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不敢拒绝,只能颤巍巍点头。
只这样小的幅度,二人的额头便直接越过那一层纸的距离,轻轻蹭在一起。
云英感到额前一片滚热的麻痒感迅速蔓延开来,直令整个脑袋都跟着一阵一阵地涨起来。
萧琰这才放开捂着她口鼻的那只手,可凑在她眼前的脸却没有跟着退开,反而又无声地进了半寸。
原本中间隔着的手掌的厚度登时缩至同额间相当的距离,鼻尖几乎相触,只要稍一偏头,连唇瓣也能触到一起。
“殿下这是做什么!”云英忍不住低声质问。
她既害怕,又生气,方才憋闷一阵,此刻得了解放,渴望更多空气,可脑后已抵着墙面,退无可退,只好小心地别开脸,大口吸气。
目光移开,才发现这条夹道比她想象的更窄,两人贴近,侧身站着,萧琰的背后也只有不到三拳的距离。
而此刻,两人的身躯几乎贴在一起,她大口呼吸时跟着起伏的胸脯就那样陈在他的眼前,一下一下,抵近再退开,十分惹眼。
萧琰没有回答她的质问,一双漆黑的眼顺着她脖颈一侧的线条无声下滑,落在她隆起的胸脯间。
同样是宫女穿的襦裙,压在胸口上一寸,她没有刻意向下拉,可旁人看起来没有异样,偏她的胸口有个极小的沟壑的褶皱。
这样瞧,竟比他印象中的还要丰润。
第36章 对质 那件外裳是你的吧?
萧琰顿时感到呼吸便重了一分。
云英没听到他的回答, 心中觉得忐忑,又偷偷转回目光,觑了他一眼。
这一眼, 竟发现他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胸口瞧。
本就带着紧张和焦躁的面颊登时涨红,将方才的恐惧也挤走了一半, 她费力地抬起双臂,想要做出个自我保护的姿态挡在胸前:“殿下这是在瞧哪儿!”
视线被双臂阻隔大半, 萧琰慢慢抬起眼,却还是没有退开, 原本压在她身侧墙上的双手下移,绕至她腰后与墙壁之间的那截空隙,强硬地塞进去。
“穆云英, ”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用一种笃定而低沉的嗓音说, “武澍桉的事, 和你有关吧!”
云英被他这一问吓了一跳,立刻警惕地瞪他,可以对上他漆黑的眼睛, 又觉得害怕, 赶紧移开,说:“殿下当真糊涂了,青天白日的,难道就已吃醉了酒, 在此胡言乱语?”
这话带着冷嘲,已十分僭越。
萧琰冷笑一声,二话不说,托在她腰后的双臂立刻动了起来。
一只手掌牢牢托在她的后背, 微一用力,将她的身子整个压向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则迅速袭至她右侧的腋下,一把攥住她的一条胳膊,高高抬起,钉在墙上。
握在掌中时,他下意识瞧了一眼,她那胳膊最粗处,一手竟也能完全笼住,合围一圈,还余出些距离,又比他想象的更细,同胸前的丰腴形成鲜明对比。
他忍不住咬紧牙关,压抑着让整个身体绷紧的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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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门外,分割前朝与内闱的第三道宫墙外,萧元琮正乘步撵往内侍省行去。
身边还跟着一名礼部的官员,边跟着步撵前行,边向他汇报许州、忠武一带盗匪猖獗,以至道路被阻,难以通行之事。
“是去岁大旱时纠集的盗匪,起初不成气候,因缺粮少食,躲避徭役,方在山林中聚集,并不滋扰乡县民众,只是后来朝廷拨了粮食下去,今岁也未再有天灾,他们却未散去,仍聚于山林,自称斗米道,如今已有两万余人之多,上月才上任的许州知州欲出兵剿匪,竟被贼人直接当街射杀。”
那名官员手中还拿着前日送到京都的奏疏,这一路走来,却半点不必翻,显是早将此事熟记于心。
“如今许州正乱,长史已暂代知州之职,调派州郡驻军,围山剿匪,朝廷亦当派兵将前往相助。只是,如今要紧的是许州一带要入京赴考的试子们,听说那儿才考出的一名解元,名叫傅彦泽的,去岁曾写过两篇政论,在许州一带传播甚广,连朝中不少大夫都评阅过,此人才情卓著,若是因此次匪患误了入京赴考的时机,恐怕要惹各州郡的不满。”
“可是写《时政论》的那名学子?”萧元琮仔细地听着他的话,蹙眉在脑中回想片刻,竟直接说出了文章名称。
“正是此人!”那名官员连连点头,“想不到连殿下也读过他的文章!”
