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带我们采的灵药又多又好,千机峰弟子嫉妒得眼都红了,一直问我在哪儿采的……”
“小师弟,回宗之后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做任务?师姐会保护好你。”
“小师弟还没去过灵武城吧?哪儿有家酒肆的仙酿是一绝……”
李兰修侧着头不知在与他们说什么,人群将他遮得严严实实,楚越顿住脚步,抱着手臂靠在一边等待人群的散去。
“楚师弟!你是楚师弟吧?”
一道惊喜的呼唤从背后响起,楚越回过头,连师兄笑眯眯地走上前来问候,“真的是楚师弟!我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师弟就是以一己之力斩杀黑蛟真君的楚越!”
跟在他身侧的弟子们敬仰又好奇地瞧着楚越,问道:“楚师弟如何斩杀黑蛟真君的?可否与我们说说?”
楚越无心回答问题,李兰修身边紫台峰的弟子此刻离开了,他正要大步走过去,突然被连师兄带来的弟子们团团围住了,弟子们挡住他的去路,纷纷地说道:“楚师弟别走啊!”
“楚师弟平时是如何修炼的?学得什么刀法?能否告知一二?”
“师弟用的刀在哪儿买的?能不能让我观摩观摩?”
楚越蹙起眉头,沉声道一句:“抱歉”,他拨开挡路的人,方才的一耽搁,李兰修身边又多出两道身影。
千机峰江九思与处玄师兄,他们并肩端正地站在李兰修面前,微颔首面带微笑,不徐不疾地说着话。
李兰修则懒洋洋地倚靠着凭栏,偏着头听得不太认真,时不时点下头回应一句。
楚越忽然顿住脚步,李公子身边从不缺人,他下意识摸摸脖颈奴印的位置。
“恭喜楚师弟重获自由!”连师兄这才看到他的奴印消失了,拱手恭喜他。
“哇?楚师弟金丹初期了?那你终于不用与人为奴,真是好事一件啊!”
“恭喜楚师弟!”
众人纷纷拱手向他贺喜。
楚越一言不发盯着李兰修的方向,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恭喜”吵吵嚷嚷,刺得他心绪不宁。
连师兄瞧他神色阴沉,纳闷地问:“楚师弟拔得本次试炼头筹,如今没了奴印,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为何不高兴?”
“从此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李兰修可控制不了你。”
“真是好事一件啊!”
楚越回过头扫一圈几个人,他面无表情地朝连师兄点下头,大步走下阶梯离去。
若是好事一件,为何他心中没有半点喜悦?
夜晚的飞舟穿过翻腾的云海,四下里寂静无声。
李兰修坐在房间的椅子里,摆弄着从黑蛟真君密室里搜刮来的拨浪鼓与木雕娃娃。
他举起拨浪鼓仔细端详,与小孩手里的玩具大小一致,鼓皮泛着陈旧枯黄,手柄与鼓身通身漆黑,握在手中能感觉到丝丝凉意从其中透出来。
木雕娃娃模样恐怖,脸蛋雌雄莫辨,束着两个小辫,嘴唇和脸颊擦着鲜艳的胭脂,凸出眼珠子栩栩如生,仿佛是在偷偷盯着人看。
拨浪鼓与娃娃单独放在一个箱子里,似乎在黑蛟真君看来这两样东西同出一源。
李兰修摇摇拨浪鼓,鼓声咚咚咚响,灵力被从握鼓的掌中吸走,鼓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暂时还未探究清楚拨浪鼓的作用,娃娃的作用摸得七七八八了,他将木雕娃娃搁在地板,顺手在脑后轻拍三下。
木雕娃娃手臂忽然一摆,紧接着双腿僵直迈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拍着手,涂得红彤彤嘴里发出“嘻嘻嘻”的欢笑声,好似幼童在玩耍。
它仿佛真的长着一双眼睛,绕过屋子里的桌椅板凳,笑着走了一圈,回到李兰修身边,踩着他的靴子要往上爬。
李兰修脚尖一抬踹倒在地,这玩意立刻停下,仿佛死物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似乎是用来探索机关,寻找出路的娃娃。
房间外响起敲门声,他捡起娃娃与拨浪鼓一同收进纳戒里,道了一声:“进来。”
房门由外推开,白衣俊秀的处玄走进门,走到桌前俯下身瞧他,“小师弟。”
“师兄有事?”李兰修睨他眼。
处玄往他身边凑近,嗅着他身上清寒的气息,“没事就不能来找师弟?”
李兰修手指尖点在他额头,漫不经心地将人推开一截距离,“不能,师兄请回。”
处玄目光从他近在咫尺的手指,滑到他的手腕,宽松袖子滑落,露出一截柔白清秀的手腕。
腕骨分明清晰,淡淡的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隐现,脆弱又美丽,仿佛用几分力气就能捏断他的腕骨。
他一时盯得出神,耳边响起李兰修轻轻地哧笑声,他才回过神来,咳了一声,瞧着李兰修一本正经地道:“小师弟,此次试炼多亏有你。”
李兰修歪过头,好似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处玄真心实意地说道:“你是师兄看着长大的,我一直觉得师弟依然是那个四处惹祸的顽童,此次试炼,师兄发觉你长大了。”
“师兄是要向我……道歉?”李兰修眼眸含着清亮的融融笑意,循循善诱地问。
处玄明知他不安好心,仍是沉吟一下说道:“是如此,师兄先前误会你了。”
李兰修收回手指,坐直身体瞧着他说:“只是口头道歉?师兄未必太没有诚意了。”
依然明知前方是个坑,处玄还是稍加思索后跳了进去,“那师弟想要我如何道歉?”
