓖麻籽之毒,袁焱在雷雨之后很快中毒昏睡,便是天塌地陷他都不一定能醒来,至于尸块如何被带走,这便是凶手为何一定要焚尸的原因了”
她略一顿,语声更沉重道:“因为!凶手根本就没有把付怀瑾的尸块从楼道带走,方院监,你还记得付怀瑾窗棂上那两个一点儿窗纸也不剩的窗格吗?!”
方青晔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
“不错,凶手一定要焚尸,正是为了掩盖他将付怀瑾尸体细分极碎,而后由窗格扔出窗外从而伪造密室的杀人之法,如果将尸块扔入茅房粪坑,血肉会腐烂,骨头却不会变,只需将骨头打捞起来,便能一眼看出凶手分尸极碎,便也能轻易猜到凶手从窗户运尸块,唯独焚尸将骨头烧化方才能掩盖这一点!”
裴晏字字铮然,众人听得惊呼不止。
方青晔骇然道:“那、那窗格就比海碗大一点儿,这是说,凶手把付怀瑾的尸体分成了海碗大小?因其他窗纸上或许沾了血,所以窗纸一点儿没留?”
姜离重重点头,“正是如此,凶手不止一人,而他要伪造密室,如何运出尸体便是关键,用此法正好混淆视听,而焚尸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连骨渣都不会被发现。”
议论声此起彼伏,裴晏心底也不禁阵阵叹服,来书院的第一日,姜离便察觉到了窗格怪异,但因为外头的松枝刮破了窗格,彼时所有人都未深想,唯独姜离,终究未忽略此处,他这时又道:“所以,凶手当初是在付怀瑾屋内放血分尸?”
说至此,他心底一动道,“他那褶皱的衣衫,乃是因为凶手将付怀瑾挂了起来?!”
宁珏也恍然大悟,“就像杀猪的时候会把猪吊起来?!”
“宁珏!你休要放肆”
宁珏脱口而出,付宗源一听他竟把付怀瑾和猪做比,登时怒火勃然,宁珏闻言轻咳一声,“死者为大死者为大,付大人息怒,是我失言了。”
宁珏虽是告罪,语调却十分轻松,付宗源气的眼前发黑,一旁姜离颔首道:“凶手或许做过杀猪杀羊之类的活计,谋害付怀瑾之时,也用了此法,除此之外,杂物房丢过油布,多半也是被凶手拿去防止溅血,那地砖的裂纹则是分尸之时用力太过所致。”
“等等”
听至此,人群中的袁兴武忽然开口,“他给付怀瑾放了血,尸块可以丢,那人血呢?一个十八岁男子的血少说得有小半桶,总不能是从窗格倒出去吧?”
姜离摇头,“自然不可能,但凶手的同伙在厨房当差,厨房山墙之外有天瓮,天瓮旁还有成山的紫竹,并且,还有一杆专门通竹心的细竹绑着铁锥放在一旁,任人取用,付怀瑾的学舍窗户只有丈余高,那山墙外的长竹正可似引水的竹筒将人血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