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枕书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起来:“你说得对。”
哄完孩子,他又看向坐在另一边的裴长临。这其实也是裴长临头一次要离家这么久,他从上车后便始终一言不发,只静静地看着窗外。
贺枕书凑过去:“刚哄完了小的,不会又要哄你吧?我看看,哭了吗?”
裴长临回过头来,神情有些无奈:“又胡说八道。”
“没哭就好,没哭就好,我可没法一次哄两个。”贺枕书笑着道。
裴长临:“……”
他轻轻磨了下牙,抬起手,手掌落到对方后颈,恶意地捏了捏。
贺枕书后颈处格外敏感,被捏住后就跟猫儿似的不敢动了,何况现在车里又不止他们两人。
他瞥了裴长临一眼,又心虚地朝那小崽子看去。
小崽子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窗外的景色吸引过去,就连离家的悲伤都忘了,趴在窗边好奇地往外张望,并未注意到车内发生了什么。
小夫郎这局促紧张的模样看得裴长临十分愉悦,他悄然贴过去,趁对方不备,在耳垂上轻咬一口。
“!”贺枕书浑身一震,短促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动静就连安安都察觉到了,他回过头来,稚气的脸上满是疑惑。
贺枕书耳根飞快红起来,裴长临心情愉悦地收回手,平静道:“没事,继续玩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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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午后到达了望海庄,管家葛叔亲自接待他们,并带他们去了庄上一处偏院安置。
这偏院离动工的那几处院落较远,平日里也不常有人过来,能清净些。
不过虽然鲜少有人居住,但这院子显然里里外外都被人打扫过,看不见一丝灰尘。屋内的家具用品也备得齐全,都是新的,除了主屋外,甚至还有一间单独的小屋,能留给安安住。
贺枕书与安安一起将行李搬进院子,葛叔又领了个家仆到他们面前。
“他叫常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们使唤他就成。”葛叔道。
常庆五官生得清秀,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看上去比二人还小一些。他模样瞧着就很机灵,性子也活泼,不等葛叔介绍,主动道:“没错,有事吩咐我就行,我六七岁就在庄上跟着葛叔做事,熟得很。”
贺枕书有些惊讶。
他们只是来主持建造,卢家在支付酬金之余给他们管吃管住,已经是优待。而如今,不仅让他们住进这么大的院子,又配了家仆供他们驱使……
真不知是卢员外一贯厚待工匠,还是卢家财大气粗。
不过也能理解,就望海庄这规模,若没有对这里熟悉的人跟着,住在这里的确多有不便。
别的不说,至少贺枕书一定会迷路。
裴长临和贺枕书都没有被人伺候的习惯,便让常庆去帮着安安收拾行李。那少年瞧着年纪小,但出乎意料的会照顾孩子,两人在主屋归置行李,没过一会儿就听见那小屋里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
“之前我还在担心,我们俩都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能不能把安安照顾好。现在不用愁了。”贺枕书如是道。
当日晚些时候,卢员外带着卢莺莺特意从青山镇赶来,命人做了一大桌菜,亲自给他们接风。
贺枕书是头一次见到卢员外,不过对方的模样,倒与他想象中相差无几。卢员外今年四十出头,外表看着还很年轻,生了一副心善和蔼的面相。
他似乎十分健谈,一顿饭下来,与裴长临交流了不少庄上翻修的想法,引得裴长临这一贯少言之人,都难得说了不少话。
贺枕书原本还不明白,此人为何偏要挑席间聊这些正事,直到他看见裴长临阐述完自己的想法后,在座的许多人都变了神情。
除了卢家父女,卢员外此番还带来了几名负责建造的工匠,也就是工头。
裴长临来庄上主持建造,这些工头以后都要听他差遣。
主持者是主人家亲自挑选任命,工头们在明面上自然不会对裴长临有意见。不过裴长临毕竟年纪还小,模样又生得文弱,往这群五大三粗的工匠堆里一站,天生少了几分威严。
何况,庄上先前还出了鲁大力冒名顶替的岔子。
虽说那两人的所作所为庄上已经无人不知,但鲁大力毕竟与他们一起干了几天活,为人也不算差,众工匠对他是有些好感的。
如今换做裴长临,众人不免会将两人做比较。
这些都不利于裴长临服众。
所以,卢员外特意带了工头来给裴长临接风。一是互相引荐,二来,他有意在席间与裴长临闲谈,再暗中推波助澜一番,让这人有机会展现自身才华。
靠手艺为生的工匠大多世代传承,彼此间最是惺惺相惜,何况裴长临英雄出少年。许多来时还对这位年轻木匠不甚信任的工匠,一顿饭下来,纷纷打消了那份怀疑。
甚至就连散了席,还有不少人留在桌上不愿离开,缠着他询问木匠技艺。
弄得裴长临几乎应接不暇,夜里回屋时,都难得没心思和自家小夫郎亲近,梳洗完抱着小夫郎倒头便睡。
庄上于翌日正式复工。
按照裴长临的想法,庄上大部分区域都需要推倒重建。因此,在复工的前几日,裴长临其实并没有什么事要做。只需每日去那几个院落转一转,看看那些房屋围墙被拆到了什么程度,能不能在规定的时限内完成便好。
裴长临在家里本也不怎么干活,对庄上的生活还算适应良好,反倒是贺枕书极不适应。
