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的出发时间已经过了,现在就等文恺带着厉深回来。
陆征河没有走远。
他在门口支棱了一张小凳子,扎紧武.装带,背着.枪直接坐下了。
眼前夜色,仍然是黑茫茫一片。
“少主,”军医傻了,“我们不去医务连吗?”
陆征河蹙起眉毛,目光直视前方。
他感觉伤口疼得发烫,应该是有点发炎了,不敢看,只是说:“就地包扎。”
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烟,陆征河还是老样子,把滤嘴捻在手指里,狠吸了一口,像在忍痛。
抽烟这个毛病,他得改了,以前经常是一个人单独行动,抽点烟没什么,现在经常把阮希带在身边,老闻到烟味就不好了。
时间来到下半夜。
陆征河以前很少出现在正面战场,更擅长于在先锋队里面打头阵,被保护得也比较好,受伤的次数并不多,和军.医接触的次数也就不多。军医少有给他包扎,这头一回弄这么大的伤口,包得有点紧张,一不小心就给陆征河包了个“粽子手臂”。
见陆征河准备回到帐篷里面,军医小快步地跟着追上去问:“还行吗少主?会不会行动不便?”
“没事。”陆征河摇头。
军医这话对他说倒没什么,听得床上的阮希很满意,不方便好啊,不方便就不会出去乱窜了,现在窜回来还带伤。
休息了那么久,阮希感觉身上也没之前那么烫了。
他掀起被子,朝下巴那儿拽了拽,把下巴搭在被子上,整个人塌陷进床里了似的,钻进云朵。军.医退下了,陆征河朝床边走,边走边说:“精神点了?”
“嗯。”阮希勉强睁开眼睛。
陆征河看他那病后虚弱的样子,叹了口气,顺着床沿坐下来,说:“你这姓真好啊,和你一样。软绵绵的一团。”
说起阮希的名字,堪称一波三折。
最开始“希”本来是“稀有”的“稀”,当妈的不同意,说这个字单看不是什么好寓意,再加上姓,又稀又软的,小孩以后特别好欺负怎么办?
当爹的又给改成“晨曦”的“曦”,当妈的还是不同意,说太难写了,干脆就希望的希吧。
后来,家里给算命,说还是用“稀”好,表示这是个宝贝。
结果阮希上幼儿园,天天自己写作业本,嫌麻烦,直接把禾字旁省略,从此变成了充满希望的小宝宝。
陆征河听他讲,笑得不行,说你还挺会改名字,不然叫“软稀”,的确像个受气包。
阮希眉头一压,眼眸亮晶晶地瞪住陆征河,说我现在也是个受气包!
想了想,陆征河对自己名字的由来没有印象,只记得父亲解释过的“征服”。
“你的名字是这样的……”
阮希道,“小时候你刚被捡去福利院,本来是叫’陆一’,一帆风顺的一。后来等你大了一点,来了个神秘人,说你得改名,要起一个跨越山川河海的名字。福利院的老师给了你一个’征’字,又觉得征山、征海,都太大太大,不希望你那样,只求你平安,所以取’河水奔流不息’的意思,给你起了个河。”
认真听讲的人第一次听到来历,感到新奇,接话道:“所以我叫陆征河?”
“对。”阮希说。
沉默了几秒,陆征河勾起唇角,噙着笑,把他斜落至眼角的碎发捋开,“你记得好清楚。”
“你的事,”阮希顿了顿,“我当然记得清楚。”
Sable·90 部下的醋都吃!!!
第九十章
是啊, 从多少年前到现在……
有关于陆征河的事,阮希如数家珍,事无巨细。
阮希想起来, 四年前自己也发过一次烧。
当时自己逞强, 觉得年轻身体好, 忍一忍就能退烧,所以不愿意告诉家里,也不想吃药,就趴课桌上动也不动。
当时教室都没人, 同学们全都出去操场活动了,陆征河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阮希一个人坐在那儿就感觉自己特别悲凉。
结果趴了十分钟不到,陆征河喘着气跑进来,坐到他身边,问他,你脸怎么红成这样了?阮希哼哼两声,说因为看到你就害羞!
