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明非的眼中一片深意,他语气平静道:“公主不也在拖延?您执意要带臣带您过来,一来是为了带走随舟,二来也是为了将臣与太子分开,对太子下手,臣也不过是在教太子先下手为强罢了。”
“好啊!好一个先下手为强!”季秉容后退半步,狠厉挥手:“给本宫动手!”
直觉告诉季秉容,这样的人,必欲除之而后快。
隐藏在四周的红甲卫蜂拥而至,望着这眼熟的甲胄,左明非凝眸轻喃:“陈家叛军?”
季秉容站在红甲卫筑起的盾牌后面,轻蔑地嗤笑出声:“什么陈家叛军,这是本宫的私兵!”她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面目,声音冷冷道:“无论是贪得无厌的陈家,还是道貌岸然的世家,都只是本宫手中的工具。”
埋伏在院内的剑客倾巢出动,两方势力不可避免地缠斗到一起,红甲卫虽说数量多,可武功底子远远不如左家的剑客,一时竟难分出谁占上风。
眼看红甲卫尽数倒在左家的剑招之下,季秉容在剩余护卫的掩护下准备撤退,她蓦地笑了声,扭头看向左明非,眼中划过一丝畅快的恶意:“大人,你真以为随舟能活着离开上京?”
左明非反手割开一人的喉咙,淡定道:“公主尽管死心,我能确保我的人会将随舟安全送离,更何况您的红甲卫并非难以抵挡。”
“哼,你的人能挡住红甲卫,那能挡住昭远公世子的五千精兵吗?”季秉容怜爱地看了眼自己的小腹,叹惋:“真是的,随舟若是同我离开,约摸能再活几个月,可他若是遇上昭远公世子,嘶…”她想象了下季随舟的头颅从脖子上滚落的场景,不忍地轻嘶出声。
左明非呼吸微滞,五千精兵…
季秉容的声音越来越远,“本宫同世子合作并且打赌,若是季随舟同本宫离开,他便由着季随舟再活几个月,若是季随舟出城,本宫便任由他处置季随舟,大人,我没有输,你也没有赢,哈哈哈哈哈哈…”
左明非没想到,八公主为了能与昭远公世子合作,竟然会真的放任世子找季随舟报仇,可若是季随舟死了,八公主要扶持谁呢?
太子?不会,她不会扶持延光帝的血脉。
可其他王爷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长剑挥舞,血色在红甲上蔓延,左明非利索地收剑,血滴落在他的眉梢眼角,他脑海中闪过八公主隆起的小腹,恍若醍醐灌顶一般,他明白了。
明明还有一个皇家血脉。
公主的血脉也属于皇家。
八公主要扶持的是她自己的孩子。
季随舟不过是个幌子,八公主大可利用他稳住朝中大臣,只等她自己的孩子出世。
为何是季随舟呢?
因为季随舟原本就是罪人,扶他上位纯属无奈之举,即便日后迫使他让位,也只会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左明非难得地心烦意乱,他神色晦暗不明地擦去下颚的血迹,疾声吩咐:“去找弈王,势必护他周全!”
“是!”
但愿来得及。
剑客们听从吩咐,留下两人保护左明非,剩下的人全都朝城门的方向驶去,而左明非砍断车辕翻身上马,朝宫门的方向疾驰。
第131章 黄雀在后
“公子放心, 从这里往西行,二十里后会有我们的人接应。”身裹黑衣的护卫低声对季随舟道。
五六个人策马奔驰在官道上,居中的人正是季随舟, 他戴着一张平平无奇的人皮面具, 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瞳,明明是奔向自由, 但他眼中好似有一个巨大的樊笼, 闻言,季随舟只是平静地回应:“嗯。”
护卫猛然勒住缰绳, 急呼:“不对劲!”
其余人紧跟着勒紧缰绳。
山雾缥缈, 顷刻间,无数精兵从两侧枯黑的林木之中蜂拥而出, 弓弦声整齐划一,不计其数地弓箭霎时对准了宫道上的七人。
护卫轻呼出声, 他握紧缰绳,挡在季随舟前方:“敢问阁下是谁?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火光闪动, 披麻戴孝的少年面相英挺俊朗,他拨开两名士兵站到方阵前面,目光精准无误地落在季随舟身上,薄唇轻启:“殿下,好久不见。”
如今城中披麻戴孝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昭远公世子,护卫急忙出声:“世子,这其中是否有误会?我家公子急着回乡奔丧…”
温言直接打断他,冷声道:“季随舟, 你要一人赴死,还是要他们陪你去死?”
季随舟很轻地叹了一声, 他有条不紊地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无悲无喜地望着温言:“我跟你走,放了他们。”
温言不作声,只是沉默地望着季随舟。
季随舟翻身下马,护卫着急道:“公子!”
“告诉先生,我很感激他。”季随舟将马儿的缰绳递给护卫,他温柔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温声道:“若有来世,先生对我的好,我必当涌泉相报。”
说完,他毫不留念地转身,走向那蓄势待发的箭阵当中。
宫门前已经乱成一团,以世家为首的红甲卫和东宫的侍卫打得不可开交。
季颂寰跟侍卫们一起作战,无数生命从眼前流逝,他眼中流露出不忍和惊惧,可最终化为坚定,他用力戳穿眼前敌人的胸膛,鲜血四溅喷洒在季颂寰脸上,在敌人的咽气的瞬间,季颂寰心中闪过迷茫——
死在他手中的是周国人,大敌当前,他们却在自相残杀,这样的国家…真的能度过这次危机吗?
“殿下!”温润有力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季颂寰从恍惚中回身,反手又是一刀,他狠狠地擦去脸上的血迹,朝左明非喊道:“先生!”
