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肖兰时脸上又露出既坦然,又不怀好意的笑容:“人嘛,食色,兴也。”
麻娘刚刚才松下的眉头忽然又立刻拧紧:“哈?”
肖兰时也不理会她,反而是一脸邪笑地望着卫玄序像是脱了水一样的背影。
意味深长地喃喃道;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人。哪有不想的道理?”-
一下午,肖兰时几乎什么事儿都没干,全心全意就风风火火地忙前忙后,把麻娘手底下长得还算是有几分姿色的小哥姑娘都叫到一起,占城一排。
背后的高墙上就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有特艺者,重金悬赏两千两黄金。
他一个人独坐在藤木上,一手端着茶碗,一手瞥着茶沫子,听着底下一片呕呀嘲哳连连摇头叹气。
“兰时公子!我行!”
“兰时公子!你看我!我会一边儿跳舞一边古法按摩!瞧瞧,我这手艺,整个摩罗城里你都找不出来第二人儿!”
“看我看我!我会花脸!花脸不行?我还会小花脸!也不行?我给您磕个头吧,兰时公子我上有老下有小,老母亲含辛茹苦……”啪。
肖兰时好不耐烦地盖上了手里端着的茶碗,皱眉瞥着:“这屋子里能不能来点儿正常人?”不是他说。
都坐了一下午了,本以为能借着醉春眠的名头,挑出来那么几个说话温润好听,长相又过得去的,但左看右看,底下这一个个龇牙咧嘴,别说进入卫玄序的心了,就算是靠得离卫玄序近点儿都得把他吓一跳。
原本他想的什么“安排个温暖可人儿在他旁边”,等他脑子发懵的时候肖兰时立刻冲上去一把强控卫玄序进入幻境的计划,眼看着就要泡汤。
然后他不甘心地看了旁边的麻娘一眼:“您这醉春眠其实本质上是个相声堂是吗?”
接着麻娘就没好气地啪一下拍在他后脑门上。
“痛!”
“忍着。”然后双手环抱胸前,开始阴阳怪气,“兰时公子要求够高的啊?到底什么人儿才能走进兰时公子的眼啊?”
怀着脑袋上的痛痛,肖兰时悻悻地瞥了她一眼。
眼前的麻娘一股护犊子的老母鸡架势,涌到嘴边的半肚子话立刻通通咽下去。
问:“就没有内敛一点的嘛?”最后为了防止挨打还舒缓语气特地用了个“嘛”。甜着呢。
麻娘烦躁地又挠了挠眉心:“烦死了。”
说着,她转头吩咐身旁的小厮,命道:“你,你,你,去,把金城五朵叫来。”
“是。”
小厮听命,立刻一溜烟儿快着脚步去了。-
片刻后,五个小厮分别领着五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五个人的倩影打在屏风上,望上去便影影绰绰,器宇不凡。
麻娘在肖兰时旁边开口:“你长得倒是不错,你自己怎么不去呢?”
“我?”肖兰时指着自己嗤笑了一声,“我不把卫玄序气死就算不错了,还跟他谈诗情画意呢。”
紧接着,悠扬清雅的乐音突然起来,其中似乎伴随着像是清脆木鱼、又像是什么丝管的声音,一下子立刻抓住了肖兰时的耳朵。
他循声望去,只见五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身穿华服,擎着纸伞,随着身后的伴奏一步一挪地优雅走来。走得极慢,但步态实在很美,像是一朵朵莲花在池中怒放的光景。
望见她们,麻娘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扶额。
“得。又把这几个祖宗请来了,你等着吧,要花费的可不止两千两黄金的数目了。”
肖兰时抬头笑着:“怎么了?你不是醉春眠的老板娘,也管不住?”
