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长临又笑起来。
他这两日心情好,笑起来的次数也变多了。
贺枕书羞得不敢看他,急忙后退半步,强调道:“这可不是答应你的意思,是……是要看你表现,要看你表现再决定的!”
“好。”裴长临笑着牵过他的手,认真道,“为夫今日一定好好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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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临也不希望难得的假期就这么在家中挥霍过去,于是前一晚便答应了贺枕书,今日会带他上街去玩一玩。
不过,由于前一日的放纵,二人今天都起得晚,出门时已是午后。
这个时辰想要出城是来不及了,二人只能就在城中逛一逛。
他们先寻了一家口碑极好的酒楼吃饭,下午又去了戏楼看戏。
除了读书之外,观看戏曲也是贺枕书极喜欢的一项消遣,先前在青山镇时,裴长临也陪他去看过几回。
不过,裴长临这个木头脑袋,对那戏曲中悠扬婉转的腔调并不能完全理解,戏本子里那些悲情故事也很难打动到他,每每看到一半便打起了瞌睡,一场戏看下来,压根不知道人家在演什么。
今日,多半是为了那句“好好表现”,裴长临难得没走神也没打瞌睡,还一边看一边与贺枕书认真讨论故事情节。
不过,如果他能在故事最动情处,少问一些例如“主角明知自己所托非人,为何还偏要一棵树上吊死,不肯选择家事人品都更好的另一位追求者?”、“他们分明有机会,为何就是不愿面对面好好聊一聊,将误会解开?”之类毁气氛的问题,贺枕书应该会更开心。
贺枕书在县城时就很喜欢看戏,尤其喜欢这类动人心弦的情感故事,总会为了剧中主角的悲喜落泪。
托裴长临的福,这部据说近来风靡府城、看哭无数富家小姐的悲情剧戏本子,贺枕书全程看下来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掉,反倒渐渐认同了裴长临的观点,觉得主角好像确实有点毛病。
看过了戏,裴长临还想带贺枕书去游船。
江陵府的夜景极美,租一艘画舫沿河漂流而下,能将河水两岸的风光尽收眼底。
可惜,二人问了好几家有画舫租赁的酒楼,皆早在好几日前就被订满,不能再租给他们。
不需要预定的画舫也有,但几乎都是夜市那边的风月之地,租一艘画舫,必须再点上一两名美人作陪。就是再借裴长临十个胆子,也不敢干这种事。
贺枕书对于能不能游船倒并不坚持,安慰道:“没关系,不行就下回再玩,先回家。”
他把人拉出酒楼,才小声道:“而且我刚刚看了那个店家的标价,租一艘画舫好贵的,都够我们下好几回馆子了……我们还是别玩了。”
钟钧大师对裴长临很大方,裴长临现在有工钱拿,他们的生活不算太缺钱,但也远达不到能够随意挥霍的地步。
裴长临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轻轻叹了口气:“都听你的。”
二人这便回返。
他们今日在街上吃吃喝喝,玩得久,走得也远,决定回家时,离住处已经有一段距离。但两人谁都没有提出乘马车,肩并肩踩着夕阳慢慢往回走。
贺枕书摸着明显比出门时瘪了许多的荷包,悻悻道:“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再这么玩了,你还要还钟先生钱呢,再这么玩下去,你的工钱都不够了。”
“不用担心。”裴长临道,“老师说过,等海航船的图纸出来,官府还会给额外的赏赐。”
“那也是未来的事呀,还没准呢。”贺枕书偏头看他,发间的流苏跟着他摇晃,“一看你就是从小不顾家的,一点都不会过日子。”
他说者无心,裴长临听完,脸上的笑意却稍稍敛下。
注意到他的反应,贺枕书问:“怎么了?”
“我就是忽然在想,这方面我好像的确欠缺一些。”裴长临轻声叹息,抬手在贺枕书鬓边轻抚一下,“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委屈了你。”
换做其他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在裴长临这个年纪,早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撑起一个家。
可他自小被全家照顾,从不知晓该如何照顾别人,更不懂得怎样肩负起家庭的责任。
哪怕现在离家来到府城,也仍然是贺枕书照顾他多一些。
明明这人以前也不曾学过这些。
裴长临没把心里话全说出来,贺枕书却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只是笑了笑,道:“可我现在不觉得委屈呀。”
“你别看我说着要节省,但出来吃喝玩乐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有克制过。”贺枕书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你若真是个斤斤计较,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人,那我嫁给你才没意思呢。”
裴长临点点头:“这倒是。”
在下河村时,贺枕书努力适应着乡村生活,处处节俭,几乎不曾享受生活。但来了府城之后,他重新找回了本性。他喜欢热闹,喜欢逛街,喜欢走街串巷吃吃喝喝,喜欢尝试一切没见过没玩过的新鲜事物,喜欢买各种没用却好看的小玩意妆点家里。
或许有人会更适应宁静平和的乡间生活,但对于贺枕书来说,他天生就适合生活在这富饶繁华的大城当中。
而裴长临,骨子里也是爱玩乐的。
“所以,我们是不是该转变思路了。”贺枕书忽然又道。
裴长临:“转变思路?”
“对啊,既然你我都不是会过日子的人,也不像其他寻常夫妻那样,懂得如何将生活经营得有条不紊,那就不经营好了。”贺枕书乐呵呵道,“不是要想办法省钱,而是要想办法赚钱。只要钱够用,我们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自然不用担心那些事啦。”
裴长临忍俊不禁:“你说得有理。”
“从哪里开始呢……”贺枕书还当真畅想起来,“对了,我前些天去看了府城的房价,最近房价好像又涨了不少,内城一座最小的宅子都要快五百两了。”
裴长临明白他的意思,自然地接了话:“那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尽早在城中买个宅子?”
