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被妖修抓去,在荒原暗无天日的巢穴中,那条蛇妖就会隔三差五地取他的血,用来吞食修炼。
后误打误撞地入了道,逃出生天,他拜入清云宗,不慎被成玄发觉身世有异,长久受制。
成玄也会取血,不过手段要风雅得多。拍一张符咒,甚至不见伤口,连同草药一道投入丹炉,炼成血丹,洗灵净脉。
任务者发现此事,不敢反抗大师兄。其中一些忍不住诱惑,暗地里,也开始偷偷研究怎么以便宜常见的灵草炼制出类似的血丹。
其实不难,只要有傅偏楼的血,无非是效果稍逊,以数量填充就好。
天地损有余而补不足,妖族向来有吞噬大妖血脉,精进自身的修行之道;于道人来说,他更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
好到什么程度呢?
比之可遇不可求的洗灵果更胜一筹,越是灵根驳杂,越是作用明显。
谢征是四灵根,要重塑成像他一样的天灵根,那是痴心妄想,放干傅偏楼也做不到。
但稍逊些许的双灵根,多来上几次,辅以灵药,还是有可能的。
再加上谢征本身灵根品相上乘,若是顺利,定能成才。
在记忆里搜罗丹方,确认魔不是在诓人后,傅偏楼便动手了。他不会炼丹,好在凭内门弟子的身份,找一个丹师易如反掌。
至于所需灵药,经过任务者们的改良后,也不用多稀罕的东西,他开口要,半天就能送到。
重要的是血。
对付自己,傅偏楼从不手软,手起剑落,一连数日,胳膊上就没完好过。砍完左胳膊砍右胳膊,最后终于成丹,他的脸色也惨白似鬼。
这么去见谢征,不被发现异常就怪了。
于是傅偏楼又耐着性子,休息了好些天,直到养得看不出憔悴,才兴冲冲找上门。
没有谁能抵御这份诱惑,魔笃定地说,看啊傅偏楼,拿捏任务者要多简单有多简单。想不被丢下?那就让他们舍不得丢下。
这与傅偏楼心底某个隐秘的妄念不谋而合。
一点血,换大道坦途,太划算了不是么?
这般得天独厚的资源,不用傅偏楼都觉得可惜。会拒绝的怕不是傻子?
但一刹那,他竟然觉得谢征兴许真的会当傻子。
见少年动作凝固,谢征扫了一眼他摸向怀中的手,略略挑眉:“你拿了什么?”
傅偏楼骑虎难下,有些僵硬地掏出了小瓷瓶。
“丹药。”他心虚地移开目光,胡诌道,“师父给的,让你务必吃掉。”
不对……傅偏楼在心中喊着,他明明该说出来的。
卖卖可怜,表表衷肠,告诉谢征这是用他的血造就的,多服几回,能改换根骨。
这样一来,谢征就知道他很有用,感激他也好、觉得愧疚也好,总归不会再说什么结束。
他打算拿这个捆住人的,为什么不说?
“撒谎。”
冰冷的两个字吐出来,傅偏楼有点醒悟为什么了。
他不敢说。
他害怕……害怕谢征不会受他那些小心思的束缚。更害怕,对方知晓这丹药是怎么来的以后,不肯用。
可能吗?
没什么不可能。
……毕竟那是谢征啊。
被堪称凌厉的眼神注视,傅偏楼咽了咽嗓子,硬着头皮支吾:“我,我没……”
谢征没有听他辩解,拿过瓷瓶,拨开瓶塞,眼眸垂了一垂,又放在鼻端嗅了下,神情蓦地难看起来。
“傅偏楼……”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傅偏楼能听出其中按捺不下的怒意。
“我再问一遍,这是……什么东西?”
“我说了是丹药……嘶——”话音未落,袖口便被不知从何横来的木剑挑起。
只是轻轻刮蹭,皮肉上未好全的伤疤一阵生疼,傅偏楼没忍住,长长抽了口气。
与此同时,他似乎听见谢征也浅浅抽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你拿什么炼出的丹药?谁教你这么做的?胡闹!”
质问如同骤雨倾倒,眼神更是冷得宛若腊月寒风。
傅偏楼真头一回被谢征这么严苛地训斥,怔忪和慌乱过后,心底也委屈起来。
“胡闹?我才没胡闹!”他忿忿道,“谁教我这么做?不就是你吗?”
谢征简直被他气到头疼:“我何时教过你?”
“你从前说过的,但凡重要的、想要的,自己去争!”傅偏楼咬住嘴唇,神情倔强,“没错,如你所想,这东西跟师父无关,是用我的血炼的!怎么,就许你分道扬镳,不准我放血炼丹?”
