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re was a reason /
I collided into you”/
第77章 解锁
“引力实验室?《拥抱地心引力》?”王南鸥坐在云台阁的餐厅里面敲着菜单。
菜单上面几张纸,是梁牧也写的新纪录片脚本,王南鸥才看两行,就抬头调侃他,“你高中物理没学好吧?”
十一月底,他交接完所有工作,正式离开向晚工作室,独立注册开了一家摄影工作室,名字就叫“引力实验室”。
月底,恰逢王南鸥来北京,梁牧也请他吃饭,又正式请他加入明年夏天未名峰这一段的拍摄计划。
“因为池羽跟我说,滑大山的感觉像拥抱地心引力。”梁牧也挺诚实。
王南鸥举起菜单在空气中挥了两下,最后放弃了,道:“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是个情种。”
“拍纪实电影嘛,不就是讲故事,有故事才能讲出来。”梁牧也说得一本正经,服务员来给他俩点菜,不小心听到这句话,都卡了壳。
王南鸥一字字认真看完,点点头,顺利答应下来:“挺好,明年夏天,我看可以。具体攀登窗口到时候我问问,六七月份这个档期我先给你留着。明年我主要就是在公司坐班,这不刚刚领证嘛。”他低调地举了举左手。
“也恭喜你。”
王南鸥听出来这画外音,就问:“啥时候让我见见羽神啊。他最近不是都在北京,怎么没一起叫出来。”
梁牧也笑了笑,就说:“等人都凑齐了,一起吃顿饭。他肋骨还没长好呢,这一年太不容易了,好不容易有机会歇会儿。”
这是客气话,他也知道,池羽不那么喜欢这种场合,他经常就一句话也不说闷头喝酒。所以,非必要场合他不带池羽。
这回和王南鸥吃饭,他没顶住,跟他喝了一杯酒。三年没怎么喝过,他酒量倒退,饭吃到一半,就发消息让池羽出来接他。
于是,王南鸥在散场的时候看到街转角处,池羽开着梁牧也的全黑SUV,打着双闪等他。后座窗户放下来,饺子把大白脑袋搭在门框上,对着街对面的俩人一个劲儿摇尾巴。
梁牧也说:“走吧,打个招呼。”
“怎么叫啊,我也算是半个粉丝……”
梁牧也说:“就叫大名。”他大步流星走到车旁边。池羽看他过来,本来只是解锁了侧门,又看到他身后的王南鸥。
“池羽,介绍一下,这是我好朋友王南鸥,认识十年了。他就是帮我确定未名峰位置的人。明年夏天,我们一起去北坡。”
池羽听闻,立刻打开驾驶座下车来,严肃地伸出手。“谢谢你。我……很期待。”
王南鸥红光满面,握着他的手,都有点不好意思:“那什么,客气了。以后都是一家人。”
这几周,池羽收拾了一下,从酒店退房了,索性搬进梁牧也家里。前两天晚上,梁牧也觉得舒坦得不得了,每转过身都能看到这个人的影子。可不过三天,他就发现了个大问题。
他俩从一句话都不说到同居只花了两个星期,根本就没有所谓‘磨合期’。他发现,池羽放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整理”的概念,从来只有自己知道东西放在哪里。厨具、餐具、包括漱口的杯子全都失踪过一遍。所有东西,他只要是动过一遍,梁牧也就耐心地跟在他后面归置一遍。
这一个月,他的赞助商还总往这儿寄东西,包括板子和雪具都堆了起来。梁牧也差点给都拉到韩知夏家的储物室里面。池羽自己也看出来了,对着客厅的一片狼藉,还有早上八点就起床开始在客厅归整的那个人,他倒是自己先提出来:“东西太多了,要不我还是住回酒店。”
梁牧也哪舍得赶他走,就找到了折中的办法。他把客厅里面三个工作台拆了,在家里撸胳膊挽袖子拿着电钻干了一整天,给池羽整出一个“工作室”来。有一张桌子,一个小沙发,一个可以放雪板和其他杂物的置物架。雪板置物架正好是客厅开放空间的天然分隔,那个角落,就只放池羽的东西。墙角,他还从网上淘来一张Vitesse的概念宣传海报,又把当年在北坡拍摄的未名峰底片找到,冲印出来,钉在了墙上。
从今往后,他俩划清了楚河汉界,卧室按他的规矩,只有这一部分的客厅按池羽的规矩——也就是没有规矩。
可随着一天天过去,池羽的东西越堆越多,‘楚河汉界’一天天往北移,直到池羽都快占据了一半的客厅。
悦恒挑战赛之后,万宇坤写的那篇关于池羽是自由公园玩家的跟踪报道也定稿了了。张艾达和梁牧也、池羽约着出来吃饭,就跟梁牧也说要他帮个忙。
梁牧也对张艾达多有感激,就直接说:“有什么可以帮得上的,你尽管提。”
张艾达道:“你给池羽照几张滑雪的照片。我知道他身体还在恢复,所以摆拍就行。”
