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忽然挣动起来,两只手用力掰着他的手,枯瘦的手指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李兰修饶有兴味地瞧着他反抗,“我听闻妖魔能闻到你身上的气味,闻到便馋涎欲滴,是真是假?”
炉鼎茫然睁着眼睛,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手脚并用挣扎得更猛烈。
李兰修不得不伸出一只手臂扣住他的双手,将人牢牢摁住,免得他磕到头,“你不想试试么?我把你剥光扔到妖魔堆里,看他们是想上你还是想吃你。”
炉鼎吓得脸白得毫无血色,一想到那场面当即奋起反抗,张开嘴欲咬他的手指。
李兰修噗嗤笑一声,捏着他两颊的手指一松开,令他猝不及防咬个空,咬到自己的牙嘎嘣响。
“蠢死了……”李兰修瞧他这副狼狈样子,笑得不行。
炉鼎面红耳赤,又气又急,颤抖着手从身上衣服摸出一把小刀,方才从那弟子身上偷来的,二话不说向着脖颈抹去。
李兰修就等着他这一手,手指一勾,小刀飞到他手里,他握着刀漫不经意把玩,“有胆量自戕,没胆量杀仇人,你不受欺辱谁受欺辱?”
炉鼎恨意翻涌死死盯视他,泪珠从睁大的眼眶里滚滚而下,吧嗒吧嗒砸在床榻。
李兰修撂下小刀,取出一方雪白帕子,俯身握着帕子在他脸上胡乱抹几下,“哭什么?”
他身上气息干净清寒,帷帽垂下的黑纱一拂一动,炉鼎看清他的脸,哭得更是汹涌澎湃,帕子被眼泪洇得透湿。
李兰修无一手掰过他的脸,帕子轻柔在他脸颊擦拭,“再哭把眼睛哭肿,跟兔子似的,难看死了。”
炉鼎被他忽冷忽热整得胆战心惊,哽咽着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李兰修擦干他的眼泪,一手抬起他下巴,端详这张清秀的脸,“长得还挺可爱。”
炉鼎茫然无措望着他,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什么都不干?”
李兰修站直身体,捏着帕子不紧不慢揩拭湿润的手指,“看你怪可怜的,顺手救你出泥潭。”
炉鼎怀疑地望着他,小心翼翼问道:“你想救我?”
李兰修轻哧一声,“这你都信?”
炉鼎紧绷的神色舒展,长长舒一口气,天上不会掉馅饼,哪有人会放着双修圣体毫不染指,还要救他出泥潭?
“那你们——”炉鼎还未问出口,一块洁净的毯子抛在他身上。
李兰修转身向门外走去,“好好休息,我要出去一趟,他会在外面守着。”
炉鼎抱着干干净净的毯子,仙家的布匹如同云锦丝滑,他轻柔抚摸布料,抬起眼茫然看着合上的房门。
这是……要做什么?
楚越走在李兰修身后,浓墨的眼眸中透出洞悉一切的光泽,“公子真是好手段,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李兰修顿住脚步,转身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有么?”
楚越微微一笑,不急不缓说道:“公子何必谦虚,你玩弄人心的手段高明,几句话便让他心甘情愿地被你牵着走。”
李兰修听他话里意味深长,“哦?”
楚越微微颔首,唇边勾起唇笑意,“公子的手段或许该推陈出新了。”
言下之意,我已经看穿了你的一切把戏。
李兰修轻挑眉尖,慢悠悠地说道:“我并非如你所想,若是半点真心都没有,再蠢的人也能看穿,要让人信你,得三分假七分真。”
“七分真?”楚越若有所思重复这三个字。
李兰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至少我对一条狗有七分真。”
楚越眼中光芒微微波动,唇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狗?”
“嗯,他又乖又听话,百年不见,还有点想他。”李兰修说得漫不经心。
楚越嘴角微微翘起,大步走近他身边,“当真?”
李兰修玩得很开心,戏谑说道:“当然是假的,这你也信?”
楚越瞬间敛去笑意,俊脸恢复淡然的表情,“没信,陪公子玩玩罢了。”
李兰修嗤笑一声,真是蠢狗一条,还是没能彻底看穿他。
……
合欢宫偏殿一棵松树下,李延壁负手而立,心神不定望着山涧茫茫夜色。
直到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穿透寂静的夜色,他猛然回过身,一道修长躯体扑在他身上,热乎乎地喊:“爹。”
李延壁心头一震,一把掀开那人的帷帽,露出熟悉的面庞。
他终于舒了一口气,眼中流露浓浓的欣喜关切,“你不在爹身边的日子,可有人欺负你?过得好不好?”
李兰修不禁动容,握紧了他的手,温声道:“爹,我过得很好,没有人敢欺负我。”
李延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气色极佳,神情也十分从容,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却又突然皱眉道:“我看你跟楚越同行,你可有吃亏?”
