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李怀修才分出心神,来看这女子。明裳伤在臀侧,看着青紫骇人,实则并没多严重,她到殿外迎驾,李怀修先将人扶起来,视线在面前的女子身上打量过,“白日太医可看过了,伤到哪儿了,可有大碍?”
伤的地方明裳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只红着脸囫囵摇头,“嫔妾无事,皇上不必担忧。”
李怀修见她衣袂飘飘,气色红润,确实不像伤重的模样,遂安下心,却是直到安置时,他才知这女子为何白日在他跟前吞吞吐吐。
他觑着女子雪臀布着的青紫,又心疼又好笑,“你倒是会挑地方摔。”
那处叫男人盯着,明裳捂紧通红的脸,埋到引枕里,羞赧嗔道:“皇上别笑了,嫔妾都要羞死了!”
李怀修本也只是要看看她伤的地方,不想看着看着,忍不住生出了别的念头,他目色渐暗,喉结滚了下,强迫自己转过脸,随手捡了衾被将那女子兜头遮盖得严严实实。
偏生明裳一无所觉,还在娇声抱怨将她盖得这么严实,都要闷死了。
那柔柔软软的声音缠着他,直叫李怀修太阳穴突突作疼,他黑着脸,忍不住咬牙斥了一句,“闭嘴!”
明裳不明所以,她又做错什么了,又这般凶她。
她撇撇嘴,兀自将衾被拉下来,她侧过身子,娇声埋怨,“今日也不知怎的,那么多人,偏生嫔妾倒霉。”
她随口的抱怨,却让李怀修敛了心思,侧眸看她,“徐美人推你,是否有意为之?”
明裳对上男人的眼,轻摇了摇头,诚实地说:“嫔妾不知道。”
她没往徐美人身上泼脏水,也没替徐美人澄清,毕竟,她本就不清楚,徐美人是不是故意的。其实,她更偏向于,能初次进宫就侍寝两回的人,不会那么蠢笨,用这般明目张胆的法子对付她。更何况,徐美人才进宫,就针对于她,是否太心急了些。
李怀修丹凤眼微微眯起,指骨轻敲了两下膝盖,没再揪着这件事,仿似真的是随口一问。
他再次抬眸间,那女子因身子乱动,雪肤再次入目,李怀修只觉汽血骤然上氵甬,琐碎扰心的事悉数抛去了脑后。
……
当夜,雪霁亭叫了回水,明裳伏在男人怀中,纤长的睫毛挂着欲掉不掉的泪珠子,红唇艳艳,一张脸蛋含着春色,千娇百媚。
她不舒服地动了两下身子,被李怀修不耐烦地按住,明裳哼哼地推了把男人胸怀,用力瞪了下眸子,“皇上不是说,嫔妾这时候还不能侍寝嘛!”
李怀修本是不耐她动来动去,闻言,再看 向怀中那人红艳艳的唇珠时,屈指勾了勾鼻骨,居然有些心虚,他自诩定力非常,在这女子面前,竟是没再忍住。
他轻咳了声,把怀中的温香软玉揽紧,揉了两把女子的腰窝,难得耐下性子沉声哄她,“那游医也与朕说过,用药期间有一两回房事并无大碍。”
明裳久不侍寝,本就承不住,又受着伤,现在哪哪都不舒坦,哼哼唧唧道,“左右都是您说给嫔妾,嫔妾哪里知道。”
李怀修手掌拍了拍那把细腰,顺着她的性子,“你不是早相中了朕批折子那支湖笔,待回了宫,朕让全福海给你送去。”
明裳不过是觉得那支笔样式精致,摆着好看,才不愿习字。讨要一回,男人当成宝儿似的不给她,她早就不在意了。
她撅嘴哼了声,不满这点儿小恩小惠。
李怀修见着女子依旧不搭理他,语气“啧啧”,那只湖笔是桐华山劈出的璞玉,千金难买,宋文进那个老东西眼馋多少回了,他都没给,她竟是不屑一顾。
他忍了忍,又哄道,“你入宫一年余,可想念你母亲了?”
明裳耳朵动了动。
李怀修这才发觉,这女子这对小耳朵竟还会动,他没忍住,捻了捻那只小巧的耳珠,“待回宫后,朕准你母亲进宫探望,如何?”
要知晓,妃位之上才可请示皇上,求见双亲。而她不过是贵嫔之位,明裳蓦地将脸蛋转过来,似是怕他会反悔一般,“皇上金口玉言!”
李怀修勾唇,“朕说出的话,何时反悔?”
