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打算的也好,首先,女眷出面,低调,不用上纲上线,就似寻常出外,找个酒楼订席面的由头,不能是家里男人不得力,不得力也不能承认,这是面子的事;其次,她们也不是随便过来的,昨天一天,足够她们打探到不少消息,比如去来峰山庄子上搞事拔秧苗的人,数量就不对,她们只想给个教训,没想真把人惹急了,这回还真有人从中作梗。
这种无关痛痒的小单子,乐丰酒楼敢说出她们,她们就能咬住,逼酒楼吐出别人。
实在不行,还可以拉个仇人挡枪,那天设宴,虽然没让客人们吃上饭,但故意说不好听话,看不惯国公府的,不是有几个?还有人跟着骂过温阮呢,有很多方向大有可为。
总之过去先看看,少年人脸皮薄不经逗,她们可以说点好听软话,把人稳住……
到了发现,稳不了一点。
里面已经打起来了!厅堂都砸了一大半了!
周氏和小卢氏对了个眼色,率先往里走:“哟,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吵成这样?掌柜的消消火气,”她陪着笑脸过来套近乎,翻手一个荷包,熟练塞给了秦刀,“我家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您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卢氏也过来关心,走向温阮:“乖孩子,这是怎么了,同谁闹别扭了,值当在外面发脾气?有什么委屈回家说,家里都给你做主。”
“正是有委屈。”
温阮根本不吃这套:“不知道谁,在这乐丰酒楼谈了见不得人的单子,毁我田地,拔我秧苗,我哪敢不计较,别人看我好欺负,以后日日来捣乱怎么办?这人是谁,我总得揪出来。”
秦刀脸色立刻冷下去,收了周氏的钱,也没帮忙圆缓的意思,慢条斯理:“方才我就说了,楼里规矩,破不了,你觉得这里有成交见不得人的单子,从哪觉得的,你往哪找去。”
温阮:“砸!”
刘大海等人立刻卖力气。
“别——”
“等等——”
周氏和和小卢氏一起,都没拦住。
刘大海换了主子,只听少爷话。
“啪——”
秦刀用力放下茶盏,刀口舔血的人,只要不刻意收敛,随便说话都带着杀戾之气:“我这里的东西,可不便宜。”
周氏:……
小卢氏:……
总不能刚刚说了爱孩子,疼孩子,现在就反口,门口还一堆人看着呢。
“赔,我们赔。”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心疼,乐丰酒楼收钱多黑,她们最明白。
心头滴着血,还得咬牙去哄温阮:“孩子别冲动,你是怎么确定的这事?谁同你说的?京城可是天子脚下,怎会有这样的事?会不会是有人诓你?”
“你年纪小,怕是不懂,这世间就是有有见不得别人好,自己阴阴干了坏事,不敢冒头,看哪名头大就借用哪,你信了,跑去报仇,反倒招惹了个新仇家……”
二人暗示他看秦刀:“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敞亮人,可千万莫要中了别人的计啊。”
“唉,要不是我们想找个铺子定席面,顺便瞧见这里出了事,都碰不着你,来,乖孩子,跟我们回家慢慢说。”
两个人一唱一和,很快顾自就将事情定了性,还满含歉意的对秦刀说:“我家孩子还小呢,走丢了这么多年,在外头过得苦,没有教,您可千万别生他的气……”
温阮笑了一声。
周氏和小卢氏心内一喜——
温阮微笑道:“砸。”
刘大海继续卖力气。
周氏:……
小卢氏:……
温阮抬手指:“把那个砸了。”
刘大海看都不看就上手——
“咦?”
哗啦啦,掉下来一堆纸,像是契纸,每张上面都是字,按了手印签了名,有一张刚刚好飞飘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落在地上,上面的字清晰可见。
就是双方达成协议,去来峰山搞事拔秧苗,点名整的就是温阮,签押是国公府一个采买的小管事。
哦豁。
刘大海眼睛都睁大了。
温阮:“这怎么说?”
周氏:……
小卢氏:……
那个蠢货!不是仔细交待过,别用自己名字么,是觉得这事太好办,必然出不了问题,便随便来不在乎了么!
“这……不清楚啊,可能是同名同姓?”周氏心里快速思量。
小卢氏温温柔柔:“这个张管事,我是知道的,家里担心你,派人出去庄子上看过,好像派的就是他,他崴了脚,没及时回来,我们得到消息也慢了些,后来才知道有人要欺负你……同血同源,一笔写不出两个温字,我们断不会容人那般欺负你,若能早知道,还能护你周全。”
言下之意,还是给府里行事找借口,但也暗示,府里做事不会这么不留余地,还有别人从中作梗。
温阮看向秦刀——
秦刀就一句话:“行里规矩,秦某不便多言。”
周氏与小卢对视一眼:“秦掌柜这就不太厚道了吧?”