“对!”贺枕书道,“我们总不能一直借住在钟先生家里,那样多不好。”
“五百两啊……”裴长临沉思起来。
“是不是很难?”贺枕书道,“如果我的画稿能卖得贵一些就好了,能给你分担些。当时和胡掌柜签合约的时候还想着在书画界闯出一番名头呢,结果快一年了,非但没有变得更有名气,画稿费也没有比当初高上多少。”
裴长临沉默片刻,道:“胡掌柜那边,要不再写信问问?”
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胡掌柜连着好几个月都没给贺枕书寄画稿费这事,裴长临也是知道的。
“我半个月前已经写过信啦,但是一直没有回信。”贺枕书提起这事就有些苦恼,“你说,我的水平真的下降得这么厉害,一幅画都卖不出去了吗?”
裴长临摇摇头:“不可能。”
他思索了一会儿,忽然牵起贺枕书往另一条路上走。
贺枕书:“你去哪儿?”
“驿站。”裴长临道,“我给阿姐写封信,托他们有空去字画行,找胡掌柜当面问问。”
当初答应给字画行供画时,贺枕书与胡掌柜签过合约,按理对方是不会做出独吞他的画作这等毁约之事。但这么久没有音讯,的确是件很奇怪的事。
城中每个区域都各有一个驿站,距离二人的住处并不算远。
二人赶在日落之前到了驿站,刚走到门口便被人叫住了。
“贺公子来啦,有你的信,正要给你送去呢。”说话的是驿站的伙计,正在将货物书信装上板车,挨家挨户去送。
贺枕书近来时常给家中寄信,告知他们裴长临的近况。而阿青那边,安安已经正式入学,他也时常写信过去关心。总之,由于他近来频繁来这驿站,驿站的好多伙计都已经认识他了。
伙计将一封书信递给他。
信纸是熟悉的样式,上面的字迹看着也很眼熟,正是胡掌柜的笔迹。
以往胡掌柜给他来信,通常都是画作已经售卖出去,给他寄画稿费过来。这一年以来,他一副画作的画稿费约莫是十两至二十两不等,兑换成银票随信寄来,也不过薄薄一封。
但手头这封信,却明显厚了许多。
贺枕书与裴长临对视一眼,没敢当街拆信。
二人带着信回到家中,关好房门后,贺枕书才拿着信来到桌边,将其小心翼翼拆开。
信封里装着一封回信,以及好几张面值五十两的银票。
第95章
胡掌柜寄来的信里,详细解释了这段时间没有向贺枕书寄来画稿费的原因。
“临书先生”的画作在胡掌柜的字画行一直是十分行销的,通常在店里挂出来不消几天就能售卖出去。但正是由于这画作不愁卖,胡掌柜渐渐不仅仅满足于简单售卖。这几个月,胡掌柜带着“临书先生”的画作,去参与了好几个文人圈子的书画集会,不为卖画,只为提升知名度。
至于成效,的确是不错的。
“这胡掌柜……还真是会做生意啊。”贺枕书读到这里,又看了看那随信附上的共计四百五十两的银票,发出了这般感叹。
难怪人家生意做得大呢,要是换做贺枕书去卖画,恐怕在第一个人来出价的时候,他就已经迫不及待把画卖出去了。
哪里想得到这种点子。
裴长临没有搭话,只是道:“继续看。”
贺枕书继续读下去。
胡掌柜又在信中表示,给他寄来这五百两,并非全是画稿费的分成。
年前到现在,贺枕书寄售在胡掌柜铺子里尚未卖出的画作共有五幅,这五幅画最终是被同一位富商收入囊中,共卖了八百两。
按照售出后五五分成的约定,贺枕书的画稿费应当是四百两。
至于最后那五十两,胡掌柜在信中解释到,那位买走了“临书先生”所有画作的富商对他仰慕已久,想要高价请“临书先生”替他绘一幅画。
那五十两,便是约稿的订金。
富商想要的是一副美人游园图,胡掌柜还详细描述了那美人的长相特征及细致的约稿要求,希望贺枕书能好生考虑一下。
“这……”贺枕书读完了信,有些纳闷,“可我没绘过人物图啊,怎么会想到找我约稿的。”
这一年以来,贺枕书绘的大多是景,市井与乡村、山水与湖泊,他将所见所闻融于画中,笔触细腻,氛围宁静怡然。
既然喜欢他的画,应该就是喜欢他这风格才对。
怎么会忽然找他绘一副与他以往风格截然不同的画作?
“这位富商不会是想借我的画去追求心上人吧?”贺枕书悻悻道。
裴长临点点头:“多半是了。”
连样貌特征都说得这般详细,定是想将画送人的。
裴长临问:“你要画吗?”
“画呀,为什么不画。”贺枕书毫不犹豫,“胡掌柜说这位富商想出三百两买一幅画呢,胡掌柜还愿意让几分利给我,算下来一幅画就能拿到二百两。这么多钱,他别说是让我画美人,就是要画天上的神仙,我也给他画。”
裴长临失笑:“财迷。”
“财迷怎么了,我们不是都说好要多赚钱,也好享受生活嘛。”贺枕书乐呵呵道,“四百两的画稿费,再加二百两的约稿费,我们就能在内城挑个好点的地段买宅子了……我还想请几个家仆,这样不用自己收拾屋子。”
“最先请的不应该是厨子吗?”裴长临提出异议。
“当然不。”贺枕书正色道,“请了厨子你就不会再好好学做饭了,我还想让你多跟阿姐学学手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