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颜忙道:“中毒?何以见得是中毒?”
萧碧君看向姜离,“是薛姑娘帮忙探出的。”
此言一出,段颜和李昀都看向了姜离,裴晏道:“今夜薛姑娘和其表兄几人本来要来看下一场幻术,不想到仙楼之时,楼里却出了乱子,恰逢高氏子旧伤复发,我念着薛姑娘医术高明,便请她来给高氏子看诊,是她在看诊之时发现了屋内众人的中毒之状。”
段颜长眉扬起,“原来,这位就是近日名动长安的薛氏小神医,倒也是巧了,你既然发现他们中了毒,那你可能看出是何人下毒?”
姜离福了福身,“回王妃的话,臣女是医家,只能看出病状。”
段颜定定打量了她片刻,一旁肃王李昀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裴晏这时道:“如王爷和王妃所见,段霈这桩案子,若只有众人证供,那便成了神神鬼鬼之辩,但如今薛姑娘帮忙发现了毒物的可能,那这案子便明了了许多,只是这屋子如今狼藉一片,衙门要搜证还需要些功夫……”
李昀颔首道:“不错!一定是凶手下毒!鹤臣,此事本王就全权拖给你了,你务必最短的时间之内找到凶手!至于你们其他人……”
李昀拧紧眉头扫过其他人,“你们若是知道什么,最好早点说出来。”
众人或悲痛或惶恐,哪里能说得出古怪来,裴晏道:“王爷放心,所有人都已经仔细问了证供,到底有无作假,只能交给大理寺探查了,今夜时辰已晚,他们留在此已无用,可以令他们归家待命了,近日案子未查清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长安。”
李昀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李同尘哽咽道:“我还是先留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高晗旧伤还在痛,他也知自己深受怀疑,索性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兄妹就先告辞了,请国公爷节哀,改日我们登门吊唁。”
这话几分真情几分假意难辨,但段国公听着,只觉更为愤懑,然而定西侯府权高势大,此刻并无证据,他们也不可能将人扣下不放。
高晗拱了拱手,带着高晖与高清芷先走一步。
有他们开了头,其他人也知此时走为上策,遂也提了告辞,最终只有李同尘和李策留了下来,姜离眼珠儿轻动,这时也道:“既然还要搜证,那我留下也无用,若需帮忙裴少卿吩咐便是,我也先告辞了。”
裴晏颔首,“今日有劳姑娘。”
姜离欠了欠身告退,礼数极是周全,段颜和肃王看着她离去,倒也并未多言,只与段氏商量起段霈会为何人所害来。
姜离快步下楼,便见一楼大堂中人已经散去大半,只有简思勤几人还在等她,见她下来,虞梓桐立刻迎上来,“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久?”
姜离看了看门口肃王府的守卫,“出去再说。”
虞梓桐几人深知利害关系,连忙应是,姜离离开之时,又不禁回头望了一眼楼中布局,待出楼门,几人先往薛氏的马车而去。
几人一同上的马车,刚上车虞梓桐便急急问:“真是段霈死了?”
姜离点头,又将罗刹杀人之事道来,付云慈听得面色发白,“这怎么可能呢?段霈自小习武,又在金吾卫当值”
付云珩也道:“是啊,他武功不弱,入了金吾卫之后升得快,便是因他立过两次不大不小的功劳,再加上肃王殿下,大家也不好多说什么,怎么可能会被那些人偶杀死?神神鬼鬼的说法更不可信,虽、虽说这楼里从前也的确死过不少人了。”
虞梓桐撇嘴,“今日若不是阿泠相请,我是不来此地的,这里确是多有晦气,这下好了,差点沾上人命官司,阿泠,那你说的中毒可是真的?”
姜离心知虞梓桐所言晦气为何,心底苦笑一瞬道:“衙门还没找到证据,不过我的推测不会出错,这案子还是得先破解凶手下毒之法。”
付云慈道:“凶手是专门为了杀段霈?今日同行的这些人里头都是熟识的,有谁会想杀了段霈呢?真是古怪极了,他们眼睁睁看着段霈遇害,怎没有一个人阻拦一二?”
虞梓桐道:“对啊,他自己走下去已经够古怪了,那么多人也没一个清醒的!”
简思勤神情古怪片刻,道:“其实,段霈此人性子顽劣,就像他们说的,就算当时发现不对,只怕也会想着是他故意作闹,且他本就喜欢戏弄人,谁能想到会出意外呢?”
付云慈听出不对,“简公子,莫非你知道什么?”
简思勤轻咳一声,尴尬道:“我在他手上吃过亏,被他戏弄出丑过,且他是段氏嫡长子,实在宠溺太过,但要说杀人,这些同行的我还真想不出来。”
姜离蹙眉问:“戏弄出丑?”