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车辕上,他优雅地举着千里镜,“竟然让小太子置身于险境之中,左三还真是胆大。”喻勉悠悠转动千里镜。
凌乔眼巴巴地看着喻勉手中的千里镜,喻勉啧了声,随手将千里镜递给凌乔,凌乔欢天喜地地接过,往远方看了起来。
“主子,我们不去帮忙吗?”凌乔皱眉:“唔!公子被人包围了…哦,他又突围了,啧啧啧,这小太子的武功可以嘛,不过他在害怕吧,腿都是抖的…”
喻勉抬脚将凌乔踹下马车:“吵死了,要想继续看就闭嘴。”
凌隆蓦地出现,他走到喻勉身边,道:“主子,八公主回到公主府后告诉投靠她的大臣,公子为了拥护太子杀了弈王,现下群情激愤,那些大臣几乎是压上了全部的身家,只为除去太子。”
喻勉轻嗤出声:“她倒是懂得随机应变。”
“…主子,这应该不是夸赞公主的时候。”凌隆提醒。
喻勉的口吻颇为漫不经心,“再不夸人就没了。”说完,他侧脸对凌隆道:“动手。”
凌隆行云流水地从怀中取出信号弹,他拉开火线,火红的烟花发出嘹亮的高鸣,继而在空中绽放出火花。
宫门前正打的不可开交的两拨士兵不约而同地愣了一瞬,直到身披黑甲的禁卫鬼魅般地出现,只见禁卫们直直地略过这两拨人,将宫门牢牢地守了起来。
“……”
“……”
季秉容的座驾停在不远处,听到动静,她在红甲卫的层层保护下掀开车帘,向外探出身子。
一辆马车悠悠地驰了过来,等到了宫门口,喻勉才从马车中出来,凌乔不知从哪里搬出来一个太师椅,“主子,坐。”
喻勉悠然而坐,望着满是硝烟气的场面,他冷不丁道:“这么热闹。”
“主子,今天是除夕。”凌乔适时道。
喻勉的眼睛追着左明非,回答就显得漫不经心起来:“噢,怪不得。”
左明非的绿袍又被弄脏了,喻勉不悦地啧了声,几日不见,看起来还消瘦了。
喻勉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有人愤恨出声:“喻勉!你私自调兵,是何居心?”
“放肆!”秦副将呵斥出声:“你们在宫门前大动干戈,又是何居心?如今陛下龙体违和,太尉受皇命守宫门,理所应当!”
季秉容眉目间浮现出烦忧之情,她原本打算直接解决掉太子,之后等喻勉夺权时再出手,以清君侧之名除掉喻勉,现下计划全乱了。
太子主动出击,喻勉姗姗来迟。
“不准对太尉无礼。”季秉容轻声训斥,她在侍女的搀扶下出了座驾,“太尉,本宫这里有礼了。”季秉容微微福身。
喻勉动也不动,嘴上敷衍道:“公主折煞臣了。”
“本宫便开门见山了,喻太尉,如今圣上病重,太子无才无德,难以担当大任,本宫请太尉主持公道,还大周一片清明。”季秉容目光如炬地望着喻勉。
“姑姑,你在颠倒是非黑白!”季颂寰咬牙切齿道。
季秉容慢条斯理道:“哦?是吗?可你杀了自己的亲叔叔是事实,纵然弈王有错,你也不该派左大人去杀了他。”
季颂寰怒道:“你胡说!”
季秉容居高临下道:“本宫曾拜托左大人去救随舟,可是如今随舟人呢?左明非能把人交出来吗?”
季颂寰喝道:“先生自然交不出来人!因为他从未劫狱,小皇叔在牢中失踪与他何干!”
听到这里,喻勉微微勾起唇角,这小太子的嘴皮子倒是个利索的。
只听季颂寰步步紧逼:“反倒是姑姑,你命人劫狱,意欲何为!”
季秉容眯起眼睛:“因为,你与你父皇蔑视人命,罔顾道义,不配为君为帝。”
这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本宫身为皇室中人,自然有资格替皇家肃清不正之 徒。”季秉容轻抚自己的腹部:“太医已经替本宫把过脉,本宫腹中的孩儿是男胎,他将会是大周未来的储君!”
季秉容面向喻勉站立,正色道:“太尉,只要陛下在一天,他早晚会收回你的兵权,即便你扶持太子上位,但太子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左明非,你扪心自问,他会重用你吗?”
喻勉拨弄着腰间玉佩的穗子,思索道:“诚如公主所说,本官似乎无路可走了。”
“有!”季秉容深呼吸一口气,她道:“如若大人肯投靠本宫,本宫愿意为大人保留太尉之位,以及未来储君的教养之则,还有…”顿了下,她瞥向左明非,唇角划过一丝讥讽的弧度:“本宫会饶左大人一命,将他交由太尉处置。”
喻勉在听到最后一条时来了些兴致了:“哦?”
季颂寰担心喻勉真的答应季秉容,急忙道:“若是太尉想要先生陪伴,孤可以即刻将先生交于太尉。”
左明非:“……”
喻勉神色欣然,他望着无可奈何的左明非,歪头笑了下:“本官不好强人所难,此事左大人如何看?”
左明非微笑:“在下宁死不屈。”
喻勉遗憾道:“不再考虑考虑?”
左明非态度温和,嗓音悦耳:“除非你再欠我一次。”
喻勉:“……”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喻勉沉吟:“那便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左明非:“呵。”
季秉容稍显不耐道:“太尉考虑的如何了?”
喻勉脸不红心不跳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官只效忠陛下。”
“喻大人果真是忠臣良将。”
宫门被从内打开,潘笑之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喻勉稍稍回眸,看到潘笑之双手捧着三道圣旨走出来。