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妆翻了他一个白眼。
顾千秋:“……”
苗妆又闪着星星眼,对郁阳泽道:“那怎么办?咱们下去吗?”
郁阳泽还是无动于衷。
看来就算他要骗人,也只是装那一瞬间,连多一秒都懒得演。
却还有美人趋之若鹜,真是苍天不公。
顾千秋在一侧慢吞吞地说:“他们看起来,好像在等我们……”
看起来,宴会上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虽然仍旧没有宾客,但来来往往的侍女们已经全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抬头盯着他们。
而宴会上,一共有三套案几。
顾千秋道:“呃……顾盟主真没东西落在下面,咱要不上去吧?”
苗妆这才想起来问他:“你跟着跳下来做什么?打扰我们二人……哼!还有,你为什么要偷偷潜入缘灭楼?身为鼎炉,图谋不轨,不如我现在就将你正法了!”
顾千秋趴在栏杆上,缩了缩脖子,但两人之间隔着一个郁阳泽,苗妆暂时不能得手。
而此时,郁阳泽似乎才发现他这么一个大活人,两人对视一眼。
尽管光线很暗淡,还闪着诡异的红光,但顾千秋还是一触即放,装出一副窝囊样子。
配上他的动作,简直事半功倍。
也不是害怕什么,主要是他以前在同悲盟内,除了师父,就是跟这个徒弟相处最多。
生怕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
从此他就晚节不保。
郁阳泽微微蹙眉,似乎有些奇怪。
顾千秋是不打算再自刎一次的,所以没打算恢复身份,此时装傻装得轻车熟路,嘴一瘪,就要装出被这黑面阎王吓哭的样子来。
而苗妆看他们二人“眉来眼去”半晌,终于忍不住,喝道:“季清光!”
顾千秋哭丧个脸,说啥也不是。
苗妆抽出鞭子,抽破空气,真要打他。
——顾千秋对郁阳泽现在的鬼样子拿不准了,苗妆要处理干净尾巴,他估计是要冷眼旁观。而且,他怎么看都像是办完事后,要连苗妆也一起处理干净的样子。
顾千秋道:“且不说我尸体掉在这里,俞霓一眼就知道是你的手笔,我的性命他自是不在乎,但我想,身为‘圣女’的你,是没有资格到这里来的吧?他当真不会生气?”
苗妆道:“你!”
顾千秋还道:“那就说现在的局面,底下三张席位,少了我,你们能开席吗?”
苗妆小小的脑仁转了半晌,不由得承认他很有道理,但还是很生气,直接挥鞭,打算先抽他一下解解气。
谁料,鞭子在中间被郁阳泽握住了。
“……我们下去。”他虽然是和苗妆说话,但死死盯着顾千秋的脸,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的破绽。
苗妆脸一红,收了鞭子,率先跳下。
而后,郁阳泽没动,对顾千秋道:“下去。”语气不冷不热。
顾千秋朝他一笑,纵身一跃。
这一次,他是真·字面意义上的·野猴下山!
真的很野,也真的很猴。
郁阳泽一看他起步动作,双手紧紧握拳,心脏狂跳不已,似乎要从喉头呕出一口血来。
而下一秒,看见顾千秋闪转腾挪的英姿,彻底冷成了一个面瘫,并生出一种“要立刻弄死这个人”的暴怒。
他无声长叹,也跟着跳了下去。
第8章
飞速下坠。
顾千秋忽觉一股浓烈的不祥的预感。
之前他跟俞霓来过此地,但全程都被布条蒙了眼睛──俞霓美其名曰,他不能看别人的身体。
彼时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刻,俞霓要星星他不给月亮。
且顾千秋也真的对裸.女没什么兴趣,因此全程都闭着眼睛。
但在极速撕裂的风声中,顾千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俞霓虽有时脾气怪、性格差,但并不是拎不清的人。
顾千秋掉在地毯上,柔软减缓了疼痛,他立刻翻身而起,循着风声直接将后落地的郁阳泽扑倒。
郁阳泽以为有敌袭,侠骨香出鞘半寸。
顾千秋一手捂住郁阳泽的眼睛,心中快速盘算,压在他耳边道:“入此黄泉宴者,非合欢宗弟子,莫饮莫食莫睁眼。”
郁阳泽轻轻颤了一下,一股难言的感觉涌现出来。
侠骨香回鞘。
“听明白了吗?”