麻娘撇撇嘴:“谁能管得住她们。想想当初我几乎把我裤底都掏出来,砸在几个牌子上,好不容易把她们一个个都培养成了角儿,但后来就开始跟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什么事儿不顺着她们的心意立刻就要跟我发疯。催命的。兰时公子,”说着,郑重其事地拍拍肖兰时的肩膀,“您自求多福。”
闻声,肖兰时面上倒是没多少表情。
只是把目光远远地投在那群人身上,仔细地思索着。
那几个姑娘,哪怕是肖兰时这样见惯了美人儿的,见到了她们,也不得不开口称赞一句实在很美。
但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她们的步态上面。
肖兰时仔仔细细地在款款而来的人群中思索,思绪始终被那股清脆的乐音所引去。
终于,在姑娘之间的人影绰绰中,肖兰时瞥见一个土衣打扮的小厮,他手里拿着像是竹板一类的东西,那东西左右手的形态各不相同。他的发被一只木簪子别在脑后,一身朴素的布衣,望上去洗得几乎已经落了色,但却很干净。
在一群珠光宝气的人之中,他的身形显得格外消瘦,那双从宽大衣袍里探出来的手,瘦弱得似乎都不像是人的手。
几位姑娘走得近了,一抬头,肖兰时才发现那几个姑娘的脂粉下头的傲气。的确如麻娘所说的,眼前这一个个姑娘看着,都不像是什么好惹的模样。紧接着。啪!一下。
为首的姑娘冲着肖兰时的桌子,二话不说就扔过来一张沉香木的牌子。
“这个价。成就成,不成就算。一桩生意,勿要多嘴多舌。”说着,姑娘冷冷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麻娘,眼神里满是挑衅。
肖兰时看过去,一脸无辜地问:“这是什么?”
麻娘低头瞥了一眼那底下那牌子,脸上微微有些怒气,道:“你们要这八千两的价钱,真当自己是名角儿了?”
另一方为首的那姑娘不甘示弱,张口就怼:“呦,我们这儿跟客人议价,麻娘您插什么嘴呢?”说着,又将目光看向肖兰时,“这位公子,成不成,点头或者摇摇头,您给个话啊。”
麻娘:“你——!”
肖兰时在一边呆呆地坐着。
从这几人的三言两句里,他也大概听出来了个所以然。
眼前几人估计在醉春眠的分量不轻,然后不知怎么这几人联合起来,要挟着麻娘谋利。但没办法,麻娘只能暗暗吃下这么个哑巴亏。
刚才麻娘一声叫,这几个人立刻没过多久就来了,一个个还是盛装打扮,就像是提前做好了准备一般。
谁都知道,肖兰时是麻娘那边的。说白了,她们提出这天价,就是为了跟麻娘示个威,好让麻娘在这醉春眠重建的时候,下个脸,让她们日后能更好地和麻娘要挟抗衡。八千两黄金。
肖兰时掰着自己的小手指头数都数不过来。
尴尬的对峙中,麻娘脸上的怒意更盛:“别欺人太甚了!”
为首的姑娘轻蔑一笑:“我欺人太甚?麻娘娘,您自己掂量掂量这话,可说得对么?我这不是,也为了您谋利,不是么?”说着,眼神又看向肖兰时,再次施压。
四目相对,肖兰时显得略有些呆愣地问了声:“八千两,点谁都成吗?”
闻声,姑娘先是一愣,旋即又露出“老娘倒是要看看你从哪里拿出这八千两”的得意,略有些不屑地笑着:“当然了。舍命陪君子。”
“喔喔。好的。”然后肖兰时立刻乖巧地从怀里掏出来,金雀给他的那枚令牌,上头七叶莲的金色印痕格外耀眼。
此令一出,对面五个姑娘的脸色立刻一沉:“督守府的金库令?!怎么会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
旁边的麻娘先是微微一愣,旋即,脸上立刻对着她们得意地冷笑:“怎么?很稀奇么?”
为首的姑娘立刻换了副脸色,微微弯了弯脊背,讨好地看着肖兰时,问:“敢问这位公子,可是从哪里来?可是哪家的名门贵族?”
