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贤表现出来的性格很粗犷,但他真真实实是进士出身。
不过是在海城待了十余年,性格被磨砺成了这样。
他看完谢星珩写的东西,对谢星珩贬官一事很不理解。
“我以为你是个不会说话的直臣。”
会攻心,又哪能不会算计人心?
或许这次贬官,是故意为之。
谢星珩让他记下来,然后把东西送出海城。
“让别地也动起来。”
刘进贤提醒他:“各地大人都想着争功,不一定会听你的。”
谢星珩知道。
所以他对成功率不抱希望,只能说尽力为之。
而且他不会抢功,执行才是最难的,他贸然摘果子,会成为众矢之的。
从皇帝党的眼中钉,变成林庚一党的眼中钉。那他还怎么谋求前程?拜到贤王门下?
可去他的。
贤王看起来就是短命鬼,拉出来挡箭罢了。
他放手一搏,气势如虹,还能真翻天了?
他说不争功,刘进贤才说可以一试。
谢星珩又问刘进贤:“我想看更多的盐务卷宗,你能给我弄到家里来吗?”
他在账务上的本事,没有江知与厉害。盐务他是来海城才粗浅接触,也不如江知与了解多。
卷宗拿到,主要是给江知与看。不指望能从中看出端倪,扩扩眼界也是好的。
刘进贤点头:“没问题,文书房一般人不去,我一箱一箱的给你拿出来。”
这件事说完,谢星珩就说岚哥儿的事。
他希望刘进贤在这件事上尽十二分的力。
“我夫郎跟世子妃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交情,两家结了干亲。岚哥儿还得叫世子爷一声干爹。”
刘进贤:“……我还说认个干亲,省事。”
这下不敢高攀了,干亲认下,他跟林庚成兄弟了。
他想了想:“这样,我明天跟我兄弟说一声,改天咱们去盐课司坐坐。”
盐课司是海城最牛的部门,巡抚都要给面子。
去盐课司,顺便把盐帮势力培养的人选定下。
他们要从民间选人,会塞几个人去煽动,但更多的,还得是百姓们认识的人,尤其是这批人集结成反抗势力以后,得是从百姓里选出来的人领导,才能说服群众跟随。
盐课司的人跟盐户灶户接触多,哪家汉子血性,有能耐,他们会有印象。到时就从这里入手。
谢星珩皱眉:“要在盐课司定下?”
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点?
刘进贤哈哈笑道:“海城嘛,路子要野一点。”
越是野路子,越是出其不意,越能成事。
他看谢星珩还在皱眉,便悄声跟他说:“我到时会引导话题,只说你对盐务感兴趣,会引些人说收盐趣事。这会涉及很多人。你且听着,到时给我列名单,我会让人去接触,煽动。看能成事几个。”
这还差不多。
谢星珩眉头舒展,对刘进贤露出看“老狐狸”的笑容。
粗中有细,这般人,可以合作。
第177章 当皇商
刘进贤办事效率很高,隔天,就让人给谢星珩送来一抬海鲜。
其中一箱是时令海鲜,另一箱是盐务卷宗。
江知与叫来安家兄弟一起看。
安家兄弟熟知盐务,经验丰富,但识字不多,他俩作陪,主要是给江知与解惑,让他更快吸收这些信息。
谢星珩不想给他压力,让他随便看看就行。
“不用执着挑出错处,没有错处,还能做局,只要有贪恋,不愁捞不着大鱼。”
江知与只说好:“我先看看。”
谢星珩下值后,会搭着看看,但他看的东西相对简略,基本都是江知与记的笔记。
他们夫夫俩写笔记有个特点,最初在随身本上,生怕别人看不懂,感觉重要的东西都详写。
现在慢慢失去了最初的耐心,为求效率,很多都是简要的字词标记。
谢星珩有的能看懂,有的看不懂。
他有不懂的,顺嘴问一句,江知与能讲出好多。
岚哥儿搭着听,往本子上看一眼,想起来他现在写得细致的“社交本”,眼睛微微瞪大。
他写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点?难怪父亲说,重要的东西要靠脑子记下来。
盐务的事,岚哥儿不问,全当故事听。
谢星珩说到重点部分,就使唤他去吹吹笛子,在这个背景音里,继续聊。
小孩子听不见,“耳报神”也听不见。
转眼到了去盐课司的日子,谢星珩上值期间被刘进贤喊走,理由很冠冕堂皇,说盐课司的人,有盐税账务需要跟清吏司对对。
清吏司不能指派人去,他们叫去的人,盐课司的人不会给面子。
谢星珩搭上了刘进贤的关系,轻易跟盐课司的联络上,让清吏司的职官们心情各异。
人还没出门,一路碰见的人都对谢星珩笑眯眯的,很是客气,全无刚上任时的挤兑。
刘进贤似乎只针对高大人,与其他官员的关系都不错,一路走一路跟人打招呼,笑声如雷。
谢星珩适应性很快,既然要走动,那就拿出社交悍匪的身份来,也大大方方跟人说话。
他俩出了清吏司,部里的人才面面相觑,都说:“谢大人变了啊。”
文世昌哼了声:“攀上了盐课司,眼看着有了靠山,能不变吗?”