梁牧也笑着说:“这好说,不用上雪,我有现成的。不过,我也要问你帮个忙。能不能托你认识一下万宇坤。”
最后,万宇坤的报道又配了他的照片发表,正是梁牧也一年多前在道外用尼康拍的那几张池羽。漫天飞雪中,池羽低头,雪花似在他的肩头、脸颊、睫毛上跳舞。他唯一的后期,竟然是把照片给处理成了黑白的。他又在做减法,连颜色都减去了。效果出人意料,更加摄人心魄。
凭借这张照片,池羽又登上《体育周刊》的封面。好文字乘着最近的热点,配上精彩抓拍,这篇报道在网上一下火了,几十万人转载,连杂志都卖了几倍的量。
张艾达嘴角要翘到天上去。俩人这恋爱一谈,池羽这一年多来的心结解决得彻彻底底,以后几乎是和绯闻绝缘,团队还收获了个编外摄影师。梁牧也功夫还在,真是拍什么火什么,两个人在一起,势如飓风。
大洋彼岸,程洋刷微博看到那张照片,还惊讶地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发出来的。
梁牧也说,那时候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想留下点什么。
后来呢?他说,后来,人握在手里了,图我就没必要留了,给世界看,看就看吧。
他给这系列照片起了名字,就叫《飞行家》,也冲印出来,收藏一份在自己作品集里,又把另外一份贴在自己书桌前。
池羽边看边说,可以看看你以前的照片吗。
梁牧也点点头。他把保险柜打开,从里面拿出摄影集和他珍藏的杂志,让池羽随便看。有那本《国家地理》,也有《锋尚》的五月刊。
池羽抱走了一摞书,窝在属于他那侧的客厅的小沙发上,认真地翻看,不时还问他几个问题。
梁牧也本要继续写纪录片脚本,可那天晚上却持续走神。他得眼神总是越过‘楚河汉界’,看向落地灯光晕底下,头发乱糟糟的那个人。池羽很不怕冷,就只穿着短袖短裤,光着腿,看得全神贯注。
白天他把心上人给世界看了,现在倒过来,再把世界给心上人看看。
那些保险柜里需要锁住的瞬间,那些不敢想的往事,不敢回看的过往,像高山上的冰裂缝一样横亘在记忆版图之中。如今,被看了一眼,竟然慢慢地合上了。
灯光很暖。他没忍住,走过去,又把摄影集从他手里抽出去,把人按倒在沙发上。
情欲浪潮来得太猛烈,修长健美的身体交叠律动,是一刻也等不了。
摄影集散落一地,梁牧也又一个人收拾到深夜。最后,他打开柜门,刚想把影集放回去。密码锁落在手心沉甸甸的,梁牧也转念一想,索性把锁给扔了。
*
池羽伤愈之后,也在解锁新技能。他在学习攀冰。
如果想滑最险峻的大山,最完美的线,那么就要靠自己的力量攀登。所有成熟的高山野雪滑雪运动员都有着强大的高海拔和混合攀登经历。未名峰,和欧洲、阿拉斯加的很多高山一样,也需要用双手双腿,自己爬上去。池羽在加拿大期间自己学习过高海拔攀登,可上个赛季安排紧凑,他只学了门道,还没机会实操。
这几天,他其实身体感觉没问题了,可梁牧也坚持要等医生一句话,只进行理论教学。等复查确认可以重新进行运动的当天,梁牧也就开车载他到了岩馆。
攀岩在国内一年比一年热,钟彦云入股的云顶攀岩中心也开到了北京。接连两周,梁牧也和池羽天天往云顶跑,午饭都直接在岩馆里面吃。
水冰和高山冰不一样,平原没有高山冰,就先从容易的入手。学了整整两周基本功以后,梁牧也答应带他去密云,找个容易的地方,开始训练使用冰爪和冰镐。
钟彦云正好来北京的云顶岩馆帮忙定线,抽空跑到密云,给池羽上大师课:“现在你脚下是三米。到了高山上,你脚下就是三百米,一千米。冰镐就是你的生命线,跟你板子的板刃一样。第一课我教给你相信器械。善于观察冰,但一旦做了决定,下了手,就不要犹豫。”
周围,攀冰爱好者各顾各的线,丝毫没往这边看,也并不知道,他们正和户外攀冰第一人共享一块冰壁。
池羽吊在冰壁之上,双臂接近力竭,微微颤抖,晶莹汗水顺着头盔内衬流尽衣服里。
他不轻言放弃,仍屏气凝神,抓紧一对冰镐,调整着身体的位置。
钟彦云站在他一侧帮他看着,指导他道:“相信器械,其实也是相信自己。抓稳了,拉——然后蹬。蹬住!对,就这样……”
梁牧也站在地上,也屏住呼吸,给他一米一米地放保护绳,比他自己亲手攀还紧张。
而远处,唐冉亭扛着C300,也屏住呼吸,正在记录池羽准备阶段的视频素材。
前两天,她刚刚过了二十五岁生日,梁牧也送给她一张去加拿大的往返机票,和量身定做的一副摄影肩背。在格凸,她只是负责设备管理和视频整理,还有定点摄像机的监控和调试。这是她职业生涯中,第一次穿上肩背,扛起电影摄像机。
训练结束,C300放下来,唐冉亭拿出记号笔,在硬盘外面贴上标签,写下:北京001A。