郁阳泽轻轻点点头。
“那我可松手了。”
就在此时,苗妆忽然在不远处大声喝道:“啊──!你们在干什么?!”
顾千秋七手八脚地从郁阳泽身上爬下来。
“没干什么,没干什么。”他含糊解释,有些尴尬地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土。
他也不用睁眼,便知道苗圣女的眼神此时定然狠得要杀人。
“……”苗妆冲过来,隔在他和郁阳泽之间,气势汹汹,“你……嗯?你们为什么都闭着眼睛?”
当然,郁阳泽是并不会给她解释的。
顾千秋便道:“郁少侠刚才说,参加黄泉宴的人,若不是合欢宗内的弟子,便不能随便睁眼。”
苗妆显然入门时间尚少,还没学到这里。
但是她对郁阳泽报以十二万分的信任,一点也不因为他一个外人知道合欢宗的秘密而生气,反而有点俱有荣焉──看吧,她喜欢的人就是这么厉害。
而且,郁阳泽不看这些裸身侍女,正合了苗妆的意。
苗妆原谅了一切,兴冲冲地道:“那我给你们说发生了什么!”
忽然,周遭响起了乐曲,琵琶箜篌不一而足,叮叮当当的铃铛声则是有裸身侍女在身侧行走,还有很浓重的外域鼓点,有人吟诗。
“……使人…听此…凋朱颜……”
“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鼓声太吵,顾千秋就听到这么几句。
铃铛声停在他们身侧。那些侍女。
苗妆低声道:“她们……好像是在邀请我们入席。”
郁阳泽微微颔首,按照刚才的记忆就往位置走去。
这便让苗妆想趁机伸手拉他的愿望落空了。
仗着两人都不睁眼,她瘪了瘪嘴,又毫无理由地瞪了顾千秋一眼。
顾千秋没灵力护身,勉强听着郁阳泽的脚步声辨位,苗妆却忽然悄悄伸脚,似要绊他一下。
她可没忘了,今晚跟踪出门,就是为了宰了这小鼎炉。
而且,偷入缘灭楼本身就是死罪。她只是替宗主行事罢了。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这人刚刚居然还趴在郁阳泽身上了!
她都还没趴过呢!
顾千秋之前仗着野猴下山欺负人,主要还是靠眼睛。
现在苗妆伸了腿,他全无察觉,一下踉跄不稳,眼见就要脸着地。
郁阳泽却忽然伸手,稳准狠地扶住了他。
顾千秋一下反手握紧了他的袖子,厉声道:“你睁眼了?!”
郁阳泽:“……没有。”
“哦哦……”顾千秋又变成了那副温吞的样子,悄悄松手,还跟郁阳泽解释,“应该是踢到什么瓶瓶罐罐了,不小心,不小心。”
郁阳泽不置可否,迅速松开了他。
两人落座,苗妆轻哼了一声,也坐在了剩余的一张空座上。
不知郁阳泽是不是故意的,坐在中间,将她跟那小鼎炉隔开了。
落座之后,忽又一个男声道——
“开宴!”
四周一下子更加热闹,侍女们脚踝上的铃铛又响,来来往往间,他们面前的案几上都传来了一股浓烈的复杂异香。
花果香、肉食香、美酒香、美人香……
所有味道都混在一起,却不互相打扰,构成了一种让人难以抵抗的诱惑味道。
哪怕辟谷多年,也不由食指大动。
三人都不是重口舌之欲的人,却还是有种想品尝一番的感觉,苗妆年纪最小,已经悄悄咽了一口口水。
合欢宗的教条本义,是顺应自然本性,追求丰屋美服、厚味姣色;拔一毛而利天下,也不为也;不违自然所好,不为外物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