秦刀面不改色,一脸不会给任何人留情面的样子:“意外之事,非秦某所能辖。”
别人意外看到你们干的脏事,我管不了,但问我,我就是不说。
小卢氏叹了口气:“既如此,大嫂,我们就别想都留面子,替别人遮掩了吧?”
周氏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知道怎么接茬还是旁的原因,没说话。
小卢氏便继续道:“阿阮,好孩子,方才你大伯母顾及旁人面子,有些话不方便说,现在看,倒没必要替别人瞒了,那个张管事,的确犯下了错事,而今已押在国公府柴房——”
当然没有,但可以立刻押。
“他言看你不惯,又被你那长随南星欺负过,经他人指使,犯下错事,指使他的人是谁,目前我们还没问全,只知那些捣乱的人里,叫什么毛三的,是这个人的人,问这种小混子话,秦管事该不会也不允吧?”
小卢氏声音温温柔柔,眼神却很有力度:“我们国公府在京城,还是有些姻亲故旧的,总不能什么面子都不给。”
周氏颌首:“是这个理。”
她视线滑过温阮,胜券在握,成竹在胸。
你非要闹大,也不是不可以,国公府会教你,这是谁的京城,你纵有点本事心眼又如何,国公府偌大的关系网,只要舍得砸钱出去,收拾你个小孩还不容易?
她们出门前就已经安排下去,帮忙的人很快会到,恐怕那时就算温阮怕了,想退,也容不得他退了。
也是时间太短,她们只知道有人从中作梗,搅了她们的局,却不知道是谁,逼着秦刀给这个面子,秦刀其实也不怕国公府,给不给面子无所谓,但似乎他今天很闲,很乐意挣这个砸楼钱,说了句你们可别后悔,还真叫人去帮忙查了——
很快查出,是于振,二皇子的人。
周氏和小卢氏当场就眼前一黑,怎么又牵连到了二皇子!
这叫她们怎么不后悔!她们真的只是想教训一下小辈,又没干什么丧良心的事,怎么就……
再看秦刀现在的神情,就更明白了,这人坏着呢,就等着看这个笑话呢,看她们怎么下台!真的确定,要得罪二殿下么?
这……想要找人背锅,却发现踢到铁板了??
乐丰楼热闹整这么大,很快达成人传人现象,不但大家里三层外三层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还很快传到了外面。
话题中心的二皇子在干什么呢?在准备和三皇子战斗。
他得了个消息,三皇子竟然拿到了谌永安丢失的印信!
老六怎么回事,这般靠不住!是嫌他没送礼物么?可往年老六从来不过生辰,甚至忌讳别人说起恶月的最后一天,怎么这回老三提了一嘴,他就这么重要的东西都随便舍了?
事态急转而下,老三顺水推舟计划提前,说是今天就要去福隆钱庄兑票!
邾宾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绝不可坐以待毙,只能迅速应对,就算仓促之下自己得不到好处,也绝不能让老三得了好!
正盯着好弟弟呢,听到下面人来报,说了这事,邾宾好悬众人面前骂脏话:“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恨不得立刻杀了于振那没用的东西,就现在,马上!
可他走不开,温阮他想要,这里的正事更重要,不能不顾——
只能委屈一下小少爷了,事后在想办法描补。
“你找个人去那边应付一下,”邾宾吩咐陈亘,“找个会说话的。”
一旁边临街茶楼里,靠窗雅座,蓝田也低声和六皇子说了乐丰楼的事。
邾晏这才知道,那日从山里出来后,温阮并没有来得及休息,就被扯进这些脏事烂事里,可能到现在,也没好好闭过眼。
“竟这般被人欺负……”
还有他的好二哥一份。
邾晏起身:“走。”
蓝田:“殿下决定了?”
邾晏随便丢了枚铜钱接住,根本没看是正是反:“天意说,帮帮好三哥。”
“汪!”
黑狗追上去,被邾晏踢了屁股,委屈的嘤呜。
“你找师牧云去,他爱看热闹。”
“呜汪汪汪!”狗子骂骂咧咧走了。
蓝田怔了一瞬,看热闹的意思是……让师公子帮忙?
“那边不是还有方小侯?”
“等他?”邾晏眼皮微撩,“看他迟到么?”
蓝田:……
倒也是。
“我我去——”
“你不必了,”邾晏凉凉瞥他一眼,“太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