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的时候,马车直接从侧门驶入,停在云英所住院落的垂花门外。
车里的人没有立刻下来,一阵轻微晃动后,才伸出一截光洁的胳膊,掀开半边车帘。
杌子已搁到一边,内侍们只觉双眼一烫,赶紧后退数步,将脑袋能埋多低就有多低,半点不敢多看。
萧元琮抱着云英,弯腰自车中出来。
两人的衣衫早已凌乱不堪,他的衣襟松散,露出大片胸膛,随着脚步的挪动,袍角翻飞,胸膛之前,则是她光裸的后背。
云英被他从后抱在怀里,轻薄的裙衫胡乱披在身前,勉强遮住大半个身躯,双腿则弯折着,膝窝下是他牢牢托住的手掌。
“殿下走慢些……”
她感到整个身子悬空着,唯一的依托只有他,两手无助地扣住他的胳膊。
萧元琮垂眼,瞥见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尖,低头凑近,也不多触碰,只是走动时,唇瓣若有似无地擦过鲜红的耳廓。
“外头还有人呢,怎么不怕了?”他提起脚步,跨过垂花门的门槛时,引得她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指骤然用力,“难道想被他们瞧见?”
他的语气如往常一样温和,浓重的欲望似乎被完美地藏了起来,可说出的话却让人羞得恨不能钻入地缝。
好在,他也没有在外多逗留的意思,跨过门后,便径直进了她的寝屋。
一番纠缠。
就在眼前出现白晕,开始完全控制不住时,那个已然发芽的念头忽然开始疯长。
她慢了一拍,然后抬起双手,用力推了他一把。
“怎么?”萧元琮也已到了同样的关头,但他素来没有用强的喜好,一时也不恼,忍着额角突出的青筋,哑着声问。
云英张了张口,想要回答,却已没法说出来,只是摇头,同时又再推他。
好半晌,等二人都平复下来,萧元琮才再次问:“云英,你方才到底怎么了?”
他的语气里既有大汗淋漓后的满足,也有没得到答案的疑惑,虽还是温和的底色,但云英已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显出抗拒他的意思。
云英沉默片刻,轻轻摇头,说:“奴婢……只是怕出意外。”
床笫之间,紧要关头,能出什么意外?无非是珠胎暗结,就像先前那个青澜一般,闹出后来的一连串事端。
萧元琮皱了皱眉,想起今日并非在宫中,没有余嬷嬷给她送药。
平日余嬷嬷几乎不当着他的面送药,是以他很少会想起此事,但这的确是他先前一直默许的。
那药本是宫廷秘方,效果极好,若是需要,直接将方子给她,让她自派人照着抓药、煎药也是一样的。
可是,看着她异常沉默的样子,他忽然不想这样做。
“你和靳昭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防范的?”
他已经很久没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了。
云英垂下眼,不敢看他,轻轻点头:“他十分谨慎。”
二人私会,自没法准备药,只有这种法子能提防些,这是两人第一次的时候,她就格外留心此事。
靳昭虽从未主动在她面前提过,但他心里定然明白她的顾虑,所以从那之后,不必她再提醒,他会自觉控制,再情难自禁,也必会在紧要关头及时抽身,不给她留下隐患。
萧元琮的眼神有些沉。
“以后孤会留意,”他侧过脸,看向头顶的幔帐,慢慢道,“那药似对身子有损,往后还是不要再用了,孤会知会余嬷嬷。”
云英眼眶一红,轻声说:“多谢殿下。”
她感到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了。
萧元琮看着她,不禁冒出更加荒唐的念头。
若她真的怀了他的孩子,对他来说,是否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跟随自己心意和喜好而活的机会?看在血脉的份上,那些朝臣们,是否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当初父皇过分宠爱郑氏,而完全忽略嫡妻,因他未曾废黜嫡妻的皇后之位,朝臣们便对他对郑氏的偏爱视若无睹……
然而,还没等他抹去这些不该有的荒唐念头,就听她说:“殿下放心,若真有那样的时候,奴婢不会让殿下为难……”
萧元琮不禁皱了皱眉,抬手抚住她半边脸颊,沉声问:“为何觉得孤会为难?”
第123章 迁居 直接请韩太医来!
