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月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问了管家。”斯诺小脸紧绷。
弥月皱起眉。
“母亲,圣塔为什么忽然向商会出手?”斯诺一问接着一问,“他们不是一直都致力于寻找那名传说中的眷属,向来看不上俗气的原石吗?”
弥月终于板起脸,正色道:“斯诺,你还小,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
“如果我那短命的哥哥还在,这些事情自然轮不到我操心。”
小孩童稚的声音却让弥月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低低尖叫了一声:“住嘴,斯诺!”
斯诺果然闭了嘴,他从高背椅上跳下来,盯着女人美丽的黑眸一字一句道:“贫民区几乎已经完全被水淹没了,死了很多人。有一大半是饿死的,剩下的穷人都疯了,商人不敢把囤积的食物拿出去卖,他们害怕被撕成碎片。”
“斯晃会派人保护那些商人的。”弥月淡淡道。
斯诺忽然噤声,他的表情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为什么?他刚才在你这里对不对?为什么?在他杀了……”
“住嘴,斯诺!不要让我说第三次。”弥月喊来侍女,让她把小孩带回自己的房间,“晚饭前,你都不用出来了。”
房门关上那一刻,斯诺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愤懑与失望。
弥月坐进刚才小儿子待过的那把高背椅里,望着窗外肆虐的风雨,倦怠地按了按眉心。
该死的雨季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此时此刻炎黄部落的丛大人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漫长的暴雨季,他的族人和奴隶尚且有吃有喝还有坚固的石头房子住,但其他部落呢?
没有足量的大米,也打不到猎物,甚至连栖身的洞穴可能都被大雨冲垮,走投无路的绝境足以将文明世界最理智的圣人逼疯,更不用说异世大陆向来以野蛮和暴力著称的原始人。
他想起了大迁徙途中遇到的流浪部落,长时间的极端气候下,谁又能保证不会出现第二第三个红戈部落。
事实也确实如此,丛容的担心没多久便成为了现实。
持续暴雨的第三十一天,中午。
风依旧在肆意叫嚣,豆大的雨点打在水洼里,急切得仿佛战争前夕的鼓点,咚咚震动着人的耳膜。
负责放哨的鸵和多虻窝在作为哨塔的小石屋里,吃着热乎乎的兽肉汤泡饭。
“米饭和肉真是绝配!”多虻由衷感叹。
鸵附和地点点头。
“鸵,我要是和炎朔说想跟他一起去狩猎,你觉得他能同意吗?”多虻咬了一口过油的萝卜干,问身旁的伙伴。
鸵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多虻撇撇嘴:“就知道不该问你,问夏犬那小崽子都比你靠谱。”
鸵吭哧吭哧吃完碗里的汤泡饭,认真说:“夏犬肯定也不知道,我感觉炎朔似乎看他很不顺眼。”
“啊?有这回事?”多虻惊讶。
“嗯。”鸵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多虻显然不信,炎朔那张面瘫脸,也就丛大人能看出喜怒。
鸵这次停顿了挺长时间,最后慢吞吞吐出一句:“感觉。”
多虻:……
他没好气地用筷子戳了戳鸵的脑门,后者嘿嘿笑了两声,并不着恼。
多虻拿起两人的饭碗,伸到窗洞外面接雨水清洗,然而就在这时,透过厚重的雨幕,他看到了远处的一个不明黑点。
多虻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睛,然而黑点还在,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鸵!”多虻发出一声惊叫。
鸵立即站起来,扒着窗户他也看到了正在不断逼近的黑点群,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得尽快告诉丛大人!”
第87章 暴雨季(4)
多虻站在神庙的议事大厅中央,一颗心快跳出嗓子眼了。
听完他的描述,丛容当然不会认为那群人手持武器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仅仅只是路过。
“对方大概有多少人?”
多虻一愣,看向鸵,后者迷茫地挠挠头:“多少人?挺多的。”
丛容:……
他忘了部落里绝大部分人都只能数到二十,超过二十就抓瞎了。
丛容丢下还在掰着手指算人头的鸵,拿起兽皮当雨衣往身上一裹,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里,炎朔没有丝毫犹豫,紧随其后。
青年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台风天还出来打家劫舍的,无疑都是亡命之徒,而他现在要房有房要地有地,日子虽然和后世不能相比,但在原始社会也算相当滋润了,而且还囤了一大批物资,等着变现……
丛大人暗暗握紧了手中的M9,这时一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小臂,隔着单薄的布料丛容能清晰感觉到手主人传来的炙热温度,让他稍稍安心。
有敌来袭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炎黄部落,所有人都从石屋里出来了,有的提着石刀,有人拿着长矛。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重重打在一张张古铜色的脸上,和上一次面对红戈部落时不同,不见害怕,没有惊慌,相反,他们的眼中满是即将迎来战斗的激动与振奋。
“丛大人!”
