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
你不是说有什么王爷要款待?这一桌都三人了,酒菜都上了,连螃蟹都端上来了,王爷呢?你怕不是在骗人?
杨肃当然没骗人,简王殿下的确在这里,突然来的,行踪无人知晓,什么都不说,不接受他的招待,不接受他的逢迎,礼物更是一个不要全看不上,他说什么都没用,一整个就是冷酷,直接征用了园子里最高的阁楼……
他悄悄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再看小少爷,脸色就更和蔼了。
他的确有点指望这位小少爷,如果他目前所得的消息都是真的,那么只要把这位少爷伺候好了,那边简王殿下兴许愿意给个面子,只要能和简王殿下搭上话,他还需要什么冯姑子牵线人脉?
但这话不能说,他不可能在少爷面前露怯,而且也要试一试这位少爷的深浅,别帮不上事,反倒拖累了他。
“……这螃蟹呢,是本地特产,还没到最肥美的时候,我挑的是初批成熟里最好的,少爷若是喜欢,便多尝尝,这东西娇贵,运输不易,哪怕是苍昂的漕船,也不能保证运到京城还是活的,少爷平日该少有尝到……”
温阮看不出杨肃用意,在侍女端过的盆里净过手,就开始拆螃蟹。
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有力量感,使用工具拆螃蟹时,尤其显得优雅,赏心悦目。
阁楼上。
蓝田看明白了:“少爷方才杀的,是杨肃的人?”
邾晏:“他和那个苍昂,在打配合。”
这颗钉子大约埋在身边时间不短,苍昂早就知道,但不方便下手处理,今夜正好是机会,温阮伸手就帮了……
不曾想他们竟如此默契。
蓝田:“少爷看上去很果断。”
一点都不怕杀人,那将来进了简王府,也会适应很多。
“不,他并非无动于衷。”
他不开心。
邾晏不喜欢温阮现在脸上的笑,以后也不想看到,一点都不好看。
师牧云说,人娶回来是要好好过日子的,要让对方过得好,自己就得懂得疼人,万事不能总较真,婚姻里,没必要什么都争个高低。
方锐说,不管他爹他娘为什么吵起来的,吵成什么样子,道歉认错的都是他爹,他爹说跟媳妇低个头,不丢人,相反,没媳妇疼,才丢人。
邾晏决定,不再惩罚温阮了。
他开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
蓝田:“主子是要……见少爷?”
不是说之前要惩罚少爷,不让少爷见着么?
邾晏:“他此刻一定非常思念我,哭了可怎生是好?我总不能传出坏名声,叫别人以为我无情冷淡,对发妻不好。”
蓝田:……
醒醒王爷,您有过好名声么!
您到底怎么看出来少爷很想你,还会想你想到哭的?
“不过在此之前,”邾晏眯眼,“去查查苍昂,他说家中有个弟弟是怎么回事?”
他总感觉有些微妙,不太喜欢这种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感觉。
而且不管这个苍昂是什么人,都不太行,若他在下面,必不会叫阿阮难受。
……
“这什么破邪教,狡兔三窟,故布疑阵,邪门歪道让他们研究透了是吧!”
河边,霍二少正在发脾气,今日这么难能可贵的机会,少爷在杨肃那里舍生忘死,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他竟然到现在一无所获,一个娘娘教据点都没找着!
分明之前得到的线索显示,就在这附近啊,怎么会没有!
霍二少紧紧皱了眉:“再找!”
结果再往前走,竟然碰到了熟人,京城梁家铺子的掌柜?梁夫人目前以中培养的心腹。
那人还袖子遮脸想要跑,霍二少立刻把人拽住:“你怎么也到这来了?”三更半夜不可能过来做生意,“你们也有人丢了?”
那掌柜讪讪放下袖子,陪笑:“这……”
霍二少摆摆手:“商是商,事是事,我虽同你打过擂台,互相坑的挺惨,可该办的事得办,需要帮忙也不用客气,我就问你一句准话,可是过来找人的?”
“二少仗义,”那掌柜拱手行礼,“确是如此,我们东家的事……二少大约听过两嘴,此地不宜细言,我等几人顺着消息寻过来,找到这里却卡住了,有个地方过不去……”
也就是说,有线索?
霍二少立刻道:“你若信我,咱们把消息整合一下,你过不去的坎,许我能过去,你可敢放手一搏?”
那掌柜当即表态:“我们东家都信二少,我小小掌柜怎敢不信?”
立刻就把自己得到的信息说了。
霍二少整合自己这边,还真锁定了一个地方,十分不起眼,且鱼龙混杂,可如果那些被拐走的姑娘被囚在这里……
“咱们这样……”他脑子迅速转动,很快有了大致计划,同梁家掌柜和盘托出,以他的力量为主,梁家掌柜带着人帮忙围边收口,内外呼应,一起把这破据点击穿!
今夜目标一,顺利找到娘娘教藏人据点,把被哄骗囚禁的姑娘救出来,目标二,抓获或杀掉冯姑子这个罪大恶极之人,如果事情不顺利,完不成目标二,至少完成目标一,救人比杀人更为关键!
一行人后分两路,悄悄前进,还没到地点时,霍二少这边发现前头有人在打架。
打架好啊……今夜不知杨肃那里会发生什么事,不方便用漕帮的人,得自己上,他有段日子没亲自动过手了!
“……二少,不对劲,似乎有官路子。”
霍二少打个手势,带着所有人潜藏下来,静默观察。
好像不是帮娘娘教的,是帮他们的?不知道是他们潜藏不够专业,还是之前就漏了痕迹,这些官路子似乎发现他们了,但并没有驱逐,甚至有意放了口子,鼓励纵容他们过去?