云英看着他略有不快的样子, 轻轻摇头,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柔软的脸庞贴在他的胸膛前,讷讷说:“也许殿下不会为难, 可奴婢明白殿下的难处,是奴婢自己不想给殿下添麻烦。”
萧元琮抚着她的长发, 心中那点不快也被暂时抚平。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云英, 放心。”他说着,低头吻了下她的鬓角, “即便真有那么一日,孤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云英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奴婢相信殿下。”
萧元琮没有急着回宫,沐浴更衣后, 仍留在侯府, 与云英一道用了茶点, 甚至在阿猊过来时, 还亲自抱了抱。
“这个孩子养得很好,”他面含微笑,见怀中的孩儿在云英耐心的引导下, 缓慢地说出“殿下”二字, 不由夸了一句,“与你有些像。”
坦白说,他不喜武家人,并非因为后来武成柏想要倒戈, 这种不喜,从小便埋于心中,也许,是他少年时, 就看出了这对夫妇的道貌岸然和两头讨好——并非他早慧的原因,那只是出于少年人单纯的直觉。
不过,云英的这个孩子,他竟出奇地觉得亲切,甚至隐约感到与阿溶有些相似。
大约因为都是云英照顾的孩子,让他爱屋及乌吧。
“武成柏恐怕命不久矣。”他忽然想起这几日得到的消息,“在从长芦去鲁城的路上便撑不住,病倒了,如今已近弥留,想来,至多一两月,便算到头了。”
武成柏的失势太过迅速,既得罪了太子,又得罪了吴王,在圣上那儿,更没好印象,再加上连爵位都已有着落,显然已没了活路。
下面押送犯人前往流放之地的,个个都是人精,明白这一位是各方都容不下的废棋,自然不会给他机会,命丧他乡只是早晚的事。
云英先前只隐约听说过一两次武成柏在流放的路上并不好过,但并不知晓到底如何,眼下听他提起,虽在意料之中,也还是感到后背有一丝凉意。
也许是骤然发现自己已再次怀有身孕,并决定冒着极大的危险,要让这个孩子“变成”太子的,她感到自己此刻有着比平时更敏感的心思。
武成柏先前本也不是东宫党人,不过是因为有了投靠吴王党的意思,便被太子这般视为眼中钉,最后,从堂堂的世代承袭的城阳侯、曾经的京都守备大将军,沦落到在差役手下吃尽苦头的流放犯人。
虽然她在心中不时提醒自己,武成柏手中握有兵权,对储位之争的两派而言,都至关重要,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若他日后知晓,她腹中怀的
孩子不是他的,而是吴王的,会如何处置她?
“云英?”萧元琮没等到她的回应,不禁抬头,蹙眉问,“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他总觉得她今日看起来有些细微的不同。
云英回神,赶紧解释:“没什么,奴婢大约是有些累了。”
倒是旁边捧茶过来的穗儿看了眼云英的面色,说:“娘子可要用些暖身的姜汤?”
萧元琮蹙起的眉头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些:“如今是夏日,怎么还要饮姜汤?”
这几日也未见雨天,不该是淋雨伤身。
穗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噤声,不敢回答,只好转头怯怯看向云英。
云英只好说:“奴婢信期将至,上月里便痛得有些厉害,穗儿是担心奴婢的身子,才要备姜汤的。”
她有些担心,生怕萧元琮想起她先前月信的日子,以他的心思缜密,必会生疑。
然而,萧元琮似乎并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只是问:“怎么出宫做了侯府的娘子,身子却不好了?孤记得你在东宫时,一向康健。晚些时候,还是请一位太医过来替你诊诊脉吧。”
他显然并不记得她的这些小事。
也对,对他而言,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些“大事”上,当然不会关注她的“小事”。
云英悄悄放了心,用眼神示意穗儿将阿猊带下去,这才摇头,轻声说:“不必如此费周折,殿下已允了奴婢不再饮余嬷嬷的药,想来过两月就好了。”
这是在告诉他,为何她不想再饮那药。
萧元琮的心终于彻底软了下来,什么疑心,什么戒备,统统烟消云散。
“对不起,让你受苦,”他伸手搂她入怀,忍不住轻叹一声,“是孤疏忽了。”
待萧元琮离开,穗儿赶紧进屋,主动向云英请罪。
“奴婢方才失言,差点给娘子惹麻烦,求娘子责罚!”
云英笑了笑,伸手将她扶起,说:“你并未给我惹麻烦,反倒帮了我一把。”
她想,这样一来,萧元琮应当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不会怀疑她了。
“娘子说的可是真的?”穗儿将信将疑。
“自然,”云英笃定地点头,见她松了口气,才继续说,“不过,这只是误打误撞,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切记往后谨言慎行,否则,从前的侯爷与夫人的下场,便可能是咱们将来的下场。”
不光穗儿,就连旁边的茯苓,听到这话都忍不住背后一凛。
她们都经历过先前的抄家,知晓身为下人,一旦主人失势,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奴婢们明白,定不会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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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坊中,傅彦泽踏着暮色回到家中,那副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下被傅母捕捉到。
“我儿这是怎么了?”她瞪大眼,看着他有些恍惚的神情,“出去一趟,竟成这副模样了,可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事?”
傅彦泽先是沉默,呆呆看着她,好似没听明白母亲到底在说什么,待进了屋,听到门闩在身后关上的动静,才慢慢反应过来。
“没有,母亲不必担心。”
说完,便独自进了那间小小的书房,也未点灯,只就着逐渐昏暗的暮色,坐在案前出神。
一直挺直的肩背,在无声中慢慢垮了下来。
他实在不知如何形容今日的复杂心绪。
方才,在天清观外,他亲眼看着太子的马车原路返回,朝着城阳侯府的方向行去。那辆车里,就坐着那个女人,那个不久前还与他同车而行的女人。
她是太子的情人,肚子里怀着太子的孩子,却还私下请他帮忙,而他,只为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就对她言听计从。
遇到太子的那一刻,他莫名有种“背叛”的罪恶感,更可耻的是,在意识到那个女人已又去了太子的怀中时,他克制不住地想起那日酒后看到的旖旎画面,心底的刺痛感越发提醒他的“背叛”。
还未大展宏图,已窥见所谓“明主”的阴暗一面,自己更是已做了辜负信赖的事。
他好像已经深深陷在泥潭里,再也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