“分道扬镳?”谢征差点笑了,真要和傅偏楼分道扬镳,他这般逼迫自己,一刻不歇是为了什么?
“你先说的,家家酒结束了!”傅偏楼捂住袖口,仓皇地瞪回去,“你要上山来,求仙问道,又不肯当我师弟。琼光说了,这样下去,差距会越来越大,迟早有天你会离开我!”
“既然如此,有办法我怎么不能用?不过是疼一会儿,我乐意!”
说着,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药,今晚你是想吃也得吃,不想吃也得吃!谢征,时过境迁,现在已不是你做主的天下了!”
“好……”
谢征闭上眼,深吸口气,复又睁开。
他用袖中木剑,指了指山下,压抑着声音,沉沉道:“那便走吧。”
“……”傅偏楼警觉,“去哪里?”
“山下随便找个开阔地方。”谢征冷声道,“看看,我究竟用不用得着你这丹药,天下又到底由谁做主。”
第55章 竹林
问剑谷内外峰相连之处, 登天桥的后边,有片葱茏竹林。
竹林分开两道,围出一块空地。
其上,谢征和傅偏楼相对而立。
叶影婆娑, 扫过对面青年淡然的眉目。
墨痣飞睑, 红鱼点额, 手执木剑, 白衣出尘, 端一副写意模样。
傅偏楼望着他, 却有些踟蹰。
这犹疑并非无的放矢,虽说他进境飞快,但到底才入道月余,还不能很好地掌握分寸。
万一下手重了, 伤到谢征该如何是好?
眼前不由浮现练剑时在手底粉碎的山石, 傅偏楼蹙起眉,瞥了眼谢征手中的木剑,又看了看自己的,深觉不行。
“真要打?”他纠结道, “事先说好,我可已炼气五阶了,和以前不能同日而语。输了, 可别怪我欺负人。”
谢征摇摇头, “你且来。”
见傅偏楼不动,他轻嗤道:“怎么, 莫不是怕了?”
“怕?”傅偏楼一愣,想不到谢征如此嚣张,匪夷所思地瞪大眼, “怕你被我误伤差不多!”
“别太看得起自己。”谢征横剑于胸前,眉梢微挑,“我是师兄,让你一着。来,让我瞧瞧你在内门都学了些什么。”
那口吻十分居高临下,仿佛胜券在握,惹得傅偏楼怒火中烧。
他被激起了好胜心,扬剑冷哼:“今晚就不是了。谢征,今后见面,记得要喊师兄。”
言罢,也不客气,足尖一踏,剑未出鞘,离弦般朝对面攻去。
“师兄有什么吩咐,师弟听着便是!让你吃药就乖乖吞下肚,少说三道四!”
来势汹汹,架势有几分唬人。看来傅偏楼的确没荒废他那身好根骨,修炼以外,练剑也不曾懈怠。
谢征暗暗想道,可惜,空有架势。
他虽从未和人交过手,但一眼望去,挥剑袭来的少年身上简直破绽百出。
侧步避让,轻巧滑开劈来的剑鞘,顺手抽出木剑,往傅偏楼下腹拐去。
自然得就好像他故意往剑上撞似的。
傅偏楼一惊,反应不可谓不快,勾住头顶的青竹,翻身而过,让开了这招。
几下兔起鹘落,他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惊疑不定地回味着方才那场短暂交锋。
谢征依旧站在原地,不染纤尘,朝他抬眼,举剑道:“你重心偏右,冲得太急躁,左侧空门大开,要多注意。”
傅偏楼恨恨咬住唇,沉下气息,再度攻上。
这回谢征没再闪躲,正面相迎,木头撞上镶嵌着珠钿的剑鞘,一时竟有金戈之音。
连连对剑,每一出手都被挡下不谈,回震的力道令手臂不免酸麻,伤疤也隐隐作痛。
逐渐地,局势反守为攻,傅偏楼招架不住,连连后退。
他难以判断谢征的下一剑会从哪里抽来,只觉如疾风骤雨一般,无孔不入。
闲庭信步,不疾不徐,也不见对方有多少动作,可就是猜透他的路数一般,抬手封剑,叫他无处施为,好似打在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溅不起半分水花。
“唔!”
越发急躁,气息越乱,一不留神,后背撞上某样坚劲物什,阻碍了步伐。傅偏楼余光扫到,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已退到空地边缘。
心中大为震撼,只这么一下晃神,眼前,谢征的木剑便如影随形地劈来。
不好!
傅偏楼下意识抽剑去挡。
灵剑出鞘,寒芒闪烁,几乎瞬息,“咔嚓”一声,砍落的木剑便在刃口一分为二,断面光滑如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