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想想就觉着后面隐隐作痛了啊!
第070章
管湘君走后, 院子中重现归于某种并不平稳的安静,石砖上的狼藉早就已经被清扫干净,但仍能看出一点点未干的水渍, 颇显眼地昭示着沈瑞方才的不痛快。
沈瑞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目光垂落到上面熟悉的描金海棠纹样时,指尖上的动作下意识轻颤了颤。
适逢春珂送了管湘君回来, 重新洗净了一盘果子端过来放到他手边, 果子上还沾着晶莹圆润的水珠,衬得颜色格外鲜亮些。
沈瑞懒懒地看了一眼, 便又兴致缺缺地转过头去问道:“春珰呢?去哪躲懒了?”
春珂知晓他哪里是想要问春珰去哪了,分明是想要问那位江太傅的动向,但又拉不下来脸罢了。
但是没关系, 毕竟她们这些与人为奴为婢的, 最擅长的就是洞察主子的心思, 为其排忧解难了。
虽然也是有些麻烦吧, 但是沈府每个月给她开出那么一大笔月钱,说实在的, 不这般麻烦这钱她拿得也不太安心。
于是自认为想明白了的春珂立刻善解人意道:“春珰听闻公子分派了好些匠人去给江太傅布置屋子,里面不少料子珍贵无比,春珰怕那些匠人们手上没个分寸再折损了。”
说到此处,她稍微顿了顿, 然后本着好姐妹共同富裕发家的心思给春珰贴金道:“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怕若有哪处不够尽心, 公子去了睡不安稳。”
她说这话时眉头微蹙着, 好像当真瞧见了沈瑞多不舒服似的。
沈瑞冷眼瞧向她, 就算眉头皱得再紧些,也还是照旧遮挡不住眼中那点细小的得意, 估摸着现下已经在想着一会儿如何用自己这话术去春珰面前讨赏去了。
沈瑞倒是不在意她这点鬼心思,他在意的是遍数着整个沈府好像都知晓他夜里要去那漂亮鬼屋子里才好安睡。
就连江寻鹤方才也好似笃定了般,又勾人又恼人,烦得厉害。
沈瑞看着满目喜色难掩的春珂,忽而哼笑了一声道:“好啊,爷倒要看看她能监管出个什么来,若有半点不合爷心思,便要受处置。”
春珂面上神情一僵,瞪着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公子,大约她将诸事盘算了个遍,却独独没有猜到沈瑞是个喜恶无端又抠门的主子。
她懊悔地合了合眼,知晓自己大约是起了什么反作用,可她仔细回想过去,实在是觉着处处都没什么不对的,摆出来的状态分明也是个一心为主的忠仆。
只是遇见的主子实在是个油盐不进的。
春珂暗自撇了撇嘴,今早沈瑞回来时那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她又不是没瞧见,估摸着睡安稳了,根本想不起来挑别人刺,因而他方才那句话,春珂心中有点怕但委实不多。
缓了缓神,春珂再次问道:“那公子可还要去瞧瞧吗?”
沈瑞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搁,起身道:“不去。”
——
金玉轩的掌柜跟在沈瑞身后转着,不断掏出帕子来擦拭自己脸上的汗。
此时已经步入秋季了,独他一个不过站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出了一身的汗,还得躬着身子满脸谦卑地赔笑。
“沈公子今日怎得大驾光临,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啊。”
沈瑞随手捡起一支玉簪瞧了两眼,嗤笑一声道:“上个月来的时候便是这套说辞,怎么半点长进也没有?”
掌柜老板顿时背上更生出一大片汗水来,他有些委屈地瘪了瘪嘴,这才一个月能换成什么样的说辞?
这说辞从他爷爷在这开店的时候就没换过!
但他面上却半点不敢显露出来,只能委委屈屈地小声应承道:“今日就换今日就换,保管沈公子下次来的时候满意。”
沈瑞也没有非要挑他这刺儿的意思,随便捡了一把椅子坐下,翘着腿懒声道:“今日照旧是来挑礼物的,可有什么好玩的物件儿?”
掌柜眼前一黑,他可还没忘记上次那根十两重的金簪子,那是簪子吗?那是催命的利器啊!
