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过来点。”傅偏楼朝他招招手,似要隐秘地耳语一番。
谢征稍稍低头,他又道:“再过来点。”
谢征依言,直至咫尺之遥。
傅偏楼忽而环住他的脖颈,仰起脸。
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轻飘飘的,犹如羽绒蹭过。
“好了。”
傅偏楼亲完,望着犹在愣怔的师兄,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谢征,下辈子见。”
184 往复(完) 其终。
“啪”的一道惊堂木响。
“上回说到, 群英荟萃的宗门大比上,清云宗傅偏楼横空出世,一杆长枪荡涤八方, 无人可挡。”
“大师兄成玄身殒以后, 清云宗弟子鲜少如此扬眉吐气;这一春风得意, 禁不住多透出些消息, 说这手段神鬼莫测的傅小道人,自小就极有注意……”
说书老道慢吞吞扬声,吊足了胃口:
“据传, 他和问剑谷蔚明光一样, 皆为千载难逢的天灵根,却主动要求不声张, 好磨砺心性。天下第一人柳长英惜才, 将之收入座下,后于宗门苦修多年, 不问世事……”
“如今,十年磨一枪, 一朝天下闻,当真是我辈才杰!”
“但,也有小道消息称,傅偏楼即是近来风头正盛的无名组织的幕后之人——那名为莫前的修士, 乃他一手培养的心腹……”
底下听众议论纷纷:
“我就说, 那个姓莫的畏畏缩缩,如何当得起无名之主!”
“这么说来,早在清云宗闭关之时,他便有所动作了?当真是心思深沉、手眼通天。”
“怪哉,我听闻前不久, 无名还与清云宗弟子起了冲突。这……”
谢征站在楼梯旁,将这些乱糟糟的声音听了个七七八八。
再不妥的劣势,经历得多了,便轻车熟路。
这一世的任务者莫前性格软弱,反而教傅偏楼有了发挥的余地。
斩成玄、创无名、夺宗门大比魁首,暗中培养势力,与清云宗相争。
就连魔眼也未暴露于人前,他人提起,皆是恭恭敬敬的一句“傅小道人”,而非过去口诛笔伐的“妖道”。
这令谢征不由松下口气。
至少目前为止,这辈子的傅偏楼还没有遭太多罪。
他心中好受了些,整理一番神色,转身朝楼上走去。
熟悉的雅座,花鸟屏风,还有上头映着的隐约人影。
——傅偏楼就在那里。
这个认识让谢征心口陡然一跳,止住步伐,抬手抚上唇瓣。
上边似还留在先前一触即分的湿润与柔软,微微发麻。
与在养心宫近乎磕碰的那一次不同,这是实实在在、无可反驳的一个吻。
……他其实有所预感。
却在傅偏楼连声唤他之时,依旧低下头去。
自己究竟如何作想,谢征已然说不清楚。
就在他怔怔出神时,屏风后,传来青年低哑柔和的嗓音。
“何人在外?若是来寻傅某的,还请进吧。”
谢征顿了顿,收敛多余的心思,抬步走入屏风后。
雅间中仅有二人,一者,是带着淡淡警惕投来视线的昳丽青年;而另一者,则是个看上去有些瑟缩的中年男人。
傅偏楼凝望着来客,只觉对方面貌分外熟悉,不由一阵恍惚。
恍惚之后,记忆回笼,青年原本有些晦暗的神色蓦然一清,脸上绽放出极其璀璨的笑容。
“……你来了。”
起身迎上,他的嗓音还有些抖。
“嗯。”
见状,谢征眸中也不禁浮起浅浅笑意,握住他伸来的手,“久等。”
傅偏楼摇摇头,正欲说些什么,身后男人却磕磕巴巴地道:“小、小楼?你在做什么?那里谁也没有啊……”
光顾着高兴,都忘记还有个碍事的家伙在了。
傅偏楼朝后瞥了一眼,也不作解释:“莫前,你出去。”
“啊?可、可是……”
“没有可是,出去。”
男人迅速萎靡下去,宛如一只瘪了的气球,喃喃道:“是,是,听你的。”
他站起身,正欲离开,谢征望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稍等。”
傅偏楼于是又开口:“慢着,你停下。”
莫前眨眨眼,不明所以地惶恐起来:“小、小楼?怎么了吗?”
“战战兢兢的做什么,我是平日里苛责过你吗?”
傅偏楼蹙了下眉,轻哼一声。
以往对方这副样子,他习惯了,懒得计较;可如今谢征也在,他可不希望让人觉得自己拿这个任务者怎么样过。
“不不不,当然没有!”莫前连忙摇头。
“就是……”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傅偏楼身旁,哭丧着脸问,“小楼,你是见鬼了吗?这个世界里,还有鬼魂吗?”
傅偏楼:“……你是结丹修士,就算有鬼,怕什么。”
他不忍直视男人的怂样,觉得自己脸都快丢光了,偏过头去。
谢征也有几分好笑,沉吟片刻,对傅偏楼道:“你问问他,他的系统编号是多少。”
系统编号?
傅偏楼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依言发问。
莫前不解地说:“系统编号?你是说……009吗?”
闻言,谢征眸色稍沉。
果然。
傅偏楼的第一世为原著,第二世方才有任务者介入。
程行为第一个,接着是尚峰、徐宁宁、方小茜……第九世的卓习宇,眼前第十世的莫前。
加上他,正好十人,与当初老贝壳幻境中的十位生物课代表一个不差。
可他拥有的系统,却是“011”。
从那时起,谢征心中便起了疑虑;如今,这份怀疑终于落定。
的确有问题。
第十世的莫前是009,第十一世的他,该是010才对。
系统不会出错,所以,出错的只会是傅偏楼的记忆。
——真正的第十一世的经历,从傅偏楼的记忆中抽离了。
任务者,应当还有第十一个人的存在。
“怎么了?”莫前懵懵懂懂地离开后,傅偏楼问道,“有哪里不对吗?”
谢征摇摇头。
多一个任务者,于对方而言便是多了一辈子的折磨。
就这样结束也好。
只不过,不单单是傅偏楼,就连业障化身、不受轮回所困的魔也不记得,这就耐人寻味了。
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天道,不作他想。
可天道意识如今困于界水之下,自顾不暇,真的还有余力吗?
就算有,又为何要这么做?那一世,与其它九辈子有何不同?
毫无头绪。
这般一团乱麻、不知从哪里下手的感觉,突然让谢征联想起很久远的一桩事。
他看向面露不解的傅偏楼,伸出手,轻轻撩开他遮挡着左眼的额发。
那只苍蓝色的剔透瞳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魔寄宿在其中。
迄今为止,第一回被魔眼所注视的人,都会因沾染浊气而被魇住,陷入恐惧,看到自己最为害怕的幻象。
而其中有一些前生与傅偏楼纠缠颇深的,甚至能藉此回想起一些过去的沉痛记忆。
譬如蔚凤,还有灰蛇。
唯独他,瞧见了某一世的最终,被魔占据了身躯的傅偏楼。
对方手腕上扣着一根红绳。
涅尾鼠筋做底,正红棉线缠绕织就,打结的手法都与他送给傅偏楼的那根无异。
若说这是将来的征兆,可魔分明不认得他;若说只是虚像、意外看到了谁的记忆,可他又能与魔对话,甚至在其中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