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温阮到了,个个都来拜,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蹦——
“贺少爷和简王殿下新婚大喜!”
“感谢少爷赐五谷丰登,未来有继!”
“有少爷在,来年必风调雨顺,庄稼好收成!”
“月圆人圆,愿少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温阮也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南星,没人比邾晏的马快,他能在这,必然是提前一步先来了,这里的一切,是他在盯着管着干事的。
“这也是殿下吩咐的?”
怪不得他到温国公府没一会儿,南星就消失不见了,他落下的东西,还得邾晏这个王爷帮忙折回取。
邾晏:“今日,你会想这样过。”
热闹的人,活泼的气氛,真挚的笑容……
温阮眼眶有些热,他的确想这样过。
中秋于他,本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他从到这个世界的那一瞬间,就没有家人,不存在团圆,往年也从未觉得孤寂,可今年……经历的稍稍有些多,成亲,皇宫危机,有令人不安的东西跳出来,让他多了两分脆弱,很想看到点真实存在的温暖,他能碰触到,属于他的温暖。
门口有马车驶来,还没停稳,洛林昌就撑着车辕跳了下来:“听说今天有好酒,竟然不通知老头子我?”
“你也知道你是老头子了。”跟随他的脚步,好友谌永安也从车里出来,不过他的姿势就斯文多了,优雅富有书生气。
洛林昌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酒桌无大小,反正小阿阮这里房间够多,醉了就睡,明日正好休沐! ”
温阮早就听洛林昌提起过好友谌永安,也早知谌大人品性,虽未见过,神交已久,如今见面,果然好人才。
二人过来行礼,跟简王打招呼。
谌永安看到温阮,笑问洛林昌:“这就是你常提的忘年交?果然好人品。”
“不只,”邾晏道,“本王曾答应过引荐你大才——”
谌永安微怔:“竟也是小少爷?”
他惊讶片刻,面露欣慰,若是如此,乃是大历朝的幸事。
正如温阮听到过他的名字,也算私下帮了他,他更听说过温阮,这位小少爷自回京以来做的所有事……简王殿下说的不错,实为大才。
这两位是朝堂之上没有站队的人,行动自由,且来的是温阮的庄子,不是冲着简王,他们很喜欢庄子上的气氛,是和官场饮宴完全不同的风格。
寒暄了一会儿,方锐已经追了过来,胳膊里抱着一坛酒,瞪邾晏——
“告诉你简王,刚才我不是赢不了,我是怕你冲的太快太危险,再把我好兄弟给摔着了!”
简王殿下面无波澜:“哦,是么,方小侯自洽便好。”
方锐说话就要往上冲:“你——”
霍二少来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好你个方小侯,竟然敢抢我的酒,还敢不等我!”
温阮看着他脏了的花脸:“你这是……”
“看什么看,你没摔过狗啃屎啊!”霍二少面子挂不住,哼了一声,“别以为你们赢了,妆面的事就作罢了,简王殿下答应我了,只要我今日带这些酒来,必把你抵给我一天,让我从上到下给你试一轮妆!”
温阮挑眉看邾晏。
简王殿下早已别开头,好像没听到这边在说什么,朝远处扔了颗花生——
“呜汪!”
这是黑狗刀刀最爱玩的游戏,打老远就看见了,立刻狂奔过去,飞跳起来接,接是接住了,但也直接‘呸’了出来。
什么破花生,硬度太低,抵不住它的犬牙,一咬就碎,里面还没有仁,全是沙土,这是颗残疾花生!不能吃的!
刀刀不高兴,歪着脑袋,黑眼睛直直瞪向主人——这是该扔给狗爷的东西么!
鸡飞狗跳,闹哄哄的气氛里,天色渐晚,夕阳余晖落下,不多久,便是月出东方,月轮皎皎。
一道道菜已经上了桌,李月蛾向来心有巧思,几乎每道菜都取了个与月亮有关的名字,从凉菜到热菜,从汤品到点心,每样都很值得赏一赏,尤其那月饼,连模子选择都是漂亮的刻花,印出圆圆的月亮,简单的桂树,和活灵活现仰头望月的小兔子。
大家都没进屋,就这么在庭院里摆开架势,就着月色桂香,一句句祝酒词,畅快欢宴。
不知谁起头,在院中燃起一堆篝火,李月蛾竟然还提前腌制了鸡兔乳猪羊排,搭上架子就可以直接烤!