简思勤看看众人,干脆道:“就是三年前,那时我还在白鹭山书院,段霈也被段国公送去那里进学一载,有一天晚上,我们都已歇下,却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喊进贼了,我一听立刻持剑而出,出去便见一人身上罩了一张黑布,段霈几个都对那人拳打脚踢,我一看真以为是贼,立刻持剑相击,又将那人狠狠踩在脚下,他们见状退开,我便以为是我制住了贼寇他们才撒手,可……”
简思勤面露赧然,“可这时,那被黑布罩着的人,一把掀开黑布露出了自己的头脸,你们猜那人是谁?”
姜离忍俊不禁道:“自是书院的夫子。”
简思勤大惊,“妹妹如何知道?!”
姜离摊手,“你讲的如此分明,自然不难猜到。”
简思勤长叹道:“白鹭山书院不许私携武器,他们是故意诱我的,那次我被狠狠罚着抄了百遍院规,自此,对段霈避之不及。”
姜离拧起眉头,她在书院时段霈还未去求学,倒不知此人实有些劣根之性,但就算喜欢捉弄人,也不足以令凶手报复杀人啊。
虞梓桐道:“我也不喜欢段霈,此人仗着国公府的出身,那性子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此前不是还和小郡王起过争执吗?说不定啊,就是那张嘴招惹了是非,可他自己却不知道……”
付云慈性情谨慎,“他身份不凡,今夜肃王殿下也来了,定西侯那几位也在,依我看,此事咱们今夜问问就行了,可莫要多打听。”
简思勤点头表示赞成,虞梓桐却忍不住问姜离,“你适才去楼上,可发现了什么异样?段霈身份不凡,我实在好奇谁会害他。”
姜离摇头,“就片刻功夫,什么也没发觉。”
简思勤掀帘往楼里看一眼,“今日一出事,这仙楼多半做不成生意,咱们这幻术是看不到了,只能等段霈这事了了再议,这会儿时辰也晚了,大家早些归家,改日我们在别处再聚好了。”
众人纷纷点头,一番告辞后下了马车,姜离掀开车帘看着众人各自离去,目光又不禁落在了登仙极乐楼上。
怀夕上得马车,见她看得出神便问:“怎么了姑娘?”
姜离道:“这楼与六年前大不一样了。”
怀夕不觉有他,“重修的想来也难完全复原吧?那可是比六年前更华美巍峨了?登仙极乐楼沉寂多年,如今重开自是想比当年更红火的,此前奴婢没有问,当年那个林瑕,后来可逃出火场了?”
姜离缓缓摇头,“没有,不仅他没有,当年的花魁怜娘和登仙极乐楼的几个伙计、乐伎也未逃的出去,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后来清理火场时,笼统确定死了至少十二三人,因有些人被烧的尸骨残缺,便让旁人以为我也死在了火场内。”
怀夕眨了眨眼,“那得是多大的火!阁主竟安然把姑娘救出来了!”
姜离下意识去抓手臂上的痒处,“是啊,多亏了小师父。”
第105章 毒粉
回到薛 府时, 长禄正在前院等候,一见姜离便道:“大小姐,老爷正在前院等您,要您过去说话。”
姜离心底微动, “父亲可是知道段氏之事了?”
长禄应是, “两炷香的功夫之前, 定西侯府派了人来。”
姜离心中有数,遂往前院而去,到了正堂之外, 便见薛琦眉目凝重正在堂中等候。
“父亲,我回来了。”
姜离上前见礼,薛琦立刻道:“我听说你今夜去了登仙极乐楼?”
姜离径直道:“不错,不过没看成幻术, 因刚到仙楼门口便发现楼内出了事,您已经知道了,是段霈死了”
薛琦愕然, “真是段霈死了?”
姜离点头, “女儿去的时候, 正好撞上出事, 高世子当时也在, 因受了惊吓旧伤复发, 裴少卿还请女儿去给高世子看病。”
薛琦一听忙问:“你去了所见如何?”
姜离先将今日涉案之人道来,又说明那古怪的罗刹杀人, 薛琦心惊不已,“这怎么可能, 你离开之时,裴鹤臣如何说?”
姜离无奈道:“我怀疑他们中了毒, 但当时大理寺还没搜到重要物证,且肃王殿下和肃王妃到了我们不好多留,都只能先告退了。”
“肃王和王妃?”薛琦表情有些凝重,“那依你看,高家兄弟与此事可有干系?”
姜离摇头,“这个女儿看不出来,但段世子之死非同小可,看得出来肃王和段国公夫妇都在质疑高世子,但眼下并无证据,他们也不敢如何。”
薛琦双手背在身后,原地踱步一圈之后道:“泠儿,你前次帮过裴少卿的忙,还给他祖母治过病,我看他对你还是十分礼待的,此番他若是请你帮忙查那毒物来处,你莫要推辞,这事无论如何不能牵扯到定西侯府你明白吗?”