他说完,去上官值房,找高大人,叭叭说了很多谢星珩的坏话,让高大人听得神清气爽。
文世昌提议:“他既然喜欢盐务,那我们就让他去做盐务。刘进贤再教,还能一下子让他熟悉了不成?非叫他去吃吃苦头,好让他知道厉害,明白咱们清吏司的老大是谁。”
高大人思忖一番,点头同意。
盐务复杂繁重,纯看卷宗,听人讲解,只能学点皮毛。多少官员来到海城三五年,才知道一点点的内幕。
没有人带着玩,永远都入不了局,只能看那些明知道有问题,但又找不出问题的卷宗、账目。
有刘进贤带着又怎样?谢敬之是户部的人,是要跟盐课司争盐税的人。
盐课司能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推?刘进贤能把到手的政绩拱手相让,让谢敬之摘桃桃?
让谢敬之去做盐务,说不准还能跟刘进贤产生利益冲突,让他们的关系自然崩盘。
高大人笑眯眯,夸了文世昌两句,又貌似不经意的说道:“听说你家小哥儿很爱去江家玩?”
文世昌表情僵了下,苦笑道:“我家那赘婿傲气,这谢大人不也是赘婿吗?对夫郎服服帖帖的……”
他家孩子去找江夫郎取经,有什么问题?
男人官场上的事,跟夫郎之间的交往没关系。
高大人闻言,宽慰了他两句:“你让你家哥婿跟谢大人学着点,才是个举人,傲什么傲?”
文世昌只是应好。
出了门,就去整理文书相关的东西,一样样清理好,叫人搬到谢星珩的办公桌上。
等他回来,让他慢慢看。
另一头,谢星珩跟着刘进贤去了盐课司。
盐课司的衙门很大,三进的格局,比普通五进的宅院都大。
侧面厢房一格格的敞开,里面都是忙碌的官吏。
他们手上或是拿着算盘,或是拿着毛笔,基本都是围着中间的圆桌坐着,少有单独办公的。
刘进贤给他介绍:“盐引的数量要计算,又根据当年的盐价,需要再计算盐税。每一份盐引的价格,都是算过盐税的,盐商来领盐引,就能去拿盐。但每个盐商的盐引数额不同,这都需要计算。”
而盐引的数额,通常也跟盐商的打点有关系。
打点到位,盐引的数额就大。
谢星珩已经了解到,这份盐引之外,还有官员的“私盐”夹杂,打点的银子,也能算作官员官盐私卖的收益。
明账无错,私账就是个人心里的本本,轻易捉不到。
商人只需交付最终费用,银子交上来,过了二门,又需要详算。
将盐价和盐税分开,盐税交给朝廷,盐价所需,就是海城盐场的开支消耗。
另外,官盐也有直销点。这处无需盐引,所有收入都进国库。
这些账目,在盐课司是没有异议的。
所有的贪污,都是私下进行,不上明账。
走过两道门,就进入了盐课司的核心区域。
这里是盐课司职官们的办公之所,刘进贤到了这里,都夹着尾巴做人,说话音量都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