方锐最喜欢这一出,立刻嚷嚷着要亲手来,霍二少见不得他糟蹋东西,说这事自己最擅长,撸起袖子就抢着要上……
温阮没过过这么热闹嘈杂的中秋节,但感觉还不错。
琵琶曲,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邾晏在弹。
温阮仍然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他在这方面一点天赋都没有,可不影响他欣赏,美,都是共通的么。
他看到邾晏月下盘坐的身影,墨发如瀑,肩正腰直,眉目微垂,睫羽静长,人坐在月下,呈着清辉,竟不比月光逊色,有玉之谦润,有光之刚芒。
再往下看,喉结仍然招眼,线条锋利,存在感十足,抚在琵琶上的手指也很漂亮,修长有力,尤其指骨按在弦上重重一抹——竟让人有几分战栗感。
这不是什么简王殿下,这是个男妖精吧……也太会了!
琵琶曲悠扬切切,萦绕在院子里,大家一时忘了饮酒,全部侧耳在听。
“好美的风景……”谌永安闭了眼,“未曾亲至,心向往之。”
洛林昌也手指一下一下,在小腿打着拍子,声音轻轻的:“可不是么,蒙韦仪那老头终是错过了,要不是家中老妻女儿外孙都在,他怕是忍不了,这酒,这曲……明日我非得好好笑话笑话他。”
方锐和霍二少不干架了,连黑狗刀刀都乖乖趴在火堆前,不闹不动了。
一曲毕。
邾晏按住琵琶弦,看向温阮:“阿阮可知,这是什么曲?”
温阮:……
你怕不是在为难我。
“我……不懂乐理,半点天赋都无。”
邾晏微笑:“那就学着懂。”
温阮:“可是……”
不想学,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但看看四周,都是邾晏为他准备的热闹气氛,怎好不领情,便按下去没说。
是真的很热闹,没什么规矩束缚,所有人都在玩,李月蛾做完菜,也没事了,带着庄子上的小丫头们拜月点香打络子说小话笑话男人们,不亦乐乎,庄头带着汉子们划拳喝酒,还带小赌彩玩当场跳舞的,有什么都不玩直接就拼酒的,还有扣骰子猜大小的……
南星玩的比较高级,除了猜骰子点数,还加上了卧底游戏规则。
邾晏看着蓝田从不熟悉被坑,到一点点融入,全神贯注的玩,连主子都忘了伺候——
“这是你教的?”
“算是,”温阮笑了,“村里没什么娱乐,农闲无聊时,会逗逗南星。”
当然,他教的不仅仅是这些。
“南星算是我的学生。”
“学生?”邾晏看向李月蛾,“她也是?”
温阮点点头:“也算,只是认识她稍微晚了点,可能要多教几年。”
他做的事,他教的东西,并未有意瞒着邾晏,或者说,从未有意瞒着任何人,邾晏自然知道:“你的东西,不怕别人学。”
温阮:“我只怕别人学不会。”
邾晏:“就没想过,若被恶人学了去——”
“那学会的好人不是更多?”温阮从不在意这个,知识就是知识,不可能传播前先分个好人坏人,岁月在长,人心易变,现在的好人不一定永远都是好人,坏人亦然,“若防着这个,很难有好的未来。”
“我的兄长,也说过类似的话。”
邾晏垂眸,话音和着月光,有几分伤感。
兄长?
温阮并不觉得这个兄长指的是二皇子或三皇子,那就应该是……早已不在的人?
“太子殿下?”他试着开口。
邾晏却并没有回避,嗯了一声:“我似乎学不会他的豁达。”
温阮有点明白,邾晏这是在为自己的不长嘴道歉?
没有办法那么坦荡,有些事,就是很难说出口。
温阮侧脸融在月光里,笑容很乖,很暖:“这样没什么不好。”
邾晏:“会让人害怕。”
“害怕也是一种力量,极具束缚感的力量,”温阮道,“挺好的,只是可能要让你遗憾,我不怎么害怕。”
皎皎月光下,二人不再聊过去,只言当下。
邾晏:“师牧云和方锐都认为,我的礼物不会让你满意,但我觉得你不会。 ”
“你指那具尸体?”温阮笑,“倒没什么不满意,我说过,殿下待我很好,我呈您的情。”
邾晏颌首:“阿阮向来大度。”
温阮:“殿下也是,护过我那么多次,我记得的。”
邾晏嗯了一声:“以后还会护着你。”
“哇——南星打他!”温阮突然坐直,看着不远处南星和方锐的武力切磋,好像是游戏玩到了什么关卡,需得肉博分个胜负。
邾晏想起方锐总是念念不忘会阵法的蒙面人,现下有几分了悟:“这些是你教的?”
温阮无奈:“殿下看我,像是会武功的人?”
邾晏摇头。
“我们住的村子里,有两个退役的老兵,身有残疾,做活不方便,我同南星商量过,有空就去帮忙做做活,两个老兵不好意思,就指点南星武功,”温阮手撑着下巴,懒懒倚在桌子上,“但他的步法策略,我有参与建议。”
他知道方锐会武功,但很少见他打架,现在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种大开大合的招式有点眼熟……
“小侯爷的武功,你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