在村子里待久了,他早习惯了每天一睁眼就有许多活等着自己的日子。如今猛的清闲下来,就连清扫院子打扫屋子这样的杂活,都被常庆早早做完,还真不知道该干什么。
贺枕书这么待了几日,实在待不住,这日刚教完安安功课,便拉着裴长临往镇上去。
索性近来无事,他想帮着裴兰芝将铺子的事定下来。
裴兰芝担心生意不好做,没答应贺枕书直接买个铺子的建议,而是打算先租个一年半载试试。青山镇不允许私下交易田宅商铺,无论是买卖还是租赁,都得去镇上的庄宅行。
不过在此之前,二人又先去了另一个地方。
江月轩。
贺枕书这次来镇上,除了想打听铺面租赁的消息,也想再去一趟胡掌柜的文和斋。
先前贺枕书担忧自己的字画无人问津,几次来镇上都没敢与胡掌柜见面。如今字画卖了出去,他虽已经在给胡掌柜的回信中表达了谢意,但于情于理,还是该登门当面感谢对方。
既是当面感谢,便没有空手去的道理。他事先打听过,这江月轩的糕点在镇上是一绝,用这个作为礼物,再合适不过。
这会儿时辰还未到饭点,但江月轩里的客人依旧不算少。大堂内人声嘈杂,七八个伙计穿行其间,好不热闹。二人走进去,立即有伙计迎上前来。
贺枕书让裴长临在门口歇脚,自己跟着伙计去柜台点单。
“店里卖得最好的糕点,来两份,帮我包好。”
贺枕书就上回卢莺莺请客时来过一次这江月轩,并不知道这店里什么糕点最好,索性不再费工夫挑选。
伙计应了声“好勒”,便要继续去忙碌,又被贺枕书叫住:“等等。”
他转头看了眼坐在门口的裴长临。
小病秧子近来体力渐长,从望海庄一路走到青山镇也不觉劳累,此刻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歇脚,竟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还偏头去看人家伙计端在手里的盘子。
贺枕书循着他视线看过去,那是一盘桂花糖糕。
裴长临大概是贺枕书见过最喜欢吃甜的男人。那软软糯糯的糖糕,他吃上一块就觉得发腻,可上回来这酒楼,裴长临连着吃了好几块。
要不是大夫说过他不能吃太多甜食,恐怕那一盘都能吃下去。
贺枕书忽然又想起,他们头一次来青山镇时,裴长临发现他心情不好,便是买了糖葫芦哄他。
那会儿的小病秧子心思还很单纯,觉得什么东西好,便给人买什么。
笨拙,却也可爱。
贺枕书抿唇笑了笑,收回目光,对伙计道:“再加一份桂花糖糕,嗯,也打包。”
第44章
出了江月轩,贺枕书与裴长临又往胡掌柜的字画行去。
那字画行与江月轩相距不远,拐过两个街口便到了。今儿字画行生意似乎不错,二人还没进门,就听见铺子里传来吵吵嚷嚷的说话声。
“那等成熟的画功,怎么可能是个新人!要我说,多半就是哪个书画大师故意改名换姓,不想叫人知道罢了。”一名穿着富贵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高谈论阔。
贺枕书正要迈进铺子的脚步一顿,隐约意识到什么。身旁的裴长临倒是神色如常,牵着他走进去。
铺子里还站了四五个客人,似乎彼此都认识,正在七嘴八舌地争论。
“若真是书画大师,又为何不想让人知道?”
“那还不简单,有些人就是这样,成名越久越想证明自己。若换个无人知晓的名字,画作依旧大卖,不恰好证明他的成就并非来自过往名气,而是真实实力么?”
“薛掌柜此言差矣,那画作能大卖,不就是因为风格独特,市面上前所未见?常某可想不到,有哪个书画大师与其风格相近。”
“这……”
众人争论得火热,把边上伺候的伙计弄得手足无措。看见有新的客人进来,那伙计仿佛看到了救星似的,连忙迎上前来:“客官,您二位也是来买字画的?”
裴长临摇摇头:“我们找胡掌柜。”
“啊……”伙计诧异地问,“您不会也是来打听临书先生的消息吧?”
贺枕书:“……”
铺子里争论那几人听见这话,纷纷止了话头,转过头来。
伙计重重叹了口气,朝几人作揖:“诸位客官,小的已经说过了,咱们掌柜的有事外出,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况且,掌柜的与临书先生有过约定,只管卖画,不会透露先生的真实身份,您几位还是先回吧。”
贺枕书:“…………”
许是伙计这话说得格外真诚,又或许在场这几人的确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听完这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了几句“那便改日再来”,很快陆续离开了。
字画行内只剩下裴长临和贺枕书。
伙计纳闷:“您二位怎么……”
“我们找胡掌柜是有别的事要谈。”贺枕书指了指手里的糕点,“还望小哥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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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特意带了礼,伙计自然不敢轻易将他们打发走,只得带他们去内室等候。
这间字画行铺面很大,除了挂满字画的外间,内部还有几间屋子,做成了茶室的模样。伙计掀开珠帘,领着二人穿过门廊,在雅间坐下。
他亲手给二人泡了茶,贺枕书趁机问:“方才那些人……都是为了临书而来?”
“可不是么?”伙计道,“临书先生近来在书画圈子里风头极盛,大家伙儿都好奇他是什么人,想与他结识。甚至还有其他县乡的客人特意赶来,想打听先生下一副画作何时开售。二位不是为这而来?”
贺枕书:“……不是,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