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进入正题了,姬未湫当然不会说什么‘我皇兄让人刺杀我’这种话,他就把下淮南的过程说得绘声绘色,什么山上的蚊子有拳头那么大,把一匹马都给咬死了,刺客那冷箭嗖嗖的,从山顶往下放,跟落雨似地。
太后听得脸色煞白,要不是方才看过姬未湫只有手臂受伤,她都恨不得让人把姬未湫拉进里间再给他检查一遍有没有哪里受伤。她拉住了姬未湫的手:“怎么这么危险?你皇兄没有派侍卫给你吗?他养那么多青玄卫干什么吃的?不是还有影卫吗?!影卫呢?!”
姬未湫含糊地说:“就是有他们护着我才没多大事儿……都是这样的,我与御史闲聊,他们与我说前朝钦差但凡抓回犯官的,路上大多都要有刺杀的……我还算是运气好的,犯官没死,不然回来我还得挨参呢!肯定有人就等着来参我呢!”
“你皇兄真是……”太后忍了又忍,才没让后面几个字冒出来。她一方面知道大儿子没错,姬未湫已经成年,虽说叫他混日子也能过得富贵荣华,但叫他建功立业是无错的,一方面又忍不住腹诽明明有更简单轻松的差事,作甚要拿这么危险的给他弟弟!
姬未湫一脸无辜地说:“此事与皇兄何干,只能怪那些人无法无天!”
太后顿时又感动了:“阿湫,你真懂事!”
姬未湫:“……嗯!”
不是,老母亲你怎么结束了,你怎么不把姬溯叫来骂两句!
我不是你心爱的小儿子了吗?!
感动的太后随即让小厨房给姬溯也送去了一大碗冰糖燕窝雪梨红枣。
第69章
姬未湫只能捏着鼻子打算出宫。
不然还能咋办呢?总不能和老母亲明牌说:您帮我骂两句皇兄吧!他罚我半年俸禄!
然后老母亲一好奇, 派人去一问,姬溯自然也不会没事去挑战老母亲的心脏,只说是他自个儿贪玩擅自离开了官兵禁卫的包围圈……就该姬未湫挨打了。
老母亲有事是真的上手。
他还未走出宫呢, 就见小卓公公连忙赶了过来,一脸谄媚的说:“殿下, 您这是要出宫?”
“嗯, 可是皇兄有吩咐?”姬未湫随意地点了点头。
小卓公公道:“圣上那头没有什么吩咐,只是……您不去文渊阁?”
姬未湫当即在心里草了一声, 对哦, 他这个牛马,还要去文渊阁当花瓶来着的,过去晚一点无妨,直接搬出姬溯来,但不能一声不吭就不去——他完全给忘了还有这么一茬。
在外虽然凄风苦雨的, 但是真的自由啊!每天坐在马车上无所事事打打牌, 看看书,玩玩骰子, 大家都在赶路,谁有功夫来烦他啊!
生活不易, 姬未湫叹气, 然后他决定——开摆!
“递个条子,就说我今日刚回京, 手上还有些事,先休沐三日吧!”姬未湫想了想又道:“等我回去再递个折子给皇兄。”
小卓公公也就是来刷个存在感, 并不是真的就忧国忧民了, 他闻言连连点头,有差事就好, 有差事就好啊!“那奴婢就先去文渊阁!”
“好。”姬未湫颔首,今天进宫匆忙,也没带什么不记名的玩意儿,顺手就将手臂上的纯金臂环薅了下来塞给了小卓公公,扭头就走,小卓公公连推辞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富家子弟多爱广袖宽袍,于是用来束袖的臂环应运而生,姬未湫这个臂环精巧无比,通体作凤羽状,上嵌红宝,虽说都是细碎的小宝石,却如满天星一般,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小卓公公捧着金臂环欲哭无泪,他素来有分寸,否则也混不到给庆喜公公当徒弟,不过是传句话就得了这个,太这东西太过贵重,他不敢收啊!
还是回头给师傅吧!让师傅处理!
姬未湫打马回了府邸,醒波早就在大门候着了,上前接过了缰绳,服侍姬未湫下马,姬未湫笑道:“哎?今日张长随都来给本王牵马了?”
醒波一派翩翩玉公子的模样,闻言也是微微一笑:“本就是下官应尽之份。”
姬未湫也不以为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边入内边道:“行了快把缰绳放下,谁要你做这个?都收拾好了?”
