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悄然黯淡,明裳迷迷糊糊地睁开眸子,正要唤月香进来,伸开手,似是触到了什么。
寝殿掌着两盏明烛,明裳看清了坐在床榻边的男人,这几日皇上一直歇在议政殿,刚坐起身,就被男人伸过的手臂圈入怀中。
她柔软的小手抵在李怀修胸前,喃声,“皇上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臣妾?”
李怀修沉沉的黑眸中映着女子的剪影,他指腹勾一把那张小脸,“朕还想问你,朕不到你这儿来,你就不知道去朕的寝宫?”
朦朦胧胧的帷幔垂落,明裳清醒过来,咬唇哼哼道:“哪有上赶着去您寝宫的。”
这天底下,谁不是上赶着敬他畏他。
李怀修拍拍明裳的腰臀,凉凉轻嗤,“不疼了?”
那夜这位像拿她泄火似的,不知道自己又哪做错,招惹了这位。
没消停上多久,殿外忽然一阵躁动,隔着垂落的帷幔,有宫人进殿急声通禀,“皇上,乔答应不慎坠湖,溺毙了!”
明裳惊愕地坐直身子,一时没回过神。
入了夜,乔答应没事儿怎么会去湖边,又这样突然溺毙了!
李怀修原是要到这女子这儿静静,没安生多久,又出了事端,他沉下脸色,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让明裳起来,“朕过去看看。”
他掀开帷幔,明裳抓住李怀修的手腕,忧心道:“臣妾与皇上同去。”
李怀修点点头,传宫人进殿侍奉。
入夜,乔答应坠湖溺毙,惊扰了各宫嫔妃。各宫闻讯,都去那湖边,伺候乔答应的宫女,趴在主子身边悲恸哀嚎,“主子!主子你醒醒啊,主子!”
众人面面相觑,东山狩猎,不止有六宫嫔妃,还有前朝朝臣命妇,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可真是大胆。
皇后打量过乔答应捞出的尸首,微眯了眯眸子,不动声色地扫一眼赶来的嫔妃。
圣驾过来,今夜皇上去了绾阁,宓妃也随侍在皇上身侧。
李怀修到湖边停下步子,看到地上躺着的人,面容沉沉如水,明裳则有些害怕,这深更半夜,行宫各处多有密林,耳旁时不时传出林中呼啸,颇为瘆人。她咬唇往男人身后躲了躲,李怀修察觉到她似是害怕,不动声色地握住明裳发冷的手,“要是害怕,朕命人送你回绾阁。”
明裳摇摇头,“臣妾现在回去也不敢睡。”
闻言,在场的嫔妃默默艳羡发酸,宓妃害怕有皇上陪着,她们难道就不害怕吗。
伺候乔答应的宫女名唤小初,小初泪眼模糊地跪在乔答应旁边,哭得一声接着一声,皇后眼眸转开,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初,“乔答应不在寝殿,怎会跑到这湖边,又怎会落水?”
小初哽咽地咽下泪水,她瑟瑟发抖地跪着身子,瞟一眼明裳,哭声道:“是主子做错了事。”
她朝明裳看的这一眼颇为微妙,明裳也不明所以,韩宝林哑声猜疑,“乔答应做错了何事能让她丢了性命?难不成与宓妃娘娘有关?”
李怀修淡淡掠了瞬说话的人,韩宝林倏然噤声,站去了众人之后。
跪地的宫女言语含糊,吞吞吐吐,李怀修扫过乔答应的尸首,平静地开口:“说实话,朕可以饶你一命。”
小初神情大惊,身子抖如筛糠,额头砰砰叩到地上,“皇上恕罪,那日宓妃娘娘马场发生意外,全是主子所为。主子害怕皇上查明实情后降罪,整日惶惶不安,为保全母家,才畏罪投湖!”
明裳在马场那日发生的事并未传扬出去,就连皇后也不清楚发生过这桩事。皇后诧异地朝明裳看去,眉心微动,在场的众人也忍不住朝死去的乔答应投去眼光,倘若被皇上降罪牵连母家,确实不如自尽一了百了,说不准还能得皇上几分顾念,保全家里人。
不过,依着乔答应的性子,当真这么容易就畏罪自尽?
明裳眸底思忖,无意瞥见小初发鬓间一支在宫灯下隐隐闪着柔和光泽的玉簪子,这物看似质朴无华,实则价值不菲,可非宫女所有。
她没有听小初的一面之词,侧脸提议:“皇上,小初所言有虚,不如先杖责一百,再听她还有什么话说。”
杖责一百哪还有命在!