谁都知道,金雀金晏安才刚打下摩罗没多久,虽说他自己就是金家人,但以这么个岁数,就撼动了摩罗几百年的督守府,身后指不定有多大的势力在帮扶呢。
所有人都在猜测之际,眼前的几个姑娘也略懂得其中的一些利害关系。
见肖兰时不答自己的话,于是立刻又耐着性子问:“这位公子,今夜可有闲暇,听小女子,为公子弹奏一曲《明瑟》?”
闻声,肖兰时只是尴尬地挠挠头:“下次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一愣。
然后在一片莫名其妙的尴尬目光里,只见肖兰时的指头抬起,指了下最不起眼角落里,那个温顺乖巧的消瘦身影,问:
“八千两买他。成么?”
◇ 第225章 你得赔给我
醉春眠后院的屋子里。
几个小厮懒倦地倚靠在墙上,望着里头七嘴八舌地议论。
“呦,咱们郑哀这会儿可算是遇到了贵人。”
“谁说不是呢,八千两黄金的身价,如今的确是不一样了。”
“再八千两又如何?也不过只是那公子一时的玩乐罢了。八千两?都足够把半个醉春眠买下了,人家公子又不是傻的,能真给他吗?”
说着,小厮们嘴里又立刻流露出来了些不干不净的话来,偷偷摸摸的说了,引得几人哈哈大笑。
两息后,房间里低头走出来个清瘦的身影,他背着包袱,眼睛并不看周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好声好气地说:“麻烦让一下。”
闻声,周围几个小厮眼中的鄙夷更重:“郑哀啊,这就走啦?”
那个被他唤做郑哀的小厮轻声点了下头:“多谢哥哥们这几日的照拂,“郑哀没齿难忘。”
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的模样,刚来醉春眠才几日?就赶上这么个天上掉的馅饼。而他们一个个的,终日都守在这醉春眠里头,辛苦劳作,每月月钱才能拿那么巴掌大点可数,八千两黄金,那是他们几辈子才能攒下来的?
于是为首的小厮咬牙笑着;“那可先恭送郑公子了?”
郑哀没理会他语气里的不善,只乖巧地点了点头,便低着头踏步向门外走去。
可下一刻,就当他抬脚的时候,旁边立刻先他一步迈出一条腿来。
由于那动作实在太快,哐啷一声,郑哀一个没站稳,硬生生背着身后的包袱倒在地上。砰!
背后几个小厮的影子压上来:“呦,郑大公子怎么倒了?可是脚底太滑?”
倒在地上的郑哀不理会他们,立刻手忙脚乱地去查看包袱,额前的碎发半遮住他的头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从他那急急忙忙的动作里可以望见。郑哀很惊慌。
片刻后,他从包袱里掏出来了个玉镯子。
那玉镯子已经被碎成两段,望见它时,郑哀骨瘦如柴的肩膀像是突然被人定住一般,看着手里的碎镯子发呆。
紧接着,身旁的小厮眼尖,立刻一把躲过,嚷道:“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叶温玉!你一个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的毛头小子怎么有这宝贝?说!你这到底是从哪儿偷的?”
郑哀连忙拉扯他的衣襟:“不是的,这就是我的,你还给我……”
小厮一把甩开,拉扯起他的头发,恶声骂道:“我呸!没想到醉春眠还出了你这么个手脚不干净的贼!哥几个,我们这就拉着他去见官,看他到底还怎么爬进贵人的府邸!”
众人哈哈大笑。
郑哀的头发被用力拉扯着,但他似乎察觉不到痛楚一般,只是慌忙地摸着小厮的靴子,哀求道:“哥哥,那东西真是我的,我跟你去见官,求求你先把那东西还给我,好不好……?”
话音未落,立刻。
“我呸!我把这赃物还了你,没了证据,我还怎么拉着你去见官?你当我傻?”
说着,立刻拉扯着郑哀从地上拖。-与此同时。
醉春眠的小巷。
肖兰时自顾自地往前走,身后小石头就屁颠屁颠地,一边闷闷不乐,一边跟着他的脚步向前。
前面麻娘派来带路人姑娘指了下不远处的院子,道了声:“兰时公子,那郑哀就住在里面,都是些汉子,我不方便过去,就只领你到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