姜离面上一片恭顺,“父亲放心,我自然明白。”
薛琦松了口气,又道:“段霈是未来的段氏家主,更是肃王臂膀,如今他死了,这事无论如何平息不了,父亲会盯着,你是薛氏女儿,你也当知道如何做。”
姜离再度应是,薛琦见她乖觉守礼,心底却漫起几分古怪之感,这个大女儿本事颇高,可回长安之后,明明在行医为善,却总碰上人命案子……
他定了定神道:“泠儿,你平日里治病救人,父亲不拘你,但若牵扯了朝堂与太子,你可得事事听父亲的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离继续应好,薛琦见她满脸真挚,心底那股子怪异便也散了去,见天色不早,直让她先回去歇下。
待出了前院,姜离面色冷了下来,怀夕在旁道:“姑娘怎么看啊?今夜之事总不能真是定西侯府那两兄弟下的手吧?”
姜离拢了拢斗篷,也在想今夜之事,“谁下的手先不论,凶手如何杀人尚是未解之谜。”
怀夕也道:“可不是,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刺的,除非当日楼里有武功臻入化境之人,但这样的人,我在江湖上都没见过,就更别说长安城这些世家子弟,但一日查不出来,大家便会怀疑与段霈不睦者,高世子不是还和段霈打过架吗?”
怀夕说着段霈,姜离却想到了李策,此前在庆春楼,李策也与段霈生过争执,此事若传入肃王和段国公耳中,自又是一番质疑。
回盈月楼时已近二更,姜离梳洗后无眠,便拿来纸笔,在白宣之上画起登仙极乐楼的布局来,画来画去,她仍是难以解谜。
罗刹的机关不易更改,她虽然未亲眼所见,但裴晏已经查过,若是机关出岔子,裴晏不可能看不明白,若不是机关,那段霈胸前的刺伤从何而来?
苦思良久未果,姜离带着满腹疑窦歇下。
翌日清晨,姜离刚用完早膳,长恭便自外院而入,禀告道:“大小姐,裴少卿身边的九思来了……”
姜离有些意外,“请进来。”
不过片刻,九思快步到了盈月楼,姜离站在门口问道:“你家公子有何事不成?”
九思拱手行礼,又笑道:“姑娘,我们公子请您往大理寺走一趟,昨夜您走之后,段氏硬要把段霈的尸体接回去,公子后来允了,那之后我们又里里外外搜了多遍,仍没有找出毒物的线索,如今证物都被我们带回了衙门,公子说还得请您相助,因您说的那种毒物产自西夷,我们问过了长安大大小小药铺几十家,都没有这种毒物的。”
姜离眉头轻拧,默了默才吩咐怀夕,“把我的斗篷拿来,我们走一趟。”
怀夕应是,九思兴高采烈起来。
姜离披上斗篷朝外走,九思落后两步,脚步轻快地打量薛氏的府邸,怀夕瞥他两眼,“如今死了一位世子,你怎么还这般开怀?”
九思耸耸肩,“我们和段氏并无深交,莫不是我还得为他悲痛些?”
怀夕轻哼一声不言,九思又看向姜离的背影,“我是因有姑娘相助,才觉得高兴。”
怀夕翻了个白眼,更懒得说话,待出府门上了马车,直奔大理寺衙门而去。
今日时辰尚早,马车行至顺义门时,下朝的官员车马尚未散去,几人步入大理寺衙门,待到东院时,只听见卢卓和冯骥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公子,薛姑娘来了”
九思禀告一声,又掀帘请姜离入内,进了门,便见果然是卢卓二人再向裴晏禀告什么,裴晏看了一眼姜离,对他们道:“继续说。”
卢卓应是,“那致幻鼠尾草只怕要去长安黑市上找,外头几乎没有卖的,且这毒无色无味,我们的仵作也未见过,实在难寻蛛丝马迹。”
卢卓说至此一笑,“不过薛姑娘来了,想来能为我们解惑!”
姜离走上前见礼,一抬眼,便见裴晏身前书案之上摆满了文书卷宗,除了昨夜新誊录的证词之外,还有数本陈旧卷宗,裴晏道:“这案子疑点甚多,如今最紧要的还是姑娘昨夜说的致幻之毒,但你也听到了,衙门的人不擅辨此毒,因此有劳姑娘相助。”
裴晏有礼有节,姜离当着卢卓几人,也仪态娴雅道:“大人客气了,能为衙门尽绵薄之力是我之荣幸。”
裴晏唇角牵了牵,又沉吟道:“昨夜在你上来之前,他们已经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遍事发时的景象,彼时未解毒,几乎每个人的说法都含糊变幻,后来解了毒,他们十个人的说法也颇不相同,分明是一样的幻术,可所见却多有不同。”
顿了顿,他又道:“证供只是其一,宋仵作后来又反复验看了三遍段霈的尸首,却也只发现了一处古怪,段霈胸口两处锐器伤,靠右的伤口极深,靠左的伤口则浅,好似凶器中途有了折损,而他判断,凶手行凶的凶器形状极像一把双刃短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