李兰修目光上下打量他一遍,干脆利落地说:“先给我跪下。”
处玄一怔,有些为难,又有些好笑地瞧着他,“我只跪过师尊,师弟真想让我给你跪下?”
“师兄,我没有让你给我跪下。”
李兰修望着他,一手缓缓支撑起下颚,慢条斯理地说道:“是师兄想要给我跪下道歉,我没有为难师兄吧?”
处玄默不作声瞧着他,够冷酷够无情,不愧是他的小师弟,他凑近李兰修,低声问道:“若我不肯跪呢?”
“那师兄随时可以走。”李兰修说得不以为然。
处玄才发觉被他游刃有余地给拿捏住了,他迟疑一瞬,一手撩起袍子,姿态端正地单膝跪在他面前,“行了么?”
李兰修雪白的靴尖轻轻踢一脚他抬着的膝盖,轻声说道:“跪好。”
处玄抬头盯着他下颚那块浅红的伤疤,另一边膝盖缓缓落地,想看看他到底还能怎么捉弄人。
李兰修折磨人的招数比他想象的更多,他慢悠悠向后一仰,舒舒服服地倚着椅背,一只腿伸进处玄的双膝之间。
处玄被他大胆的动作一怔,顿时脸颊微红,李兰修却只是左右踢了踢他的膝盖内侧,慵懒的声音说道:“师兄,趴好。”
“小师弟要干什么?”被刚才那么一弄,处玄有点怵他了。
李兰修不答话,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很笃定他不会拒绝。
处玄确实不能拒绝他,白净的脸升起几丝红晕,缓缓地伏下身,就在他看不到李兰修的瞬间,脊背忽然一重,李兰修双腿搭在他的后背,把他当成了足承来使用。
这双腿在衣袍的覆盖下,隐约可见笔直修长,线条匀亭优美,他悠哉地倚着椅子,取出一本书来看。
楚越敲响房门,推门而入之后,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李兰修转过头看他,眼里含着戏谑笑意,若无其事地问:“楚越,你有何事?”
楚越瞥眼跪在他身下的男人,看背影是大师兄处玄,耳尖因为他的到来尴尬得通红。
他目光停顿几秒,走过去站在李兰修身前,盯着他问:“公子近日为何不问我的修行进展?”
李兰修合上手里的书,随手扔在桌上,“你天资聪颖,我很放心。”
楚越要的不是这个答案,他踢开一张椅子,坐在李兰修身旁,定定地盯着他。
李兰修微微坐起身来,处玄似乎想要起来,他轻拍一把男人宽阔的后背,“别乱动。”。
他倒是很淡定自若,轻轻抚摸着处玄的后背,“师兄说要做我狗奴才,我们闹着玩玩。”
楚越盯着他抚摸处玄的手,下颌咬得像绷紧的弦,抬眼看他直接问道:“我还是公子的人么?”
李兰修瞥过他侧颈空白的皮肤,“你自由了。”
楚越盯着他的眼神一暗,削直下颌突出清晰的咬牙痕迹,他沉声说道:“我是紫台峰的弟子,公子引荐我入门,我还未报答你。”
李兰修哧笑一声,意味悠长地道:“你是不是紫台峰的弟子还不一定。”
那帮老狐狸,为了争夺天命之子,不知道能打多少鬼主意。
楚越听到的却是另一番意思,他绷紧的下颌逐渐松开,突然平静地问:“你不要我了?”
第29章
李兰修忍不住嗤笑, 这问得好似他是个负心汉,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到这一步吧?
看来,在沧溟界内的失控, 给楚越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失控的感觉仿佛被夺舍,一醒来满地的残肢断臂, 鲜血四溅, 全是自己吃剩下的,这种感觉谁都不想再经历一次吧?
可是保不准他下一次失控在什么时候, 沧溟界里吃的是为非作歹的妖魔, 毕竟不是同类,这一页尚且能揭过去。
在重玄宗里失控的后果难以想象的恐怖,光是想想吃的是师兄弟,那个画面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刻骨难忘了。
楚越需要李兰修, 一个随时能令他冷静下来的人,陪在他身边,在失控的边缘能拉他回来。
李兰修后仰靠回椅子里, 纤尘不染的靴尖踩住处玄的后颈, 将他头压得更低,“怎么会呢?你生是我的人, 死是我的鬼。”
楚越听完这句, 眼中的郁色浮浮沉沉, 幽暗不明,他很快勾起唇角,衬着嘴角的笑涡, 模样看起来英朗干净,“承蒙公子的厚爱。”
李兰修朝他敷衍地一点头, 转而去逗弄趴在他脚下的处玄,“师兄平时教我们恭而有礼,还不谢谢楚越不介意你在这里?”
处玄白净俊挺的脸通红,瞥眼楚越说:“谢谢楚师弟。”
楚越垂下眼,冷冷地瞧着他。
李兰修抬眼看楚越,下巴一扬问:“还有什么事?”
楚越轻轻一笑,起身略微颔首说道:“无事。”
李兰修瞧都不瞧他一眼,似乎他只是一个羞辱处玄的工具,饶有兴味地逗弄着处玄,完全不在意他是否离开。
楚越顿了顿,合上门徐步离去,皎洁月光落在甲板如同白霜,凭栏的云雾浮弥,他靠在凭栏环抱着手臂,仔细地思索一遍最近与李兰修相处的过程。
除了奴印的消失,他并没有惹到李兰修生气的地方。
为何突然对他兴趣全无?
想到处玄那副下贱的样子,他眉尖微挑,他确实做不到毫无尊严取悦李兰修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