醒波很冷酷地说:“尚未。”
只不过姬未湫离京月余,如今他回府,醒波是必要到门口迎接的。姬未湫一听就道:“没事就忙你的去……有一口箱子带给你的,你问问眠鲤。”
醒波露出一点含蓄的笑意:“眠鲤休沐了。”
姬未湫也露出了牙酸的表情,什么将军什么兵,也怪不到眠鲤头上:“那就自己找去,你肯定知道哪一箱是你的。”
“臣怕会错了意。”醒波道:“到时殿下心疼。”
“本王心疼什么?”姬未湫对醒波眨了眨眼睛:“本王全副身家都是你的。”
醒波一笑,当即止步:“臣告退。”
姬未湫颔首,又想起一事,道:“你在府中辛苦,日后都领双份俸禄。”
醒波顿了顿,垂首道:“醒波谢殿下。”
“与我客气什么?”姬未湫说罢便继续往自己住处走去了,说起来醒波年纪也大了,虽然是宦官,但也不妨碍找个知心人——说不定他已经有了呢?算了,到时候问问吧,他身边这一批亲近人都比他大一些,该成家的成家,不想成家就发点银子,都是打工人,有啥比给钱还香呢?
思及此处,姬未湫又想起来自己被扣了半年俸禄的事情,顿觉心痛。他以前摆明了车马不搞私人关系,不帮疏通关节,自然没人上门给他塞银子,基本上全靠俸禄和宫中赏赐,他的俸禄很多的好吧!一下子没了半年,心痛如绞啊!
虽然是给亲哥打工,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搁现代哪个公司敢对着高管说扣你半年工资,这半年你就给我白打工?啊?!
姬未湫险些把牙都咬碎了。
眠鲤休沐去了,对姬未湫影响不是很大,他大部分时间并不需要有人伺候,也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亦步亦趋,他想起来方才忘了跟眠鲤说给家里修个泡澡池子,不过也不急就是。
姬未湫回去又洗了个澡,紧接着躺到床上去一秒入睡。
年轻就是好,一般情况下闭上眼睛就能睡!
***
庆喜公公看着被小卓捧着的臂环,忍不住伸手用拂尘柄敲小卓的脑袋:“蠢东西,殿下刚回宫交差,本就匆忙,你还去讨赏!你就差这点赏赐?!你也不看看这也是你能收的东西吗?!”
小卓公公被敲了一下,半点不记仇,哀求道:“师傅,我错了!您看这该怎么办哎!这哪里是我能收的呀!殿下扔给我就走,我连半分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啊!”
小卓又苦着一张脸道:“殿下别是记恨了我吧?”
他也觉得今日不妥,禀报了事儿就该赶紧走,就这么多留了几个眨眼的功夫,莫不是被殿下以为是在讨赏了吧?!
殿下今日本就是匆忙入宫,虽说在宫中洗漱更衣,但补上的大多是御制,都是记名的,殿下赏了他也不好用,这臂环虽不是御制,可他清楚的记得这是殿下门下醒波哥哥费尽心思才寻回了一整盒的同色的红宝,连光都是一色的,打了整整一套,如今赏了他一件,那一套就用不得了。
殿下还怪喜欢那一套的,日后想起来其中一个被他逼着赏了他,心中会不会记恨他?
庆喜公公瞪了他一眼:“殿下若真记恨你,就不会赏你!你真当你是个人物了,殿下还需要忌讳着你?!”
说罢,庆喜公公就指了指偏殿,道:“放进去,殿下总要入宫的,见了自然就知晓了。”
小卓这才如蒙大赦,赶忙将臂环送去了偏殿。庆喜公公听见清宁殿中有响动,连忙进去伺候,便见圣上负手立在窗边,闻声侧目望来,庆喜公公见状便道:“惊扰了圣上,有个宫人不懂事,被老奴训了两句……”
姬溯颔首,示意知道了,庆喜公公上前隔着帕子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茶盏,见有些冷了便用眼色示意奉茶宫人换一盏热的来。他又道:“方才文渊阁来报,说是殿下递了条子休沐三日……”
姬溯淡淡地说:“随他。”
刚回来,也是应该的。
说来小孩儿方才出去时眼神很是不忿,想是被他罚了半年俸禄后不满极了——也不知道小孩儿是怎么想的,山中遇刺明明气急了,也强压着脾气好生说话,被罚了俸禄居然就敢瞪他了。
姬溯陡然有了些笑意,侧首吩咐道:“去私库挑些好的,送去瑞王府。”
姬溯想了想,再给些银子吧?堂堂亲王,总不能为了银钱发愁。
转念一想,庆喜必会给他带上,也不必他多此一举。
***
姬未湫一觉睡到了晚饭时候,见月明星稀,颇有些意趣,便叫人将晚饭摆在了花厅。他自个儿挑着一盏灯,披着斗篷往花厅走,因是深秋,亭中花木凋零,却是遍地洒金,灿烂的银杏叶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踩着悉索有声。