他当时以为自己这么说,就真能把陆征河骗住。
结果陆征河从校服里掏了两盒药喂他,说还没下课的时候就感觉他情况不对, 直接去医务室拿药了。
那时候还是仲夏时节, 正要放暑假。
下午, 阳光从教室的窗边洒进来,晒得桌角边缘发烫。
至于烫不烫,是阮希被亲得手肘抵住课桌才感觉出来的。
现在, 明明一切都不一样了。
可是每次一看到眼前容貌依旧的陆征河,他又觉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时间带走了他的所有。
潮涨潮落,他的所有又随着海浪回来了……
说了一会儿话, 又吃了药,阮希才舒服一点。
陆征河单手趴在他床边,另一边吊着才止完血的胳膊,陪他聊天。聊着聊着,阮希声音越来越小,陆征河声音也越来越轻,直到阮希睡着。
“困了吗?”陆征河问。
“嗯。”阮希闭着眼,用鼻音回答他。
陆征河没再回答,只是用手掌抹上他的额头,将碎发捋开,想要看看每次因为生气委屈都会蹙起的眉。
阮希很乖,睡着了也安静,脸也很好揉、好捏……
如果用指腹按上去,再挪开,还能留下一个浅淡的红印。
陆征河又想起他哥脖子上那根项链,也是晶莹剔透、浑然天成的宝贝。他在想,是不是身处于浑沌之中的人,总是会想要去追求自己所没有的纯粹?
望着阮希的脸,他开始回忆。
《死海古卷》都藏在陶瓶内,他和博洋一起翻找,找得手好几次被破碎的陶片划伤。他一直以为那是卷轴,但是似乎前人为了方便保存,将文字都写在了陶片上。
幸运的是,藏着破解预言的那一小部分被他找到了,并且有好几片。
还没等陆征河分辨出来,山体就已经发生了轻微的崩塌,博洋看情况不妙,一直催促着陆征河快跑。陆征河也没多停留,临走前把几块碎片全部塞进了作训服衣兜里。
虽然说它们基本都是断稿残章,不过万幸的是,文字都没有大量被毁坏的痕迹。
更重要的是,他带着陶片回来了。
想到这里,陆征河伸手,用手背试了试阮希的额头。
已经没有多烫了,大概这休息一晚明天就会好。
厉深找不到了,文恺已经带了几十精锐往回追,大部.队也不能耽误前进的速度。
思忖之余,他不得不先以大局为重,叫来负责车队的部下,简单了解了一下文恺的进度。
“原计划是下半夜继续出发?”陆征河问。
“对!”
说着,战士捋起袖口,指缝夹住一支笔,笔尖顺着一条宽阔的公路往北挪动,他一边比划,一边说:“凌晨四点,我们准时从rainbow城出发,通过境内旷野,最后,自这条穿山隧道进入sable城。”
“行,批准了。”
陆征河把笔拿过来,握在自己手里,笔尖又在sable城入口处的河谷边里画了个圆圈,点了点,“我们一进入sable城境内,就在这里暂时休整。”
北方地势较高,山比南方要更多。
山一多起来,路自然也没有那么好走了。
河流断流之后,留下的河谷空空荡荡,水流中的泥沙不断侵蚀地面,冲击出一片更加宽广的地带。
而文恺口中漆黑一片的“sable城”入口——
也刚好正是于河谷的入口。
也就是说,陆征河的大部队一旦进入了穿山隧道,一出来就是河谷,并且隧道里的黑暗会久久持续,一直持续到他们离开sable城境内。
在这样容易失去联系的情况下,陆征河不敢轻易带着部.队盲目前行,不然厉深、文恺,以及那些战士很容易找不到他们。
“少主,意思是现在还是按原计划出发?”战士问。
“对,现在就走。”陆征河点头。
战士一走,陆征河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睡得香甜的阮希……
如果条件允许,他真希望能够好好陪阮希一个夜晚,失而复得的感觉他不是不懂。
但是现在灾难在前,他们需要抓紧每一分一秒的机会,去把握逃生的可能,他不能让所有人的努力变成泡沫。现在,他得把阮希抱到车上去,再请个军.医来坐上前排副驾驶位。
陆征河弯下腰,双臂穿过阮希的颈后与腿后,一使劲,把人抱了起来。
冬日的夜晚,寒风总是往衣服里吹。
掖好阮希微微敞开的领口,陆征河抱着他走出营帐,衣服很快就被风吹得发凉了。风声放.荡、狂悖,如湖水在澎湃。
他稍微蹲下来一点,战士将披肩搭在阮希身上。
其实刚被抱起的时候,阮希就已经醒了,他挣扎了一下,陆征河也不放他下来,反而抱得更紧了。
阮希没有再反抗,只是把脸遮住,使了点力气,用胳膊环住了陆征河的脖子。
很少被这么直接打横抱起,阮希还不太习惯,他能感觉到陆征河更加壮实的骨骼、肌肉,心跳加速,用对方的体温和风来证明这不是做梦。
陆征河低声耳语:“抱紧一点。”
阮希抗议:“已经很紧了!”
“不够啊,我要那种久别重逢式的拥抱。”
“那是什么?而且你才走两三天而已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