他赞完,心下又觉得虚,不为别的,只为那篇《时政论》中,除了点出如今朝中吏治、军事的诸多不足外,还犀利地
指出当今天子的不是,其中,最引人争论的一点,便是圣上在立储之事上的偏心,令天下士子不满。
就算当今天子仁厚,这样的话也不是谁都敢说的,更何况是一个还未入仕的平头百姓,若稍有不慎,就是绝了自己日后登科之路,也难怪连太子都听过他的大名。
“匪患要平,调拨的钱粮的事自由两位宰相与兵部、户部商议后,交父皇定夺。”萧元琮沉吟片刻,吩咐道,“至于考生赴京之事——孤倒是能做主,派人前去,轻车简行,将一众要赴考的考生接入京都安置好,好让他们留足精神,全力备考。”
那官员点头,心知太子这样做的分寸,调兵调粮都是要经天子点头才能成的事,太子暂未受天子委任代理国事,便不能越权。
他一向谨守礼法规矩,不曾有半分逾矩,莫说是流民作乱,便是北边的氐羌举兵入侵,恐怕也不会擅自做主。
而派人前往许州接考生们入京则是件可大可小之事,只要以太子私人之名派人去,便不算国家大政。
“殿下考虑得周到,只是不知要派何人前往为好?”
萧元琮坐直身子,看向前方渐近的第三道宫墙,道:“就靳昭吧,他最合适,孤也放心。”
“如此甚好,臣在此先替试子们谢过殿下了。”那名官员拱手一礼,眼见就要入内闱,遂止步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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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还是完好的,可是上身被禁锢着,胸前牢牢贴在男人的怀中,右侧的胳膊还被迫抬起,云英有种失了一层保护的惊慌感。
她恼羞成怒,身子不住地扭动起来,自由的那只手更是直接推搡着萧琰的肩膀。
可他是个体格健硕的高大男子,她的这点力气自然无法撼动他分毫,反而惹得他越发紧绷,整个人像弓弦似的拉满。
握着她上臂的手滑了几寸,在她腋下贴身的那片衣料上摸索过去。
那一处太过敏感,即便隔着衣物,也让她颤栗不已,毕竟,再多一寸,就要触到禁处了。
“别乱动,”萧琰凑到她的耳畔低语,呼吸变得深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热气袭来,云英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颈,随着他的话停了停动作,随即更用力地挣扎起来。
萧琰被她弄得险些失控,只得干脆将她两只手都制住,在她挣脱不开的时候,又说:“那件外裳是你的吧?”
这一回,云英彻底明白过来了。
他方才的举动不是要轻薄、戏弄她——也许有那么一丝意味,但最重要的是,他在查看她身上这件衣裳是否有改动的痕迹。
“奴婢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她别开眼,不再挣扎,脸上的粉晕未消,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朵摇曳盛放的芙蕖。
“你若不说实话,我只好把那件衣裳送到内侍省,教他们好好查一查了。宫女的衣裳虽到处都是,这样改过的却不多,毕竟——”萧琰冷笑,没有放开她,原本紧紧盯着她表情的双眼慢慢下滑,落到她的丰盈处,“不是谁都能撑得起来的。”
腰这样细,胸这样圆的实在少见,萧琰话说得隐晦而轻浮,脑海里的念头更是荒唐:这样沉甸甸的模样,想来他那小侄儿不会饿着。
念头一闪过,他便皱了皱眉,自问平日不算好色之徒,为何一对上她,便会生出各种欲念?难道是因为第一眼见她,就是她袒着半边胸乳哺育婴孩的画面,以至于后来每一次想起她,都不由自主地想着她衣衫不整、满面春情的模样。
云英被他这不着调的话说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怒,心知难以否认,干脆便说:“是奴婢的又怎样?横竖那一日奴婢的确在宫中,此事人人都知晓,便是丢了件衣裳在宫里也没什么大不了。”
“的确没什么大不了,”萧琰扯了扯嘴角,沉声道,“只是那晚事发后,有人亲眼见过普安出现在撷芳阁外,拿走了一件自己的外裳,而这件衣裳又恰好出现在宁华殿,实在有些巧合。谁知你那晚一个人在宫里的时候做了些什么?”
他说着,面上那抹带着恶意的笑容加深:“是不是和那姓武的偷情了?——
“你胡说!”这下完全戳到了云英心中的禁忌,使她连最基本的身份也顾不得,张口便是一声喝斥。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惹怒了,萧琰的笑容也慢慢消失,露出冷漠而带点煞气的本来面目:“——还是你给他下了毒。”
这句话甚至不带半点疑问的语气,仿佛他已笃定自己猜对了,今日寻她,不是要向她求证,而是告诉她,他已知晓一切。
云英顿了顿,在心中回想今早入宫前,太子对她说过的话,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
“若奴婢说是,难道殿下真的会向刑部的二位侍郎告发奴婢吗?就不怕因此将皇后娘娘也牵入其中?”