饶是每日都会打扫,但经不住银杏叶太多。
风中带着些许的寒意,姬未湫遥遥看见花厅灯火通明,侍人络绎不绝,映得下方湖泊灿烂生辉,无边富贵扑面而来,他驻足看了一会儿,随即又往花厅去。
这就是代价。
饭菜自然也是尽善尽美,许是白日在宫中吃多了,晚上就不太饿,姬未湫吃了几口,醒波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位侍人,各捧着账册等物。
醒波道:“醒波参见殿下。”
“免礼。”姬未湫一手支颐:“在家里,规矩就别太严了,我看得也累得慌。”
醒波应了一声是,随即道:“殿下带回来的一应物什皆已入库,此外各色礼品也已收拾妥当,明日便呈送宫中。”
姬未湫平日都会接了账册扫一眼,今日却懒得看了,“你办事我放心。”
醒波又示意姬未湫看另一位侍人手中厚厚一沓的帖子:“殿下自离京后,多家送来了拜帖,属下不敢擅自处置,请殿下过目。”
姬未湫白日还想着没人敢上他的门拉关系呢,晚上就被打脸了。他瞧着有些头疼,让醒波报一下有哪几家。
似乎都知道姬未湫要请假三天一样,拜帖上的时间大多集中在了往后三天里,姬未湫听完发现全是些不大认识的,便摆了摆手道:“都推了……醒波,明天早上你替我递个折子,我要休沐三日。”
醒波先是点头,随即又问道:“殿下,还有一事,张侍郎府、宗亲王府、况州刘氏几家送来了一些谢礼,只说是感谢殿下看顾之恩。”
姬未湫颔首:“嗯嗯嗯,知道了,不太贵重就收了吧……我被皇兄罚俸半年——醒波,再不收我们就要饿死了!”
醒波带着笑意耐心地道:“府中还有些积蓄,殿下无须担忧。”
姬未湫横了他一眼,又把要修个池子的事儿说了,他本来想着要去城外甘泉别苑,但一想又懒得动,好不容易能趁机休息三天,坐马车去甘泉别苑要两个时辰,骑马虽然更快但是也更累,他只想躺平!
躺平懂吗!就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除非憋不住了否则他连厕所都不想上!
要是有个手机就更完美了,哪怕不联网的消消乐,他都能玩个三天三夜!
安排完事情,姬未湫就又去睡了,许是白天睡多了,晚上开始睡不着了。他也不着急,去书房翻了几本最新出的话本,看到三更就自然而然的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威严无比,一挥手冷酷地说:给我去查!一群侍卫纷纷应是,紧接着镜头给到了侍卫们腰间雪亮的刀,再一转镜头,侍卫们破门而入,将一个貌不惊人的男人压到了他的面前。
姬未湫还以为自己做的是什么手握大权的梦,瞧瞧这气派,这雷厉风行,显然自己是出息了!这人八成是个坏事做尽的达官显贵,再不然就是敌国暗探,结果就听见自己说:“你那《风月无边》下一话什么时候写完?”
《风月无边》,他睡前看的那本话本。
姬未湫醒了之后都给自己逗笑了。
下午的时候醒波来报宫中来人了,姬未湫一去看,就见是庆喜公公,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人,抬着的明显是赏赐。姬未湫未语先笑,庆喜公公却是垮着脸,与姬未湫哭笑不得地说:“小殿下,您都送了什么入宫?”
姬未湫眨了眨眼睛:“出什么事儿了?不都是些寻常土仪吗?”
庆喜公公道:“土仪?那您怎么给圣上送去了珠泪纱?”
珠泪纱就是姬未湫在况州城外收的那些,他一愣,就知道昨天偷懒没看礼单,醒波还真就送错了东西,他面不改色地说:“珠泪纱怎么了?我瞧着那纱料通透,给皇兄蒙两扇窗户,免得冬天气闷,还暗沉沉的。”
庆喜公公神色有些诡秘,殿下恐怕是被人骗了。今日上午东西送来时,他有些奇怪怎么马上就要入冬了却还送来了纱料,便叫来了司衣局的宫人来辨认,司衣局的宫人说是这纱料名叫珠泪纱,又称烛泪纱,在江南一带已经流行了小半年了,多为秦楼楚馆所用。
这事儿还是别告诉殿下了吧?
庆喜公公眼睛一转,还是与姬未湫低声说了,谁知道殿下买了多少?万一还没送完,他再送其他人,叫人看出来了还当是殿下有意在羞辱人呢!亏得此事圣上还不知晓,否则殿下这顿罚是逃不了了。
他一说完,姬未湫就震惊了:那个奸商啊——!
他不知道这么干会坑死人的吗?!啊?!
怪不得他没见过那样式,送到秦楼楚馆的样式他怎么可能见过啊!啊?!他在江南也没认真上过青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