小初脸色霎白,她额头哆哆嗦嗦地叩在地上,“皇上,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怎敢欺瞒皇上!”
皇后微微抿唇,“皇上,如此重刑,怕是不妥。”
一百杖,宓妃就不怕皇上觉得她心狠手辣吗?
明裳轻笑道:“皇后娘娘,小初言语闪躲,她既然敢谋害自己主子的性命,一百杖又算得了什么?”
边说,她又悄悄去扯李怀修的衣袖,“皇上,您说臣妾说的对不对?”
李怀修太阳穴突地一跳,握住她那只软乎乎的手,她撒娇也不分场合,这么多人在还有没有个体统。
他面上八风不动,不咸不淡道:“依照宓妃说的去做。”
“另去审问此处当值的宫人,但凡有可疑之人即刻收押!”
小初眼神惊惶,浑身瘫软在地,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过去,“奴婢不敢欺瞒皇上!求皇上明鉴,奴婢不敢欺瞒皇上!”
没人去关心一个奴才的死活,乔答应被送去安葬,剩下的事宜交由皇后处置。
眼见着圣驾离开,小初被上来的两个太监钳制住双臂,她身子拼命挣扎,泪水呜咽悲鸣划过侧脸,慌乱之下,她想说出真相,可不经意看到在场的一人,她含住眼泪,迫不得已将腹中的冤屈咽了下去。
她天真的以为,那位主子怀了皇嗣,皇上定会看在那位主子的情面,放过她一条性命。
李怀修送明裳回绾阁,没有留下陪她,而是回了议政殿。明裳没有多问,她提出对小初杖责一百,也是在看背后那人能不能坐的住。皇上清楚她什么意思,不会真的对小初打一百杖,不过是做给背后的人看罢了。
她坐在窗边,抿唇沉思,心下隐隐有一个猜测。
议政殿内,李怀修交给陈庶那两件事,陈庶已经查到些眉目,只是忙着处置齐王,李怀修才耽搁下来。
陈庶呈上那枚金珠,“马场喂马的小倌与行宫枫林的宫人有几次来往。”
正如李怀修所想。
他闭上眸子,指骨点着御案,每一下,都让人心惊。
徐氏愈发大胆,不仅不思悔过,还加害到旁人身上。当真以为给自己寻了一个垫背之人,他就能念在她怀着皇嗣的情面上,轻而易举揭过么!
李怀修唇线压平,脸色越来越沉。
全福海默不作声地垂低脑袋,心想这舒贵人还真是大胆,刚有身孕居然就倚仗皇嗣,做出这么大胆的事。他不敢想象,倘若宓妃娘娘当真出了事,舒贵人会不会还有命在。后宫争宠,闹到了狩猎行宫,也是丢尽了皇室的脸面。
“传朕旨。”全福海脑袋一压,听见皇上开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贵人徐氏,善妒狭隘,胆大妄为,其等行径,深恶朕心,即日起,褫夺封号,降为末等采女,诞下皇嗣后,打入冷宫,永不得召幸。”
第099章
大底是昨夜吹了冷风, 又受惊吓,明裳夜里就觉得浑身发热,昏昏沉沉, 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翌日天明,月香服侍她起身, 手心碰到娘娘额头的烫热,吓了一跳,轻唤了两声, 见娘娘仍没清醒,不敢耽搁,忙遣人去传太医。
事关绾阁宓妃娘娘,那太医来得很快,诊过脉象, 开了两副方子, 又嘱咐月香用沾了水的帕子为娘娘擦拭, 高热退得快些。
明裳这时才醒来,她手心碰碰发热的侧脸,浑身乏力, 头昏脑胀, 她就着月香喂过来的汤勺吃药,汤药苦得紧,她生了孩子脾气,不想去吃,皱着鼻子, 侧脸避开月香伸来的手,神情抗拒。
娘娘打小就这样, 生了病除非夫人哄着,否则要千求万求才肯吃药。
月香实在没有法子,急得温声,“娘娘吃了药,才不难受了。”
于明裳而言,吃药才是受罪。
她拂开月香的手,一头蒙进被子里,“端下去吧,我醒了再吃。”
说是醒了再吃,也不知娘娘要睡到什么时候,待醒过来,怕是又要耍赖。
月香虽伺候娘娘日子久,毕竟也是个下人不敢强硬去劝,她叹了口气,与绘如无奈对视一眼,收了汤药,退出内殿,留娘娘歇息。
绾阁这厢请了太医,很快传到议政殿,李怀修正召禁军统领吩咐事宜,见全福海有话要说,先让他在外面等着,全福海咽下要传的话,到殿外候着,这一等就到晌午,禁军统领挎剑而出,全福海转身,忙去通禀宓妃娘娘生病,传了太医的事。
李怀修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听那女子病了,刚拿起的狼毫继而放下,拧眉看他,“怎的不早禀与朕。”
全福海惊得大汗淋漓,只得受下这无妄之灾,他是想早说,可宓妃娘娘再受宠,也比不过朝政重要,他哪有那个胆子打扰皇上。
他哭丧着脸,见皇上没再怪罪,匆匆出殿,立即跟上去,传宫人摆驾绾阁。
绾阁住着的娘娘病了,在寝殿里歇息,伺候的宫人们做事小心翼翼,轻手轻脚,不敢惊扰娘娘。
李怀修进殿时,那碗被送了三回的汤药正要端出内殿,宫人见到皇上忽然过来,抖了下身子,忙跪身见礼,两手捧高了那碗尚有余温的汤药。
“这汤药怎么回事?”