明裳得寸进尺,蹭了蹭男人心窝,仰着脸,娇滴滴的,“那皇上方才许给嫔妾的湖笔,也要记得拿给嫔妾。”
李怀修嘴角倏地拉平,眼皮子抽了抽,指腹钳住明裳的下颌来回使劲儿晃道,“贪心的东西!”
第068章
行宫内的嫔妃很快知晓, 今夜皇上歇在了雪霁亭,宓贵嫔白日不过跌了一跤,听说也没什么大碍, 皇上竟忙完政务就去看望了宓贵嫔, 可见虽有新人进宫,但宓贵嫔这恩宠却是没少一星半点。
翌日问安, 众人视线在宓贵嫔和徐美人之间瞄来看去,都有些好奇,昨夜宓贵嫔侍寝, 可有向皇上告徐美人一状,毕竟这可是让徐美人失宠的好机会。宓贵嫔当着众人的面不曾说,焉知私下不会与皇上吹耳边风。
殿内问安的嫔妃各怀着心思,白答应进宫后日日要起大早问安,每每这时眼皮子几近要发粘打架, 她耷拉着眼皮子, 遮掩不住困意, 眼见额头昏昏沉沉快到磕到手边的凭几,旁边红鲤神色紧张,急忙碰了下白答应的手臂, 白答应陡然惊醒, 蓦地坐直了身子,这番,倒是引了殿内嫔妃们的注意。
贤妃掩唇浅浅一笑,“皇后娘娘,白妹妹初到宫里, 怕是还不适应呢!”
其余嫔妃瞧着白答应睡意朦胧的惺忪模样,也忍俊不禁。
白答应羞窘至极, 局促地站起身子,扯了下手中的娟帕,红着脸屈身,“嫔妾失仪,皇后娘娘恕罪。”
“无妨。”皇后和声笑道,“春乏秋困,暑热要过去,困倦些也是难免。”
春困秋乏,殿内的嫔妃闻言,也忽然意识到,暑热即将过去,意味着下月就要回宫了。
……
昨夜没歇几个时辰,今儿一早问安,明裳也困乏得紧,回雪霁亭,除了衣裳,正要去寝殿睡个回笼觉,便听宫人传话,徐美人在外求见。
明裳料想徐美人大抵是为昨日的事而来,她闭门不见,反而给人落下话柄。
思来想去,明裳又吩咐宫人请徐美人进来,重新梳了妆发,换了衣裳,到外殿见人。
徐美人进宫不过半月,除却每日到皇后娘娘那儿问安,还从未去过别的嫔妃宫所。
给她引路的小太监曾说她住的那处怡香苑收拾得极好,各种摆置都是新添的,徐美人原也满意自己的宫所,如今再瞧见宓贵嫔住的这处,才知自己何止看低了宓贵嫔,不过行宫的寝殿就装饰得如此精致,可见宓贵嫔在宫里的住处该有多富丽华美,而且,她隐隐看出,雪霁亭的许多摆设不似内务府所造,倒像极了御前的东西。
她饮着上好的甘露茶饮,愈发心不在焉,不是滋味。
明裳从寝殿出来,徐美人心绪已过了千百回。
她撂下茶盏起身,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的女子。
她福了身子,柔声道:“嫔妾今日过来,是来送还贵嫔娘娘的那枚玉珏。昨日之事,都是嫔妾的过错,这是嫔妾兄长远洋回来带的一对儿手镯,成色尚好,还望贵嫔娘娘不要嫌弃。”
徐美人身边伺候的宫人将玉珏交给月香,又打开了盛着玉镯的妆匣,那对儿玉镯幽绿透亮,识玉之人一看就知这镯子的稀罕,明裳略懂一二,见徐美人竟舍得下如此大的手笔,不禁诧异,却是没有推辞,叫绘如收了,又道去把那只宝玉钗子取来,送给徐美人做还礼。
那只宝玉钗子也不是俗物,徐美人不好收下,明裳微笑着把茶饮推到她跟前,“你要是不收,我如何好收下你那对儿千金难买的玉镯?”
话落又问,“昨儿瞧徐美人摔得重,如何不多在寝殿里歇歇,皇后娘娘宽仁,也定会准允。”
不过是客套的话罢了,徐美人回了两句,她手臂摔得重,一举一动间仍有痛意,但她坚持着仍是去了问安。
她只道不妨事,便要翠菊收了,抬眸间,不经意见面前女子脖颈下隐约露出的红印,用脂粉敷着,远时并看不出,因此时两人相对,她又换了衣裳,磨蹭之下,难免又将那道印子显露出来。
徐美人神色微怔,不由看向面前的女子,见宓贵嫔神色如常,并未察觉自己的不妥,她不由生出些异样之感。
昨夜宓贵嫔侍寝,这样的印子,除却那位,总不能是自己磕碰出来的。徐美人不禁失了下神,她侍寝之时,原以为那位恪守规矩,除却该有的为皇室子嗣,从不逾矩,可眼前这一幕,才让她知晓,那位只是待她并不逾矩。
不知为何,徐美人仿似在宓贵嫔身上,窥探到了那位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她慌忙地避开眼,作似饮了口茶水,遮掩住难堪之色。
明裳发觉了她的异样,不由得问出声,“徐美人可是身子不适?”