提到自己的母亲,萧琰并没有任何被捏住软肋的惊惶,反而露出一丝讽刺和无所顾忌的放肆神情:“我不在乎,她自己做下的事,若有朝一日真被人无可避免地揭穿,也是她应得的。”
这样对母亲全然不管不顾的样子将云英怔住了。
传闻中,郑皇后膝下只吴王这样一个儿子,爱之甚深,这么多年来,为了能让他成为大周的储君、未来的天子,才处处与太子做对。
她以为,他们母子之间应当关系十分亲密才是,可瞧他这样的反应,竟仿佛毫不关心他的母亲一般。
她一时不敢相信,可瞧他的模样,又觉不是信口胡说,加上那夜他当堂杀人的“壮举”,难道他内里就是这样一个冷漠而张狂的性子……
“既然如此,殿下今日又来找奴婢做什么?”
萧琰望着她强忍着紧张的模样,也不再玩笑,只是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冒险害武澍桉。”
云英绷着脸,想也没想道:“需要什么理由?他差点让奴婢丢了性命,奴婢恨他,这样简单的理由,殿下难道想不到?”
这一回,萧琰变成了惊讶的那个人。
“仅此而以?”他总觉得不信,“不是为了太子?不是他教你动的手?”
武澍桉和这小娘子之间的事,满京都的人都知晓,可他之所以没朝这一处想,是因为他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仆从婢女,因为主人的荒唐和欺凌就敢反过来谋害主人的——甚至武澍桉的所作所为,除却最后为了攀附郑家而差点要杀了她之外,在外头的大多数人眼里,根本算不上欺凌,反而是一种“厚待。”
负责调查此事的那些人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他总不信这小娘子有这样的胆量,毕竟,若真是她一人所为,那便绝不可能事先知晓皇后的安排,一切都是当场做出的反应。
“自然不是太子殿下!”一听到他要怀疑太子,云英立刻斩钉截铁地否认,“此事与太子殿下无关!”
萧琰没料她反应这样大,不由皱眉:“急什么?此事得益最大的就是他,不费一丝力气,不脏一片衣角,便能赢得无数人心,全然就是他一贯的作派。”
云英听得出来他这话是在讽刺太子平日温和谦逊、事事周到、谨慎有度的模样,当即为其感到不平:“没有证据的事,还请吴王殿下慎言。太子仁善宽厚,绝不是吴王殿下口中那样的人。”
萧琰见多了像齐慎那样的文臣对太子死心塌地的敬仰、爱戴,本以为早就习惯了,可此刻看见云英也如他们一样,对太子那样崇敬,心中竟是一阵不快。
“你就这么相信他?”尽管心中已经大致信了她方才的话,他还是忍不住刺一刺她那颗对太子一片“虔诚”的心,“他是何种为人,我这个识得他二十年的亲兄弟总应该比你这个才入宫三个月的乳娘清楚吧?穆云英,我那大哥是什么也的人,你真的知晓吗?”
云英被他说得心口沉甸甸,莫名慌起来,别开脸不耐烦地问:“殿下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自她不再无谓挣扎后,他原本牢牢固着她的胳膊也已放开,换作双手支在她两侧墙上的姿态,虽不再那样近,但仍在这狭
窄的夹道里圈出个更小的空间。
“你以为他真的清清白白?”萧琰冷笑一声,故意弯下腰,在她的耳边说,“那日你出宫的消息,你觉得是谁透露给武澍桉的?”
云英感到心中一惊,连呼吸也跟着停了停。
那天的事,她记得清楚,一直埋在心里,疑惑未消。那时,武澍桉的模样看起来可不是碰巧出现在西市外,又碰巧拦住她的去路,而是早得了她会在那日出宫的消息才找来的。
后来,经了中秋那夜的事后,她便想,恐怕是太子妃将消息透露出去的。他们想要让武澍桉与东宫的矛盾再次上升,好利用被激怒后直犯糊涂的他来对付东宫,便将引线又放到她的身上。
而太子那日也恰好出现在西市附近,瞧见了发生的一切,听那夜他与薛清絮之间的只言片语,他早知薛清絮的心思不纯……
难道,真的像萧琰所说,她这个不但是皇后和郑家用来引武澍桉上钩的诱饵,也是太子用来引皇后他们上钩的诱饵?
“吓坏了?”见她久久不语,萧琰低头去瞧她别开的脸庞,颇有些解气,“我以为你比旁人聪明些,没想到也是一样的,这点小事便吓坏了。要知道,在宫里,什么人都不能轻易相信,他也一样。”
这个“他”自然是指太子。
云英心里却忽地想起刚入宫的第一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