那宫人毕恭毕敬地回话,“娘娘喝了小半碗羹汤睡下了,娘娘不喜喝汤药,命奴婢们端出去。”
李怀修登时冷了脸色,“胡闹!”
“生了病,不吃药如何痊愈!”
皇上突然震怒,伺候的宫人诚惶诚恐,面色煞白,大呼皇上恕罪!
娘娘不愿吃药,连贴身服侍的月香姐姐都没有法子,她们也是无可奈何啊。
李怀修让那宫人把汤药放下,抬手让她下去。月香听见动静,从寝殿内出来,见到皇上,忙福了身,犹豫要不要进殿叫醒娘娘,李怀修让她也不必留下伺候,月香纠结想说娘娘在寝殿里擦身子退热,却见皇上已经端着汤药走进了寝殿。
她与绘如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没有打扰,纷纷候到屏风外。
寝殿内,床头的案上放着一盆热水,架子上搭了两条干净的巾布,床榻里的女子裹紧衾被,只露出一张粉嫩生红的脸蛋,呼吸都发着热气。
李怀修放下汤药,卷袖去摸明裳额头的温度,触到那抹烫热,他脸色比来时还要难看。
当真是胡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李怀修沉声吩咐宫人再去传太医,赵太医再次来一回,不想这位娘娘居然是没吃下药,硬着头皮说还是要娘娘先将药服下,再用热水擦拭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他下去开方子,明裳迷迷糊糊,压根不知道这位脸色黑得正想等她身子好了,好生收拾一顿,长长记性。
稍许,宫人端着汤药进殿。
月香去扶明裳靠去引枕,调羹搅了搅,慢慢喂给娘娘。明裳一闻到那苦涩的味道,就下意识避开。有皇上在旁边盯着,月香脊背发凉,生怕下一刻皇上就强硬把这碗汤药灌去娘娘嘴里。
她急得额头冒汗,心里直念叨娘娘快些喝了吧,哪怕喝下一小口也行啊。
李怀修不知这女子吃药这般困难,瞥见那烧得发红的脸蛋,他压压眉心,端过汤药,让月香出去,“去打盆热水进来。”
月香紧张地看了眼娘娘一眼,只得应下吩咐。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敲打着窗棂,内殿生了小盆炭火,驱散了秋日山中的萧瑟清冷。
李怀修素没伺候过人,他搅着汤勺,见不烫了,才喂到明裳嘴边,见她不吃,沉声威胁道:“虞明裳,不好生给朕吃药,你知道朕要怎么罚你。”
明裳很难受,生病好难受,梦里还要被那位威胁,迫于淫威之下,她张了张唇,喉中就被灌入了一口发苦想吐的汤药,她要呕出来,却又被送进一勺,那位边威胁边哄着,难得温柔,“乖乖吃了药,待回宫,朕陪你回虞府待上半日。”
陪她回虞府?
她是不是在做梦,那位怎么这么好说话。
明裳不知不觉,忍着难受,吃了小半碗汤药。汤药见底,李怀修不咸不淡地递给候着的月香,月香眼睁睁看完了皇上用在娘娘身上的手段,咽了咽唾,装死似的垂低脑袋,一声不敢吭。
床头放了两盆热水,月香见皇上没有离开的意思,硬着头皮,躬身去解娘娘对襟的扣子,在那道极难忽视的视线之下,月香绞干巾帕,擦去娘娘胸脯的饱满时,手腕轻轻颤抖。
娘娘如今已不是初入宫中尚且未长开的少女了,身段玲珑有致,丰臀细腰,凹凸合宜,尤其生产后那两处饱满愈发弹润,红梅覆雪,夺人眼目。
这副身段,就是女子见了都面红耳赤,心生情悸,不愿移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