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森林太郎给他找来了书。
有低俗的口水小说,也有看似无病呻吟的文学类著作,还有咬文嚼字的诗歌。
但这些似乎能很好的暂时安抚住泷泽生的情绪,转移他的注意力。
一般院里没什么事的时候,森林太郎就会过来陪泷泽生。
一呆可能就是一个下午。
碧眸青年缩在壁炉旁,在一盏做成油灯样式的,光线昏黄的电灯下消磨着光阴,病恹恹的贴着退烧贴,怀里要一直揣着个暖水袋才行。
“老实说,你现在怕冷的模样和我曾经的那位准干部无比相似。”森林太郎向泷泽生搭话,“变成这副模样是因为什么呢?”
泷泽生以为他在问自己为什么受伤,闷闷的答道,“只是不小心罢了。”
“可你现在看上去真的很不得了。”
泷泽生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
“你好像对你的死而复生并不惊奇,这放在哪里都是能轰动社会的奇事呢。”森林太郎锲而不舍,“我在捡到你的时候十分震惊,脑海里冒出了无数个阴谋诡计,你回来后也表现出一副事情不如你所想的模样,看来变成这样完全非你意愿。”
泷泽生垂眸看着书本。
森林太郎轻声说,“——被打扰了吗?”
“可以先不要跟我交流吗,森先生。”泷泽生心累的说道,“我正在作家的精神世界聊以慰藉。”
紫红色眼眸的青年轻笑了几声,“你已经完全适应了吗?嗯,毕竟你是这种性格的人。”
对方说话的调调让泷泽生略微不适,很早之前他就发现聪明人的脑子和他构造不同,他老是被这些人轻易的玩弄于鼓掌,但是又无可奈何,连中也那样强大的异能力者都只能吃瘪,他除非一下子喝几瓶智力+N魔法药水,才能和他们这些人玩哑谜吧。
“在看什么书?”
“诗歌而已。”
“很有意思吗?”
泷泽生淡淡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人看来是不会放弃和他聊几句了。
他用轻柔的嗓音低低的吟唱道,
“人生快如闪电,光华转瞬即逝。”
森林太郎挑了挑眉。
“天地不变,容颜却遭岁月更改。
哦,你呀,斟满酒却不喝。
哦,告诉我,你在等谁呢?”
“……”
你在等谁呢?
森林太郎眼神微变,他静静凝视着泷泽生,最后只是移开视线,不动声色的阖上了眼眸。
你在等谁呢?
很久之前。
其实也没有那么久。
森林太郎便见过这么脆弱的泷泽生。像是失去了重要之物,迷茫又坚韧,他经受着他人未知的打击,就好像在浮世中寻找落脚点的飞鸟,游离失所,可怜兮兮,却一如既往的拥有闪闪发光的灵魂。
太宰治最先大概就是被他流露出来的这一特性吸引的。
明明很是绝望,但又充满希望。
“孩子们在外面玩。”
“我听得到他们的笑声。”
“要和他们一起玩耍吗?”
泷泽生有气无力道,“你要我出去被冻死吗?”
“昨晚下了很大的雪,地上都铺了厚厚一层。”
泷泽生闭嘴不言。
“……那好吧,我们该换药了。”
森林太郎接过爱丽丝准备的托盘,药物和绷带摆放得整整齐齐,看上去都是名贵的东西,泷泽生记得他几天前和林太郎重逢时,对方便是出门购置昂贵的药品的。
额头上的绷带被拆开,未见好的血洞还停留在那里。
森林太郎默不作声的涂药,止血的药粉不要钱的撒,最后按上纱布,再一圈一圈的缠上绷带。
泷泽生乖乖定着身形,任他动作,“我的伤有见好吗?”
“已经很好了哦。”
“这个骗人的方式真新奇,伤者可是我,窟窿在我头上,我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它在痛。”
“起码靠谎言掩饰一下吧。连手里的伤患都是治不好,可是对医者最大的打击了。”森林太郎像是对眼前诡异的一切无动于衷,着手去拆泷泽生脖子上的纱布。
“我的头发长出来了吗?”