“操!”霍二少眯了眼,看了好久,骂了声脏话。
他就说有个东西那么眼熟呢,就那招数列阵习惯非常像官路子的几个人,衣角上都绣着一个标志,他在京城见过到,是少爷那未婚夫,六皇子身边人才会绣的玩意儿!
莫非是担心少爷安危,过来帮忙了?
那还不借一波东风!少爷说过,当用则用,物尽其用啊!
霍二少大笑几声:“走,都跟我上!”
杨肃那边不用愁了,六殿下的人来了,他还能跑得了?少爷一准没事!还有那什么破娘娘教也是,今晚上不给你一锅端了,你爹就不姓霍!
不过……
阿阮啊,我就说你不辞而别太不讲究了吧,六殿下过来抓人了,你可千万长点心!
阁楼这里,邾晏很快得到了消息,手指按在舆图上:“霍二在这里?”
“是,这几个地方,我们也都在盯着。”蓝田又指了几个点。
邾晏看着这几个方向,眸底快速闪过思索,回头看着花厅里的少年,唇角微微勾起:“叫人把杨家围起来,悄悄的。”
蓝田:“嗯?”
他们来的仓促,很多消息是一边打听着,一边立刻做决定,王爷对泗州了解并不多,未知全貌时,不会轻易下令,可现在……是有谱了?这么快?
邾晏:“府外花园,外围无关人员,立刻进行疏散,所有确定身份的人,都赶出去,女子一个不放,若有男人看起来身量不足,偏瘦偏秀气的,给我验明正身——”
蓝田:“啊?”
自家主子薄薄一眼瞥来,他不敢置疑,行了个礼,立刻下去办事了。
阁楼下花厅,温阮吃了两个螃蟹,桌上气氛又回来了,仿佛之前杀人的事是错觉。
“这螃蟹当真不错,我两个月前还说想吃来着,可惜你们这的官,叫什么来着,姓益好像,”温阮状似不经意提起,“不愿意给,说送不了。”
杨肃听到姓益就懂是谁了:“益松雪吧,那可是为不同情理的主,少爷可别理他,再叫自己生气。”
温阮慢条斯理:“哦,原来叫益松雪,我这人呢,记仇,叫我生过气,我就得敲打敲打。”
杨肃放下酒盏,叹了一声:“可是不巧了,这事我还帮不上忙,这个益松雪玩忽职守,失踪好几日了,我这有事想叫人来商量,都找不着人呢。”
玩忽职守失踪,还是叫人掳走关起来,你心里能没数?
这是不肯放人,温阮不要太懂:“那算了,”他看起来意兴阑珊,“你这园子不小,我能到处逛逛么?”
“这……恐怕不大方便,”杨肃一来不想放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到处跑,二来虽是他的家,他也有很大一片地方做不了主,简王殿下在呢,“各处都在准备,必须得先接待王爷。”
温阮:……
又是王爷,到底哪儿冒出来的王爷!
苍昂此时不在。早在刚刚吃螃蟹时,他就以‘不胜酒力’为由,说要出去透透气,当然,并不是不胜酒力。
杨肃认为,他是受不了羞辱,要去静一静,缓一缓,正好方便自己推动某些事,也就没说话拦,温阮则更懂,就方才短短的聊天时间,他们已经打足了暗号,双方都交换了信息。
比如关心确认彼此安全,娘娘教是否与这里有勾结,有没有发现冯姑子,以及——确定益松雪就在这里,被藏起来了,至于藏在哪里,现下还不知道,但不管在哪,他们都得救。
之所以表现的互相针对,是为了取信杨肃,好让杨肃放心施为。
方才入席之前,他们已经分别试探了几个方向,剩下的似乎是……
苍昂装作内心愤懑,漫无目的的四处逛,却发现虽然没人明面上跟着,但暗里脚步声有点多,亦有黑影时不时闪现,是杨肃的人。
不管他去往哪里,有意还是无意,都有人跟着他。
他突然想起方才席间,杨肃利用阿阮,是为了打击他……
若杨肃今日目的在他身上,他没必要去碰去撞,不若让机会自己找上来。
“拿酒来。”
他堂而皇之在廊前叫酒,豪气饮了一坛,把空酒坛往地上一摔,装作不胜酒力:“来人,回花厅。”
在他暗示下,他的长随被‘引开’,没及时回来,搀住他的,是另一双不熟悉的手,那小厮轻声哄着他,带他走了很久,送到一个房间,关了门。
这是通往内宅的路。
怪不得他和阿阮都没发现,他们还是把人心想的太好了。
这大约是一个不常用的厢房,布置有点旧,有奇怪的香味,苍昂屏住呼吸,从袖间取了枚药丸服下,再往里走,发现床上有一个人,被子掀开,是一个中年男人,被绑缚的很严实,嘴里塞着布团。
苍昂认识:“益大人?”
益松雪在装睡,听到声音,立刻睁开眼,焦急用喉咙发出声音。
苍昂拿走他嘴里布团:“大人认得我?”
“是,”益松雪有些难堪,但他克制住了,“在漕司办事时,有幸遥遥见过苍帮主一次,私下亦打听过苍帮主名声……实不相瞒,今日杨肃绑我在这里,是为害我,也是为害你,我二人名声尽毁于此,他便能不费吹灰之力除掉我,此处官场再无阻力,也能轻而易举以犯官之由除掉你,在漕帮扶植一个新帮主,自此漕帮为他所用,再无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