徐美人动作一僵,勉强撑出笑脸,“昨日之事,贵嫔娘娘不怪嫔妾就好,嫔妾好似有些头晕不舒服,想回宫歇歇,就不打扰贵嫔娘娘了。”
明裳细眉轻蹙,并未多问,吩咐宫人送徐美人出雪霁亭。
隔着小窗,她明显地看出,徐美人越走越快,步子乱极。
月香不由得奇怪问道:“徐美人这是怎么了,好似咱们雪霁亭有什么洪水猛兽,要吃了她似的。”
……
徐美人急急忙忙回了怡香苑,跟在后头的翠菊亦是不明所以,她见主子魂不守舍地掀帘进到内殿,担忧地倒了盏温水,放到主子手边,低声去问,“主子可是觉得宓贵嫔有何不妥?”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主子忽然变了脸色的缘由。
徐美人攥紧了手心,凝着腕间御前赐下的珊瑚手串,神色复杂。
……
仪元殿
皇后欣赏着宝珠给自己做的一面牡丹花绢,听闻徐美人去了雪霁亭,移了目光,轻轻笑道:“徐美人是个聪明的。”
她扶着文竹的手起了身,缓缓向案后走去,文竹轻声道:“新人入宫有半月,奴婢看皇上待徐美人的态度要比余下的两位主子好。”
皇后眉梢挑起,挽起衣袖,执笔作书,“好与不好,全然是因徐美人有个好的家世,那两位还未到过御前,怎知那位会不喜欢。”
文竹低下头,“是奴婢愚钝。”
提起罗常在和白答应,皇后记起这日请安时,迷糊得要在众人前睡过去的女子,她脸上浮了丝笑意,也是个妙人。
既进了宫,全凭她们自己做日后的造化了。
后宫里的女子,家世再好都无所谓,最要紧的,是入那位的眼。譬如受宠一年的宓贵嫔,六宫再拈酸嫉妒,宫人们都得毕恭毕敬的伺候着,谁敢得罪了去。
皇后撂了笔,拿起写好的字仔细端详,“这天儿是一日比一日的凉了,待回了宫,可还有让本宫的头疼的。”
如今这宫里又多出三个嫔妃,不知要出多少热闹。
便是在这时候,殿外宫人进来通禀,说是昨儿那只发了疯的猫捉到了,问皇后娘娘如何处置。
皇后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一只野猫,死了便死了,莫要让它再出来闹出事端。”
那宫人听得心口一悸,恭敬地应声退下。
……
昨儿又下了一日的雨,晨间雨水大,皇后免了行宫嫔妃的问安,到后午,雨水稀稀拉拉地打着芭蕉叶,雨势无声地停了下来。
明裳推开小窗,拂面一阵清爽的凉风。
适才记起南苑的一池子荷花,雨后正合适去赏景,遂吩咐人为自己披了衣裳,赶去南苑的荷花池。
雪霁亭到南苑荷花池可要绕远路,行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见长亭一角,而刚下过雨的六角长亭,里面坐了三人围炉煮茶,好生雅趣。
待明裳看清亭中的人是谁,目露诧异,顿时兴致缺缺,就不愿过去了。
不巧,里面的人却是一眼看见了她。
“宓贵嫔怎的也清闲着到这来了?”
贤妃面容柔柔,起了身子,隔着一池子荡漾的碧波,向她看来,随后,亭中两人的视线也落到她身上。
徐美人见到明裳,不知为何,下意识收紧手心,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那位一眼,但那位脸色平淡,只是淡淡掀了掀眼皮,叫她看不出什么。
她随着贤妃起了身子。
贤妃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新人旧人聚在一处,才有的看头。更何况,她在起身之时,也是看了皇上眼色,毕竟,若非皇上朝外掠了眼,她也注意不到,即将转身要走的宓贵嫔。
她把人喊住,也是受了皇上的意思。
明裳进到六角亭,对二人福了礼,徐美人屈身做了礼,李怀修让明裳起来落座,随口问她:“怎么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