《拥抱地心引力》就此开机。
第78章 旅程
那天晚上做完,他俩躺在沙发上聊天到两点。他又把池羽的身体当地图,画出他们未来一年的行程,边画边讲之后的一年的安排。
他的计划是先去加拿大。加入这一站,其实有赖于贵人相助。
在紧迫的训练和筹备过程中,张艾达兑现承诺,帮梁牧也找来了那位叫万宇坤的记者。
梁牧也把纪录片脚本的初稿写完了,正在寻求意见和反馈。脑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给《锋尚》写过特稿,两次采访池羽的那位记者。直至此刻,他都觉得,万宇坤从某些方面来说更加懂得池羽。文字不会说谎,她是为数不多的,走进了他内心世界的人。
约在咖啡厅见面那一刻,梁牧也惊讶地发现,万宇坤竟然是个女记者。
“没想到吧,很多人也这么说,”万宇坤拢了拢短发,大大方方坐下,也示意梁牧也坐,“我也没想到梁导这么年轻呢。”
万宇坤一目十行地看完脚本,就提出了一点关键问题。
“为什么没有在加拿大的成长部分?重走童年的路,回到他长大的家,他玩儿滑板的街头,回到特伦勃朗,他梦想开始的地方。”
梁牧也回复得很快:“我问过,他不想回去。“
具体原因,池羽在他反复询问下,终于肯交待。上个月他和池勉闹得太不愉快,他情急之下把对方彻底拉黑了,两人自此再无联络。而池煦毕竟是池勉的亲妹妹,在这件事上,也许和他站在一边。他拿不准。
梁牧也知道池羽心里难受,讲到一半,他主动说别讲了。他带池羽去外面吃了宵夜,让他别想太多,并且主动承诺,这件事情自己不会再提。
万宇坤很敏锐地察觉到症结所在:“……我知道,这一段经历可能对他来说过于personal,不只是好的回忆。甚至……可能多数是不太好的回忆。但是他的过去构成了他这个人。你们拍电影的,我们讲故事的,就是要把他的过去和他的现在,还有未来做连接。这部电影,是有关他的梦想。而梦想的内核是精神追求,囿于四壁的人能拥有大山的梦想很难得。他正是因为这样的成长经历所以不同。”
梁牧也坐在他对面,信服地点头。遇到池羽身上的事,他不想有原则,也不想设底线。可他保全了对方,却失去了客观。同样作为讲故事的人,他深知这些视频素材对于完整故事的重要性。
“如果他本人不想出镜,倒也有别的办法。可以就用B-roll配上采访他人的模式。如果能采访到他的教练,家人,尽量去采访。B-roll去搜集一下他小时候的训练和比赛视频。你前面‘成长’阶段铺得到位,才能衬托出后面‘追梦’阶段的重要性。梁导,我觉得小池是讲道理的人。要不……你再谈谈试试。”
不是怕他不讲道理,是怕他太讲道理。如果他认真提,池羽定然会妥协于自己。可纪录片……
权衡再三,他艰难道:“我……会和他再聊聊看看。”
万宇坤也说得激动不已,连喝了好几口咖啡。
梁牧也更是难得心率加快。他面前的饮品甚至还没动一口,就站起身来,诚挚地邀请她,“宇坤,来跟我一起做这个项目吧。”
*
自此,计划正式成形。第一站,加拿大蒙特利尔,去池羽长大的街道和小时候训练的雪场。
第二站,法国霞慕尼,去滑高山滑雪的经典线路。霞慕尼的基础设施做得很好,天气也温和,算是通往最后一步挑战的台阶。
第三站,则是回到中国。未名峰有两“高”:高山、高海拔。池羽计划先去非技术性攀登的高海拔山峰滑降,适应在高海拔下滑雪需要的体能和控制。至于在什么山,梁牧也考察过很多地点,每一个都有其独特的挑战性——有的是太远,有的基础建设不够,很难运送设备,有的则单单是风险太高。他没能最终敲定下来。
可两个人都十分确定,七月份,他们会在最佳天气窗口抵达喜马拉雅山脉北坡,滑降那座完美的大山,中国境内的“未名峰”。
从加拿大到欧洲,再回到中国。也像是池羽到目前为止的职业生涯的轨迹。
池羽挺满意,就说,我听你的。
他只提出一项:我今年还要继续参加FWT的资格赛。而且,每场比赛在哪里,什么时候,他都已经算好。
池羽凑近,指着他电脑上面的日程表说,“下个月有一场在Mount-Tremblant,正好拍蒙特利尔那一段。中间你处理你要拍的东西,我就在雪场,做恢复性训练。之后,1月份在Revelstoke,加拿大唯一一场四星级。时间合适的话,也可以去。3月份,去Chamonix之前,我在法国可以多比两场。欧洲的三星四星级比赛,我上次还没体验够呢。”
等他说完,梁牧也懂了,这哪是他安排池羽,分明是池羽安排他。
“既拍电影,拍广告,又训练,还比赛?”梁牧也暂时保留了看法,只是问:“张艾达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