“丛大人……”
“大人!”
他们牢牢拱卫在青年身边,像骑士守护他们的王,年轻的战士冲在前面,奴隶们激动得浑身颤抖,老祭司红午高举双手念出一连串听不懂的诅咒。
冰凉的雨水浸透了众人身上的皮裙,模糊了他们的视线,却无法浇灭沸腾的意志,反而昂扬起更加炽烈的斗志!
五十几个人站在石屋群外围的空地上,一字排开,形成一道长长的人墙。
滂沱的雨幕中几个小黑点越来越近,然后是更多的黑点,密密麻麻,乌泱泱的人头犹如过境的行军蚁,丛容瞳孔不由骤缩,他终于明白鸵口中的很多是什么意思了。
对方的人数起码是他们的两倍,特么又是一场少对多的苦逼战。
丛容低低骂了句脏话。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三维立体地图上显示方圆百里内他们只有两个邻居,一个叫红日部落,另一个与之相对,名为红月,二者都是不超过百人的中型部落,看眼前的架势,不知何种原因日月显然是联手了。
渐渐的,视野中的小黑点已经变得足够清晰,双方之间的距离不到百米,丛容甚至能看清为首几人皮裙上的花纹。
“丛大人。”炎卯低低喊了一声。
丛容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没有指挥过任何一场战斗,上次和红戈部落的交战全程混乱,具体细节他已经记不清了。
但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等他做出指示。
老祭司红午将不知名的红色颜料涂抹到丛容的额头,大声鼓励:“圣主会保佑您的!”
丛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抬起手,做了个进攻的手势。
炎卯当即大吼一声,率先冲向敌方,他的身后炎黄部落众人高举手中的武器,呦呦叫着拔足狂奔。
丛容感觉到大地都在震颤。
原始人打仗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枯燥,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尔虞我诈,没有007也没有谍中谍,拼的就是哪边人数多,哪边拳头大。
就人数来说炎黄部落不占优势,但丛容自己有枪,再加上炎朔这个秘密武器,并且他们这里的五十人不论族人奴隶,吃饱喝足,个个都有应战的勇气,而日月那边就不好说了,饥饿和长途跋涉的疲累足以压垮对方的□□和精神。
所以这一场交战谁输谁赢还真不好说。
双方之间的距离在丛容的注视下迅速缩短,直至完全归零,战斗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时。
扑通——
一名红日部落的战士倒下了。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因为是以少敌多,炎卯早已做好受伤甚至赴死的准备,不止他,还有炎黄部落余下的所有人,为了身后的这片土地,也为了丛大人,他们愿意拼死一搏,将进犯的强盗们彻底驱逐出去。
可眼前发生的一幕却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炎卯发誓他手中的石刀连敌人的皮裙边边都没有碰到,那个看上去人高马大的红日战士就这样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这一倒仿佛是什么特殊的讯号,几秒钟内,强盗们接二连三地晕厥了过去。
风雨交加的午后,绿洲平原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口,手里还拿着各式各样的石头武器。
原本斗志昂扬,高声呼和的炎黄部落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对脸懵逼,目露迷茫。
“丛大人?”连经验丰富的炎卯这一刻也有些不知所措。
丛容披着兽皮走过去查看了为首几个倒地之人的情况,脉搏正常呼吸正常心跳正常,如果非要说有哪里不正常,就是脸色苍白了些……
最后他得出结论,这些身强体壮的侵略者居然是硬生生饿晕过去的。
丛容心底忽然生出一种荒谬之感。
然而仔细一想,日月和炎黄部落之间的直线距离就有上百公里,以原始人的脚程,不吃不喝也要走上大半天,更不用说路上台风肆虐,沙地泥泞……
饥饿,疲劳,极端恶劣的天气,丛容现在觉得对方能走到这儿都是个奇迹。
“丛大人,这些人该怎么办?”炎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语气复杂。
他曾带领精英小队攻打其他部落,也和战士们共同抵御过别族的袭击,哪一次不是以命相博,眼前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就还挺一言难尽的。
丛容尚未开口,炎丁先跳起来:“当然是都杀了,之前那个流浪部落大人不就叫我们都杀了吗?”
炎青有不同意见:“我觉得可以杀光男人,留下女人和小孩。”
女人不论在哪个部落都是稀缺资源,而人类对幼崽总是格外宽容的,这是绝大多数战胜方会做出的选择,也是最稳妥的选择。
然而丛容却微微蹙起了眉,他盯着面前的侵略者,雨水冲刷过对方的脊背,顺着破烂的皮裙流入沙地里。
“他们不是战士。”丛容忽然道。
“啊?”炎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兮兮地问,“不是战士是什么?”
丛容没有回答,又往前走了几步,逐一检查或趴或躺在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