“这算是个好消息,看上去颇为茂密呢。”
“你在我不知情的时候送我那么一个潮流的发型,我还没感谢你。”
“感谢的话也不用多说,我们又不是那种生疏的关系。”森林太郎动作麻利,熟练处理伤口的战地医生对流血早就习以为常,但他的脸色看起来还是不那么好,有些沉重,沉重中带着不易察觉到恼怒,可是泷泽生只能看到他的胸口,要看他的脸的话需要抬头。
“我想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泷泽生说,“伤口愈合得很慢吧,或者说几乎没有愈合?但是我又没有死,连呼吸都好好的,除了超级痛之外,可疼痛也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比起那些,我能否正常入睡才是最困扰我的事。”
已经做了好几天噩梦,睡眠质量无比差劲的青年睁着疲倦的碧色眼眸,“精神不足会让我暴躁,让我精力下降,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完成,这样的状态可怎么办。”
“重要的事?什么事?找你丢失的东西吗,还是说见见什么人?”
“森,虽然我在你这里白吃白喝,但是请不要套我内心所想了,我想的东西我都不能搞明白,说出来只会语序混乱罢了。”
森林太郎听到他用着飘忽的语气说,
“安眠药,止痛剂,请通通给我吧。”
屋里的壁炉烧得更旺了一些,让泷泽生感到了些许暖意。
森林太郎说,“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好像我刚认识的太宰君。”
泷泽生颤了颤眼皮。
因为这个突然被提起的名字,他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太宰治,泷泽生第二个任务的陪伴对象。
第二个任务有些曲折,但总体完成得不错。
想到那双凝望过来的鸢色眼眸,泷泽生更怕那潭死水忽然掀起名为悲恸的波浪。
现在去找他,是伤疤被揭开吗?
太宰治应该过得不错吧。
似乎和悟那边一样,这里已经过去许久了。
他如果有墓,那墓前的杂草都要有半人高了,可他总不至于如此落魄,连墓前长了杂草都没有人过来清理,若真是那样,他的人生是有多失败啊。
正思索间,房门忽然被打开,背着手的阳太神神秘秘的小跑到泷泽生面前,抬着眸看他。
泷泽生微垂着因失眠而倍感沉重的眼睑,“有什么事吗?”
“我有礼物送给你。”阳太的眼睛亮晶晶的。
泷泽生顺从的伸出手,掌心摊到他的面前,“谢谢。”
“我还没有给你看呢,你也没有说喜不喜欢,就道谢了。”阳太郁闷的瘪了瘪嘴,“不过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这是今天的最高杰作!”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个东西放进泷泽生的掌心。
屋里实在暖和,他进来这么一小会儿脸颊上便热出了红晕,于是放在掌心里的礼物也开始淅淅沥沥的滴水。
“哎?哎!怎么这么快就化了——!”阳太惊叫。
掌心里是个雪人。
做的笨拙又精致,笨拙是因为孩子们的手艺必然比不上雕刻师,精致是因为这雪人一看花了心思,一眼便能知道他捏的是谁。
是泷泽生。
因为雪人的脑袋上粘着一圈凸起的雪,就像泷泽生额头上的绷带一样,头发还被炭火画了一道又一道的黑色,就像泷泽生那头黑白颜色掺在一起奇奇怪怪的头发。
泷泽生嘴唇颤抖,想说些什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视野变得有些朦胧,于是面前的孩子惊慌的跑向森林太郎。
“院长!我把泷泽哥哥惹哭了。”
森林太郎摸了摸他的脑袋,“没关系哦,他只是太高兴了。”
哈哈,高兴。
泷泽生收拢起手指,雪人在他的掌心正一点点融化着。
奇异的是,泷泽生并没有因为冰凉的手指感到冷。
他现在的情绪是有多敏感纤细,能把过去的记忆一次次拉回来重演。
泷泽生又想到了五条悟。
这回是五条本家的六眼神子,拥有雪白发色的蓝眼孩子穿着华贵的衣服,坐在台阶上,背后是修建雅致的和室,光辉透光窗户,又经过亮得反光的地板,打在了他的发梢。
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平静的打量着他。
五条悟说,“生,如果哪天你被迫离开了怎么办?”
当时的泷泽生问,“为什么要想象有那一天?”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五条悟指着脚边被泷泽生堆了一排的雪人,“就像春天来了,它们就会化了。”
时间走了,就会将很多东西带走。
“可是,那是有形的东西。”泷泽生说,“有形的东西我无法保证其不会改变,就算是山川河流都在年年变化,或许我是有被迫离开的那天吧——被五条家赶出去?但那些是外界强加的筹码,是凭我个人的力量无法抗衡的东西。”
他碧色的眼眸映着如同湖水般宁静的光,“而无形的东西他们看不到,抓不到,便无法改变。”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