天知道他自从将那簪子卖给沈瑞后,心惊胆战了多少天,现下还没缓过来劲儿,沈瑞就又要来,谁能包管那些个大人物一次不动怒,两次还能忍着不杀人啊。
掌柜看着沈瑞漫不经心的神情,心中哀哀地想到该不会以后每个月这活祖宗都要来一趟吧。
沈瑞没听见回话,略一挑眉,显出好大的不满意来,掌柜的心中一惊,连忙道:“有的有的,金玉都有,前些日子新进了些簪子漂亮得紧,不若公子看看?”
他试探着看向沈瑞的脸色,手背在身后摆了摆,伙计看到之后连忙钻进了柜台后,端出了摆满簪子的托盘。
金玉堆在一处便显得晃眼得紧,掌柜逐个拿出来介绍,有几个大约是真心得意,说起来的时候,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沈瑞屈尊降贵地瞧了两眼,皱着眉有些嫌弃道:“太女气了些。”
掌柜激情昂扬的话锋一顿,他眨了眨眼,俯下身子凑近了问道:“公子今日不是来给长公主挑礼物的?”
沈瑞轻轻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春珂,后者正是一副同行掌柜一般无二的神情,间沈瑞看过来,故意压低了声音,好像生怕打击了掌柜似的。
“公子不是来给夫人选礼物的吗?”
四目相对,春珂眨了眨眼,心领神会道:“自然是来给夫人选礼物的,但公子现下想要看些给男子用的簪子,怎么也不成吗?”
不就是想给江太傅送个礼物嘛,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有不懂的呢?
掌柜也是见惯了各种事的,见好就收,给台阶就下,立刻一拍脑门道:“是我的错我的错,昨日还真从江东新进了一批上好的玉料子,这便一并拿来给公子瞧瞧。”
没一会儿伙计就端着玉簪的托盘和几块上好的玉料来,只是这次却显着拘谨了许多:“公子瞧着这些如何?”
“这几支玉簪都是老师傅做出来的,用料也颇为考究,纹样也都是现下最实兴的。但若是单从料子上来看,还是这一块最漂亮。”
掌柜的手指和沈瑞的目光同时落在一处,那块料子的确极为漂亮,玉色清透润泽,只是可惜还未来得及雕出些模样来。
沈瑞抬手探出一点指尖,掌柜见状连忙将玉料往前送了送,指尖触及到冰凉的玉料,指腹下是圆滑的弧度。
“确实漂亮,若是雕出模样还要多久?”
掌柜犹豫了片刻道:“现下店中的工匠已经回了老家探亲,只怕要月余之后才能回来,余下的只怕会伤了料子,反倒是不美。”
沈瑞轻轻“啧”了一声,随口道:“得了,把料子包起来吧。”
掌柜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这种料子一般卖的比雕出来的价格还要高一些,更何况现下没有合适的工匠,更显得沈瑞像是个空前绝后的大冤种。
选好了料子,沈瑞又回到了方才那种懒散的模样,身子向后倚了倚,靠在了椅背上沉声道:“爷打算定个金件儿。”
掌柜激动地搓了搓手,来了来了,十两重的大金簪子!
左右逃脱不过去,先赚一笔是一笔,只要沈瑞给掏钱,别说金簪子了,就算是要现下浇铸一个十八金罗汉都行。
沈瑞伸出两只手,食指拇指捏合着扯出一条虚无的线条:“一条绳上栓两只蚂蚱。”
掌柜张了张嘴,直觉自己大约实在是追不上这小祖宗的变化,犹豫了半晌最后惨兮兮道:“要多重的?”
沈瑞话到嘴边又突然顿住,唇角勾了勾道:“越大越好,最好是能摆在堂屋正中间,叫旁人一眼便能瞧个清楚的。”
沈钏海素来不管原身什么时候去给萧瑜兰请安,总归每月初都已经成了一种定式了,今日猛地提点一句,不用猜也知道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规训等着他呢。
左右上个月便已经将脸皮撕碎了,干脆更兴起些意趣来,也好叫萧瑜兰月月修禅心的时候,不至于太无聊。
掌柜顿时喜上眉梢,将胸脯拍得啪啪响道:“沈公子放心,一定给您办好。”
沈瑞略一颔首,同掌柜对视之间都明白了各自的心思,一个要大,一个要钱,合理得很。
待到将沈瑞送走了,伙计站到了叉着腰一脸得意的掌柜身旁,小声试探着:“掌柜昨日不是还在忧心若是沈靖云再来便要想法子推拒出去吗?”