李兰修不能告诉他昨夜发生的事,只道:“爹,你不必担心,他占不了我的便宜。”
说话间,他身上散出隐隐威压,修为波动充盈在周围的空气中。
李延壁双眼一亮,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吾儿竟已到化神期,与爹不相上下。”
话音落下,他神色忽然黯淡,幽幽叹口气。
李兰修握着他的手晃一晃,“爹为何不高兴?”
李延壁另只手轻抚他的墨发,沉沉叹息道:“你长得太快了,以后爹不能保护你了。”
李兰修一下抱住他的脖颈,像小孩子似地扑在他怀里,“我来保护爹。”
“爹用不着你保护,这世上有几人伤到你爹?”李延壁欣慰地搂着他,朗朗笑着道。
李兰修抿着嘴唇一笑,好奇地问:“爹为何留在这里?”
合欢宫两位宫主加起来,未必是他爹的对手,李延壁若是想走,合欢宫根本留不住他。
李延壁瞥眼娘娘庙的方向,“我本是为救人而来,没料到这地母娘娘不简单。”
李兰修听过那些弟子所说的“神迹”,娘娘能令修为一日千里,但他爹绝不是投机取巧之人。
李延壁目光疑惑不解,难以置信地说道:“我竟然在梦中见到你娘,只要我待在娘娘殿中,睡梦之中都能见到你娘。”
李兰修的娘走得早,依稀记得爹娘曾是一对令人艳羡的仙侣。
李延壁为人清高持正,不屑于投机取巧,任何把戏都不能骗到他,可他有一位念念不忘的亡妻,娘娘赐予的梦境完美切中要害。
他闭了闭眼睛,平复情绪说:“爹当然知晓这只是黄粱一梦,可是……”
李兰修轻轻抚着他的手背宽慰,轻声道:“我明白的,爹。”
李延壁深吸一口气,神色恢复如常,“我在娘娘殿这些日子,倒是发觉一些问题,平日里在殿宇里传经的是西宫主,你可记得他?”
李兰修有点印象,一个高大威猛的青年男子,长得浓眉大眼,比起东宫那种绝色美人差远了。
“我发现这位西宫主……”李延壁稍一停顿,思量着说道:“粗枝大叶,喜好耍威风,说大话,常常说些男子意气的话。”
李兰修明白他的意思了,西宫主是那种脸谱化的“男子”,集合一切世俗所认定的男子形象,可以说是男人中的男人。
而那位美若天仙的东宫主,则是集齐一切成见的女子形象,美若天仙,婀娜多姿,妩媚迷人……
两位宫主仿佛就像按照最标准的“男子”与“女子”的形象打造出来,太过于典型,反而有些不真实。
第97章
房间里的隔音结界隔绝了一切声音, 安静得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
炉鼎许久没有如此安稳地睡过觉,这一觉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他抱着毯子坐在床上发呆, 不明白那位好看的仙长究竟打算做什么。
李兰修推门而入,炉鼎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畏惧又好奇地凝望着他。
那位俊美的青年跟在李兰修身后, 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神情淡淡, 目光却锐利地瞧着炉鼎。
李兰修坐在床边, 打量了一番这个瘦巴巴的小玩意儿,伸手捏捏炉鼎细瘦的胳膊,微微皱眉,“你们宫主不给你饭吃?”
有了昨夜的经历, 炉鼎不敢再沉默不语, 如实答道:“吃不下。”
李兰修略一沉默,随即轻松问道:“叫什么名字?”
“印奴。”炉鼎小声地答道。
这称号应当是东宫主为炉鼎所取,那位叫“玉奴”的弟子因为肌肤白皙如玉, 才得了这个称号。
李兰修瞥一眼炉鼎领口隐约露出的烫痕, 心中明了,“我问的是你原本的名字。”
炉鼎一怔, 声音低得几乎微不可闻, “周河。”
李兰修轻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 侧身倚靠在床栏,姿态松松散散,“哪里人?”
周河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李兰修随意问了一连串稀松平常的问题, 如年龄、家里几口人等,周河逐渐卸下了防备, 紧绷的身躯慢慢松弛下来。
“何时来的合欢宫?”李兰修终于问到正题。
周河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蹙眉道:“大约有十多年。”
李兰修心底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你可见过地母娘娘?”
周河蓦然睁大眼睛,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想知道地母娘娘的事情。”
“当然。”李兰修的手按在他后颈,将人一把拉过来,垂眼瞧着他道:“你想在这鬼地方呆一辈子?”
周河面上的喜色一闪而逝,挣扎着向后躲避,“娘娘是神明,你们斗不过她。”
哪知方才还和颜悦色的李兰修,忽然手臂一紧,将他摁在怀里,猝不及防地扯开他的衣带,露出一大片白净的皮肉。
“你再动一下,别怪我不客气。”李兰修重重捏着他的下颚,语气里透出威胁。
周河又气又急,却不敢得罪他,只能咬牙切齿地枕在他手臂上。
方才还以为他是好人,没想到竟与那些恶人是一丘之貉!
楚越眉目间浮现出一丝不爽,目光看向紧闭的房门。
咚咚咚——叩门声同时响起,一道声音在门外说道:“两位仙长,宫主吩咐我送来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