掌柜捋了捋唇上的小胡子道:“你瞧着那活祖宗直奔着这来,是能推拒出去的模样吗?若是一个惹恼了,生意也不必做了,倒不如顺应着他,且能干一天是一天吧。”
伙计挑着眉点了点头,用手中的白帕子擦了擦手,左右差不得他工钱便算了。
——
二人回去的时候,春珰已经在院子中候着了,间春珂手中抱着一个盒子,便悄悄掀开了盖子瞧了一眼。
虽是个未雕琢的玉料,但瞧着便知晓是上乘的,总归是要比先前那不着调的金簪子漂亮许多。
她安下几分心来,结果一抬眼便对上了春珂贼兮兮的目光,她手上一顿,转头看了看正烦躁着的沈瑞,无声地问道:“怎么了?”
春珂将盒子略举高了一点:“这是给江太傅的。”
她实在是有些激动,声音一下没压住,额头上梆的一声砸过来一颗葡萄,立刻砸出来了一小片红。
沈瑞语调有些不耐烦:“再多嘴便去茶楼给人说书去。”
“怎么了里面?”
春珂忍着疼又委屈又埋怨道:“太傅将人惹急了,现下全报复在我身上了。”
春珰忍了忍笑小声安抚道:“无事,待到晚上便好了。”
里面的声响更暴躁了些:“滚进来!”
第071章
春珰略一挑眉, 却遮不住眼睛中的笑意,沈瑞这点脾气早就被她摸得一清二楚,。
她从桌案上取过新鲜的高冰, 轻声快步地走了进去,福了福身子道:“给公子问安。”
沈瑞懒散地躺在软榻上,眉间却紧紧蹙起, 满脸的烦躁, 擎等着谁来触他的霉头,好借机便将人折腾一番似的。
闻言略抬眼瞧过去, 哼笑了一声:“我当是个什么忠仆,原来巴巴地跑人家院子里去了。”
春珰闻言轻笑了一声,半点也不怕他, 将手中的糕饼放到他手边的桌案上, 有些嗔怪道:“公子这是怎么了?出去一趟还拈酸吃醋的。”
她拿起绢扇走到他身侧轻轻扇着风, 在沈瑞出声前, 先开口道:“实在是那些个匠人们总是毛手毛脚的,若是出了差错总归是不好。”
“便是公子不往那边儿去, 也总是咱们府中自个儿的院子,哪里能由得他们胡闹?”
她方一回来便听了春珂自作聪明的那套说辞,自然明白自家公子现下心中烦躁的是什么。
三言两语便先将这事给回避了过去。
沈瑞听出来了她这些小心思,嗤笑一声道:“倒属你是个机灵的, 没事便好好教教你那好姐妹,下次再多嘴, 送去管事那铰了舌头在回来。”
外面突然传来一点细小的动静, 不必说也知晓是春珂在外面听见了, 手下慌乱才折腾出来的。
出了声又连忙摁住,生怕舌头非但没保住, 手脚也没了。
春珰听着沈瑞扬起的声调,知晓他是故意说与春珂听,吓唬人玩的。
这不神色虽未动,唇角却已经悄悄勾起来了?
春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自家公子这点顽劣的心性,也就春珂还会次次上当,但凭着这一点,沈瑞就不会打杀了她。
毕竟依着沈瑞的理论来说:蠢人有着蠢人的意趣。
她瞧见沈瑞已经伸手去捏糕饼了,心下便知道他是泄了气,于是轻声试探道:“今日倒还不曾请郎中来问平安脉,但瞧着公子的神色可是比着前几日好看许多。”
沈瑞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却只作不知,捏着糕点顺着茶水一点点吃着,也不应声,擎等着她还能编出些什么说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